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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安想到了青。
自从她住进贺家,青和长公主的两名侍卫就跟到了贺家。
论理贺家出了这么大事,以表青的警觉不会毫无动静。
程亦安着人看好小六,与张嬷嬷等人打杂物房出来,回到正院,留下张嬷嬷看好孩子,
“嬷嬷,务必把三位小主子看紧了,不许任何人动他们,您明白吗?”
狗逼急了会跳墙,孩子决不能落入贺家人手里。
张嬷嬷深深颔首,“老奴明白。”随后入西次间亲自守着信哥儿。
程亦安先让如兰唤来前院管茶水的姜儿,问她车夫何在。裘青是以程亦安车夫的身份入驻贺家的。
姜儿告诉她,“不见人影,只午时正进来喝过口茶,后来就不见了。”
裘青不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如果他不在,保不准是发现异样,急着追李七爷去了。
如兰急道,“姑娘,奴婢去马车瞧一瞧,裘护卫如果离开,一定会留消息。”
如兰与裘青配合这般久,早已有默契,裘青不便去后院,平日给了如兰一套联系的暗语。大前日如兰帮着程亦安收拾了两车子行李,常用的搬进了贺府,备用的留在马车,每日如兰总时不时要去拿一趟东西。
“也好,你去瞧瞧。”
如兰到了前院,先看了一眼倒坐房,长公主留下的护卫,离开了一位,还剩一位,余下还有陆家两名随行侍卫都在倒坐房候差,贺青云以府上丢了古画为由,封锁府外,而陆家的人只负责守卫程亦安,故而没动。
如兰一出来,管家就盯着,笑脸迎了上来,如兰说明来意,管家也不好拦着,亲自陪着她去门外停马车的巷子,这里还有个锦棚供车夫们歇脚,如兰没瞧见装青,便钻进马车,果不其然,在马车里看到青留下的话,说是抓李七爷去了。
如兰回来立即报信给程亦安,程亦安卸下一口气,万幸她当初留个心眼,让裘青盯着贺青云出入,与什么人来往,若是晚些时辰,那李七爷恐逃之天天,只要心里有数,也定会给爹爹送信,她等着便好。
正当这时,外院的姜儿再度奔了过来,
“姑奶奶,姑奶奶,崔家来了人,说是寻人来了!”
崔家?
崔函吗?
“来的是何人?”
姜儿上气不接下气道,
“是崔家少主崔函。”
程亦安反而觉得机会来了,崔函来寻人,意味着爽青已得手,崔函出现,贺青云必定去迎接,她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掌控书房?
程亦安脑筋飞快运转,立即绕进西次间,将张嬷嬷拉到一旁商量,
“现在崔函来寻人,贺青云势必周旋,咱们趁着这个机会,放倒书房的小厮,控制住书房。”
张??心也提到桑眼,寻思道,“姑奶奶可有法子?”
程亦安前世做过药材生意,对药理略通一二,
“府上可有风茄?若是有,稍稍兑一点黄酒,下在他们吃食里,等人出事,你立即带几个厉害婆子过去,守住书房。”
“若没有,就下巴豆粉。”
“有”张嬷嬷负责采买,贺府也有小药房,预备着大夫开方子或偶尔小主子头疼脑热急用。
“那就好,我现在去前院,拖住崔函和贺青云,等着爹爹过来。”
“好,老奴这就去办!”
前院或许被贺青云掌控,府外的家丁或许也听命贺青云,但后院还在程亦款手中,书房的茶水吃食还要从后厨供应,这就是机会。
言罢,二人分头行动。
程亦安稍稍正了正衣襟发髻,带着如兰和两个粗使婆子往前院去。
她赶到前院,便见贺青云迎了出来,崔函立在正门廊庑下,第一眼先看到了右边廊庑绕过来的程亦安,愣了愣,意外她在这里。
而程亦安却望着对面匆匆出现的贺青云。
贺青云脸色明显更焦急了些,眉头也皱得老紧,他看到崔函眼尾沉沉压着,带着防备,
“崔公子,你我并无往来,你突然登门,所为何事?”
崔函却没急着回他这话,而是阴鸷地笑了笑,“贺世子,你确定咱们要在门廊下说话?”
贺青云见他神情有异,只得往里一指,示意他进正厅叙话。
而程亦安也要跟过来,贺青云却无比头疼,朝她作了一揖,
“三姨妹,这里的事交给我,烦请您去后院帮忙照看孩子好吗?”
程亦安笑了笑,“孩子们很好,我与崔函有些过节,我怕他对姐夫不利。”
贺青云还要说什么,这时长公主留下那名侍卫大步过来,虎视眈眈盯着他,而崔函此时也跨过门槛,看着程亦安似笑非笑,“贺世子,我今日来,怕是也与令姨妹有关。”
贺青云沉默着,无奈方往前一指。
三人进了正厅,贺青云坐在上首,崔函在东,程亦安做西席,长公主的侍卫恐崔函对程亦安不利,杵在她身侧一动不动。
崔函也不在意,而是向程亦安笑了笑,“三姑娘,你身边那个车夫呢?”
贺青云不知裘青底细,崔函是知道的,他就在青手底下吃了亏。
两刻钟前,他小舅舅身边一小斯跑来崔家跟母亲告状,说是小舅舅被人抓走了,母亲命他来料理,他一通问,得知小舅舅今日来过贺家,便来寻贺青云。
若是程亦安不在这,或许崔函还不明白小舅舅被何人抓了,既然她在这,他就断定小舅舅落在裘青手中。
程亦安装傻,满脸愣道,“崔公子为何问起他?我车夫当然是在外头马棚里歇着。”
崔函冷笑道,“我方才进来可没瞧见他。”
程亦安无奈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想必人有三急,忙去了也未可知。”
崔函知道程亦安是什么性子,看着貌美和软,奶羊羔子的人物,实则能耐得很。
程亦安口风紧,撼动不了,那他就从贺青云着手。
然而这时,程亦安却先问起贺青云,
“姐夫,我姐姐怎么样了?”
贺青云揉了揉眉心骨,疲惫道,“方才第一个大夫看过,说是要请个擅长针灸的大夫施针,如今就等程家老太医。”
程亦安怒道,“方才你为何迟迟不请?“
贺青云有苦说不出,沉默以对。
崔函目光狐疑地在二人当中流转,开口插话道,
“怎么,夫人生了病?“
贺青云这时抬起眼,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神色冷漠道,
“不?崔公子,今日贺府进了贼,偷了我书房一个要紧物件,我夫人恰与我在书房叙话,因此不慎受了伤,正在请医延治。”
崔函立即明白了,这是贺青云来堵他的话。
他唇角略勾,“是吗?贺世子,明人不说暗话,我小舅舅不见了,有人看到他进了贺府,随后不知所踪,贺世子也知道,我小舅舅是当朝五品学士,今日奉旨来贺家与你商榷古画修复一事,若是真在你府上出了事,你们逃不了干系。”
贺青云唇角狠狠抽了抽,忍着怒火道,“他着实来过,不多时便离开了,此事我府上管家侍卫均可作证。”
崔函轻嗤一声,“可我们的人说,他进了你们贺府就没出来过。”
贺青云回忆方才的一幕幕,面色铁青咬牙,“我发誓,他不在府上。”
崔函不以为意,目光犀利扫向程亦安,
“若是贺世子不知他去向,何不问一问你这位小姨妹?兴许人在她手里呢?”
贺青云一愣,看向程亦安。
程亦安神色淡漠没有吭声。
贺青云面庞交织着狐疑和惊恐,盯着程亦安问,“三姨妹,可真是如此?”
如果李七爷真落在程亦安手里,贺青云不知会是什么后果。
他仿佛看到天在一片片塌下来。
程亦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问贺青云,“姐夫,伤我姐姐的到底是你,还是别人?”
贺青云浑身一震。
而这时,聪慧如崔函,已敏锐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他小舅舅那点子龌龊事,他能不知道吗?
于是崔函语带警告与贺青云道,“贺世子,你人品贵重,又是程家长房长女婿,朝野备受瞩目,你确信,那点子事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不过是丢个物件而已,寻不到就罢了,何必苦苦相逼,将人逼到绝境。”
崔函实在是聪明,知道贺青云最害怕什么,这话已经是在点他了。
贺青云身子狠狠晃了晃,目带凄厉地看着程亦安,
“三姨妹,还请您看在孩子份上,看在你长声誉份上,若人真的在你手里,请你放出来。”
程亦安沉默了,若真如她猜想那般,事情宣扬出去,着实对长姐和孩子没有好处,怎么办?
她不急着接这话,而是笑着看向崔函,
“崔公子,你误会了,我们府上要抓,也是抓那个盗贼,若你小舅舅是盗贼,自有官府来论罪,若不是,那就与他无关,崔公子何必在此处咄咄逼人呢?”
崔函便知程亦安是在打马虎眼。
他不跟程亦安周旋,而是含笑与贺青云道,
“贺世子,她不过一个小姑娘,又被陆棚生惯坏了,不知轻重,你难道要看着阖府的富贵尊荣毁在她手里吗?”
贺青云身子已经抖了起来,痛苦地看向程亦安,
“三姨妹,让我跪下来求你吗?“
程亦安气他道,“我长姐昏迷不醒,凶手未知,姐夫不该给我和程家一个交代,而是伙同外人来欺压自己人,是何道理?”
崔函却知,事情不能往后拖,越拖对崔家和李家越不利。
正当他要开口时,外头奔来一小丫头,兴奋道,
“姑奶奶,世子爷,咱们少夫人醒了!“
贺青云闻言,几乎是什么都顾不上,拔腿就往书房奔去。
程亦安也想去,却被崔函叫住,
“程三姑娘,既然你姐姐醒了,就无碍了,是不是可以把人交还出来?”
他闲闲地站起身,笑若妖媚,“你知道我的性子,一个时辰内,见不着人,我会让你们程家,贺家名声败尽,让你长姐再也没法在人前做人,你确定要与我争一时意气吗?”
程亦安喉咙紧了紧,眼底淬了毒。
“崔函。”
这时,一道冷冽又平定的嗓音从门庭外传来。
崔函抬眸,却见一身绿袍的程明显大步跨进门槛。
在他身后跟着好些个程家护卫,其中便有青,崔函脸色顿时铁青。
程亦安终于等到爹爹来,身上的重担卸下,急出眼泪来,
“爹爹,快些去看看长姐!”
程明显抬手接住奔来的小女儿,扶住她,面无表情看着崔函,
“来人,把崔函拿下!”
程明显身后的侍卫迅速往前扑来,崔函见状眼皮发紧,侧身往后一退,对着程明昱喝道,
“程明显,你有什么资格动我?你这是徇私枉法,你堂堂左都御史,要知法犯法吗?”
“哼!”程明显极为短促地冷笑一声,“圣上交给贺青云的古画不慎被盗,今日任何不请自来之人均有嫌疑,这个理由够吗?”
这是贺青云封锁府邸的缘由,正好被程明显拿来用了。
崔函心凉了一截。
皇帝因他转投太后,对他恨得牙痒痒,这个时候程明显递个把柄上去,皇帝压根就不会问黑白是非,循着机会就会将他驱逐甚至发配。
不愧是程明显,很擅长把握机遇。
崔函没这么容易认输,
“程大人,我今日进府,可是禀报过太后,你觉着区区嫌疑真的能给我定罪吗?“
程明显之所以拿下崔函,一则防止他出了门以此事威胁,波及程亦?及孩子。
二则崔函极其狡猾,必须寻个理由将其关起来,一旦入了狱,就相当于落在他手里,那就好办了。
见侍卫已拿下崔函,程明显不再理会他,而是问程亦安道,“你长姐尚在何处,快些领我去。”
程亦安往贺青云的书房一指,
“爹爹跟我来。”
再说回贺青云这边,待他冲进书房,却见原先守在这里的奎仁等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程亦身边的管事嬷嬷们,大家纷纷忌惮望着他。
贺青云顾不上这些,直往书房奔去,刚跨进门口,却见老太医已赶到,正坐在一旁开方子,而陈嬷嬷与程亦另外一个大丫鬟守在程亦欲身侧,已将她慢慢扶起来。
贺青云看着妻子茫然的摸样,心顿时一绞,迈步过来,
“?儿!”
程亦歆靠在软榻的引枕,揉了揉后脑勺,听到他的嗓音,脸上的情绪淡了下来。
贺青云一点点往她的方向走来,在快靠近她时,被陈嬷嬷的人一拦。
贺青云看了一眼陈嬷嬷,收住哽咽,严肃中带着些许恳请,
“嬷嬷,还请避一避,我有话跟歆儿说。”
陈??却是完全不信任他了,冷声道,
“请姑爷恕罪,从此时此刻起,老奴不会离开姑娘半步。”
贺青云便知事情瞒不下去了,往后踉跄一步。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贺青云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就知道程明显来了,他身子一晃,跌坐在一旁的罗汉床。
程亦安迫不及待绕进门廊,见程亦歆已醒,后怕地落泪,慌忙扑过来。
“长姐!”见她脸色苍白,泪如雨下。
程亦歆视线挪至妹妹身上,眼泪已盈满,哽咽着迟迟未落。
“散儿……”程明显缓步踏过来,看着女儿满是愧疚和心疼。
程亦见到伟岸的父亲,眼底的泪终于悄然而落,“爹爹”
“不怕,爹爹在。”
他重重握了握女儿的手,在她塌边的圈椅坐了下来。
陈嬷嬷等人候着程明显来,都松了一口气,立即给他上茶,程明显没心思喝茶,而是看着对面的贺青云问,
“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从今日辰时一直到两刻钟前,程明显一直在奉天殿议事,关乎江南新政,关乎陆棚生失踪,帝党和太后党吵得不可开交,中途出来喝口茶时,外头递消息进来,贺府今日请了大夫,且崔函进了贺府,于是程明显迅速与皇帝告罪,出宫而来。
贺青云看了一眼程亦款,程亦款背对着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贺青云便从罗汉床上滑下跪在程明昱脚跟前,
“回岳父的话,今日上午,小妈正在书房琢磨陛下那幅古画,午时初的样子,李湘城奉旨前来府上,与我商讨古画修复一事……”
说到这里,贺青云迟迟不肯启齿,俊脸也涨得通红,“起先还好,对于如何修复,他给了不少恳切意见,可是后来他却对我……”贺青云只觉羞耻无比,无法开口。
程亦安听得震惊了,目光移向程亦歆。
程亦歆脸色依然是木的。
她至今都觉得今日的事跟做梦一样。
她在那书房外头,听见里面传来那李七爷猴急的话语,
“贺郎,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你看看,你并不抗拒我,来,你让我亲一口……“
那贺青云似乎难以接受,奋力推开他,“你走开...你别胡说,我是有妻子的人”
“有妻子又如何?你对着她不是不成么,你再看看现在的你,你注定是我的,贺郎……”
多少不堪入耳的话,听得她神魂俱震,她不敢相信贺青云之所以对着她不行,是因为好男风,虽说他句句在拒绝,可程亦欲与他多年夫妻,听出他语气里的挣扎和痛苦。
那李湘城非要与贺青云做那等事,她恶心坏了,听得贺青云在反抗,忍受不住,断喝一声,意图唤来那些小厮阻止。
可惜她没料到只有两名小听从后廊子冲过来,等他们冲过来时,那李湘城已夺门而出,拉扯住她对着她后脑勺就是一掌,将她给劈晕了。
黑暗袭来之前,她被跟过来的贺青云接住。
“你与他多久了,这是第几回?”程亦歆漠然问贺青云。
贺青云闻言猛地抬起眸,眼底泪花闪烁,挪着膝盖往她这边来,痛苦出声,
“没有,歆儿你信我,我不曾背叛你,这是他第一回对我动手动脚…………
程亦歆嗤了一声,依旧没有看他,
“是吗?你让我怎么信你?”
贺青云咬牙道,“我以信哥儿的性命起誓,我没有背叛你。”
“但你确实对他有意思不是吗?”
程亦散不知自己以什么心情问出这句话,她自嘲地笑了笑。
贺青云哑住了,愣住了,旋即不停地摇头,抱着脑袋痛苦不堪。
他第一次与李湘城相识,着实被他气度所折服,钦佩他的才华,常与他探讨画艺,李湘城待他好,他只当是同僚情谊,直到后来,李湘城不停地试探,他不断否认,久而久之,他对自己也动摇了。
他想跟歆儿证明,怎么都证明不了,他甚至愿意伺候她,只要她欢愉,他以为自己可以糊弄过去,糊弄一辈子。
就在这时,门外的青递进来一张供词,
“程大人,这是在下审问李湘城审出的供词,他承认他好男风,第一次见到贺世子,便相中了他,不仅是他,还有翰林院庶吉士陈玉也是李湘城的相好,他一直想把贺世子拉下水。”
“今日他喝了些酒,壮着胆便意图不轨。”
原来裘青午时便在外头歇响,忽见李七爷行色匆匆打贺府偏门出来,觉得蹊跷,便跟了上去,结果发现李七爷带着人纵马往南城奔,看样子要逃,便追上去,费了些功夫方将人捉住。
程明显捏着供词,一目十行扫过,脸覆寒霜一言未发,李湘城固然可憎,他万没料到,打小教养长大的学生兼女婿有断袖之可能。
“你既然知道他有意图,为何不远离他?“
贺青云人木住似的,无言以对。
程亦安听了这么久,冷声质问,
“既如此,今日事发后,你为何封锁全府,连我和陈嬷嬷都瞒着?”
贺青云没看程亦安,而是望向程亦散,
“歆儿,我不敢失去你,我不想失去你,我只盼着瞒下来,我另外请个大夫,先将你治好,等你醒来,求得你的原谅....再好跟岳父交待。”
程亦歆那么爱这个家,她不会离开的。
但现在事情闹大,他不知该如何收场。
程明显沉默片刻,看向程亦?,“孩子,你是什么打算,你告诉爹爹,爹爹都支持你。”
程亦安也握紧了程亦歆的手。
程亦歆双手冰凉,眼珠子无神盯着面前的虚空。
贺青云见状,伏在她身侧软榻痛哭道,
“歆儿,我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你给我一次机会,我往后…”
往后怎么样?
继续守活寡?
程亦歆忽然笑了,旋即脸上所有情绪收得干净,斩钉截铁道,
“和离,我要和离。”
事情发生了,固然痛苦....无法接受,但已经发生了,程亦还是那个勇于面对...勇于挣脱藩篱的程家嫡长女。
没有什么事过不去,程亦敢这样想。
贺青云呆住,他不住摇头,
“不,我不接受,我不和离,散儿,你原谅我,你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可我不想再跟你耗下去了...”程亦无情无绪地说。
贺青云知道她性子素来说一不二,颓然往后一坐,整个人瘫在地上。
程明显见女儿打定主意和离,那就是和离的做法。
“来人,取软轿来,护送你们大姑娘回程家。”
贺青云心里一空,眼看程明显起身,拼命抱住他的腿,
“岳父,老师,老师,您别抛弃我,我试试,我再试一试,你们再给我一个机会……”
程明显何尝不难受,贺青云是他一手教养大的孩子,他心地善良,为人踏实沉稳,却怎么都没料到他于房事有碍,有好男风之嫌。
他深吸一口气,垂下眸看着贺青云,
“从你今日封锁消息,没去程家请大夫开始,你已失去照顾歆儿的资格。”
“因为你不可信了,你在最紧要的时候,把歆儿的安危放在次位,我又怎么放心把她交给你?”
贺青云脸上所有血色退得干干净净,才知道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
他以为瞒住,能挽留下程亦散,孰知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望着程亦?离去的背影,贺青云一口血喷出,昏了过去。
陈嬷嬷早就吩咐人抬来软轿,小心翼翼将程亦扶上去,一行人簇拥她离开书房,往大门去,而那一头张嬷嬷也带着人将孩子抱来,孩子们看到娘亲都眼泪汪汪扑过来。
程亦散心痛如绞。
程亦安连忙左手抱一个,右手牵一个,好好安抚孩子。
然而就在一行人离开贺青云的书房,即将出大门时,却见一人拦在门前。
他惊愕地望着程明显等人,简直不敢想象府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贺侯抬手往程明显一揖,
“明显,孩子和离非小事,你别急,咱们先坐下来好好商量。”
程明显立在院子正中没动,心情复杂回,
“康正兄,想必你已知事情真相,歆儿已决意和离,我这个做父亲的本对不住她,如今怎么可能再枉顾她的心意,让她留下来?”
贺侯剧烈摇头,指着哭哭啼啼的小孩,
“明显,贺青云那个小子可耻可恨,我无话可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三个孩子面上,不能让他们和离。”
翠姐儿和秋姐儿躲在程亦安身后,信哥儿由张嬷嬷抱着,还一脸懵懂。
程明显缓缓吁了一口气,“康正兄,事已至此,是你贺家对不起我女儿,我女儿要和离,那就没得商量。”
贺侯眼眶发红,急道,“是,我知道事情发生了,歆儿受了伤害,可既然发生了,我们就得商量最合适的解决法子,不能动不动就提和离呀?歆儿是我们贺家的媳妇,我们合族都认她,我答应你,不再续弦,往后无人给她委屈受,青云平日如
何,你是知道的,往后他只会更好。”
“歆儿就原谅他这一次,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不是很好嘛?”
程明昱越听脸色越冷,“合着你们全家都很圆满,就拖着她一人在贺府受罪不是?”
贺侯喉咙一哽。
男女那档子事让他怎么说呢。
贺侯哽咽再度施礼,
“明显,看在我们交情三十多年的份上,你就答应我一次吧,劝孩子留下,往后只要歆儿要什么,我们贺府上下无一不从……”
程明显神情极淡,
“所以,你仗着三十多年的交情,想牺牲我女儿一人,换你贺府圆满?我告诉你,门都没有,离了贺家,我女儿将来想嫁人可嫁人,不想嫁人,也有自己一份产业,吃穿不愁,凭什么被你们贺家拖累,一辈子守活寡!”
贺侯指着那三个孩子,痛声道,“你置三个孩子于何地?”
程明显冷酷道,“对不住康正兄,在我心里,外孙固然可爱可怜,却也抵不过我女儿的分量,况且,一个郁郁寡欢的母亲,未必能教养好孩子,母亲开怀,孩子才欢快。”
贺康正所说,程明显何尝没想到,只是这一切建立在牺牲程亦歆幸福的份上。
他不答应。
贺侯身子一晃,便知程明显和程亦散是铁了心要离开。
沉默少许,他道,“既如此,三个孩子是贺家子嗣,留下来,这是我答应和离的条件。”
程明显还没说话,程亦散决绝开口,“对不起,贺侯爷,孩子我必须带走。”
贺侯心一凉,看向程明显,程明显眉峰没有任何波动。
贺侯捂了捂额,看了一眼两个孙女,两个孙女显然还有些怕他,又避去程亦安身后,贺侯闭了闭眼,咬牙道,
“我再退一步,翠姐儿和秋姐儿,你们带走,信哥儿留下。”
程明显冷漠道,“我不是在跟你谈条件。”
贺侯气笑了,暴跳如雷,“程明显,信哥儿是我贺家唯一的男孙,唯一的骨血!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嘛!”
程明显目露寒光,“这是你儿子犯的错,该要承担的后果。”
贺侯突然不做声了,沉默良久,问程明显,
“明显,你是认真的吗?”
程明显没有说话,抬步往前走。
这时,贺候突然打了个手势,府上所有家丁从外间涌入,手执刀剑围住了程明显等人。
裘青等侍卫见状,立即将程亦安等人护在正中。
贺侯语气凉凉道,
“明显,你别跟我赌,我现在就信哥儿一个孙儿,就青云那个样子,往后我们家也不指望别的男孙,所以,信哥儿是我的命,你除非今日要我的命,否则你别想带走他。”
他目光落在程亦安身上,看着那张嫩生生的面孔,半是惋惜,半是威胁,
“你看看你的小女儿,她刚被你认下来,就卷入这场风波,你愿意看着她受伤吗?陆生至今没有消息,孰知她会不会守寡,你小女儿已经自身难保了,你难道愿意看着大女儿也出事?明啊,坊间传言你克妻,你如今也是克女呀。”
程亦歆闻言怒道,“贺康正,你可恶之至,不许你侮辱我爹爹。”
程明显背着手,丝毫不为所动,甚至笑道,
“若是贺侯担心我养不起女儿,那你就多虑了,倒是贺侯看看你身边这些人...
程明显一个个数过去,“整整五十人,各个手执弩机,弩机乃军用之具,非寻常刀剑,这不该是一个三品文官侯府府邸该有的武具。”
贺侯不怒反笑,“你程家园难道只这点家丁人手吗?你程园难道没有弩机吗?”
程明昱一笑,“你既然知道我私兵比你多,你跟我硬碰硬?“
贺侯唇角一抽。
应着程明显这句话,后院的方向忽然闪进来一大批黑衣人,以极其迅敏的手法制住贺侯那些家丁,贺侯脸色一白,眼睁睁看着程明显带着两个女儿迈出门槛。
陈嬷嬷等人将程亦歆安置进马车,程亦安跟上车,程明显吩咐人送他们回去。
贺家前面那条巷子,前面奔来一名锦衣卫。
他坐在马背遥遥对着程明昱施礼,
“程大人,陛下有令,命您进宫一趟。”
程明显认识这位锦衣卫,淡声问道,“可知是何事?”
锦衣卫回道,“崔家和李家人入宫,状告贺家和程家私藏朝廷官员,藐视朝廷法度。”
这些早在程明显意料之内,他平静道,“我知道了。”
程亦歆闻言掀开车帘,怒容不改,
“爹爹,您千万别因为女儿,被他们挟持,女儿只要公道,女儿要看着李湘城那个混账下地狱,女儿不怕被人说道,女儿跟您进宫面圣。”
程明显却不想女儿卷入这场风波,安抚道,“你听爹爹的话,你先回去,爹爹一定给你交代。”
这边锦衣卫还在等着,程明显不便多说,策马先行离开。
程亦歆不放心,吩咐陈嬷嬷等人送孩子先回程家,自己却打算去皇城外等消息,程亦安也是这个意思,姐妹俩一道驱车跟在程明显身后,赶到东华门附近。
程明显这厢刚进东华门,贺侯后脚也被锦衣卫带到,两个人相视一眼,程明显错开视线没看他,贺侯却是追上他,朝他拱手,
“明显,先前的事不说,只论眼前,那崔家和李家想救李湘城,门都没有,但我也不愿看着孩子们被牵连,一旦事情公布于众,往后孩子们如何见人?明显,你可有法子,若有用得着我的地儿,我必配合。”
对于一个方才拿着弩机指着他的人,程明显不予理会。
程明昱既然已遣人盯着崔家和李家,就不可能一点证据都没寻到。
他压根就没打算从今日之事着手来给李湘城定罪。
他必须把女儿从当中摘开。
进了奉天殿,果然太后和皇帝皆在。
崔家家主为了把事情闹大,早早通知了不少官员,除了崔家家主外,各部堂官林林总总三十来人均聚在奉天殿。
崔家家主率先朝程明显发难,指着他与太后道,
“娘娘,程明显实在胆大包天,竟然私自对朝官动刑,臣的儿子崔函与臣的小舅子李湘城,皆在他手中。”
程明显被誉为行走的大晋律法,又怎么可能任由崔家家主攀咬他。
他拱手朝皇帝道,
“回陛下,崔函私闯民宅,与贺府古画盗窃有关,恰在现场,便替贺家报了官,京兆府尹的人便把崔函带过去审问,至于审问如何,人现在何处,委实不知,还请陛下宜京兆府尹问一问。”
京兆府尹是四川总督府的亲家,程明显又刚将女儿许给四川总督府,所以京兆府尹无疑亲近程明显。
不多时锦衣卫宣来京兆府尹,京兆府尹回道,
“陛下,崔函和李湘城皆在京兆府关押,贺家古画被盗,暂时还未寻到踪迹,但臣的人发现崔函安排了一小厮在贺府外蹲守,被臣抓了个正着,至于李湘城,他身上携带贺家一卷诗书,是否与偷盗有关,还待臣细查。”
说来说去,就是不肯放人。
皇帝明显偏着京兆府尹,与太后道,
“此事非同小可,不查清楚,世人皆以为皇室可随意冒犯,还请太后娘娘稍安勿躁,待京兆府尹查清楚,会给您一个交代,若是崔函与李湘城没有犯事,朕自当安抚,可若是犯了事,朕定严惩不贷。”
程明显手中已搜罗了一些证据,只是还缺乏将崔家连根拔起的铁证,他尚需时间,故而暗示京兆府尹拖延。
太后心里很清楚,程明显和皇帝就是想把人关进去,随后慢慢搜罗证据摁死崔函和李湘城。
“既然涉及皇宫的古画,那么将人移交东厂,哀家亲自过问。”
东厂由太后手掌,锦衣卫是皇帝的爪牙,平日也是针尖对麦芒。
皇帝当然不答应,
“丢在贺府,该京兆府尹管辖之内。”
太后很不满道,“皇帝,贺家今日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得细细查一查。”
她老人家知道,这是程明显和贺的软肋。
程明显正要开口打消太后念头,这时,门口大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有磁性的嗓音。
“太后娘娘不必去查贺府,这里有证据,可供娘娘过目。”
奉天殿的大门被推开,一阵狂风涌进来,天色已黑,廊庑外挂满了五彩宫灯,曼妙的灯芒摇落在他俊美的面孔,很好中和了他五官那份冷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夺目的神采。
皇帝看到他,目露精光,
“初生!”
他还活着,好端端回了京城。
陆栩生阔步而入,先是朝皇帝和太后施了一礼,旋即呈现一沓折子给内侍,司礼监掌印亲自接过,递来皇帝跟前,皇帝打开一瞧,目若闪电略过,越看心里越怒也越痛快,看完,他冷哼一声,将之递给太后身侧的女官,
“太后娘娘请过目,这样的人还能容吗?”
太后沉着脸接过来,刚看一眼,使失了色。
陆栩生手中的证据简直是惊天动地。
原来崔家和李家辗转几道,与江南豪族相勾结,私下开矿,窃取朝廷财富。据大晋律法,私下开矿者,夷九族。
太后脸一白,什么都不说了。
不等太后反应,皇帝果断下旨,
“来人,即可封锁崔家和李家,合族上下所有人等皆下狱,听候审问。
晚雷动天,阴沉沉的天际划过一道闪电,雨终于落了下来。
夏雨连天。
经过一场激烈的争议后,崔家和李家的罪名几乎是落定了,陆栩生迈出奉天殿,看着这一场瓢泼大雨,将手中证据全部移交程明显,
“这些交给岳丈您来收尾,我还有一些事要料理。”
程明显见女婿全须全尾回来,也吁了一口气,
“怎么一直没消息?“
陆栩生脸色不虞道,“我们一直跟着那人追到通州附近,我断了其一只手腕,杀了那人麾下足足五十名高手,还是把人给跟丢了。”
陆栩生没有告诉程明显,那名神箭手,给他莫名的熟悉感。
程明显还待说什么,陆生却瞧见雨中一道身影,飞快顺走程明显手中的伞,快步追了过去。
“贺侯爷!”
贺侯正撑伞前行,听到身后陆生这一声唤,心咯噔一下。
他今日之所以敢对程明显等人张弓,是因为听说陆生失踪了。
近来陆栩生在江南掀起滔天大浪,其中就有不少朝廷官员被江南豪族所牵连,繁复卷宗递来京城,恰恰贺侯今日在忙这个事,在他看来,陆栩生之所以失踪是因为触犯了某些官员的利益,恐了一些官员毒手。
孰料他回来了呢?
得罪谁,也不要得罪陆棚生。
贺侯绝望地闭了闭眼。
他回眸朝陆生欠身,“陆国公安好。”
陆栩生撑着程明显的伞,冲贺笑了笑,
“听闻今日贺侯拿弩机对准我夫人?“
贺侯只觉得他的笑容阴冷极了,心里直犯哆嗦,
陆国公,今日之事事出有因,实在是……”
陆栩生只问了这一句,拍了拍他的肩,“好说。
扔下两字,他便离开寻程亦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