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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乐章那张脸完全不像是一个能给人讲故事的样子,他说完这话后连房旌都有些错愕的看过来。
房旌眼神里满是疑问,舌头在嘴里打了个圈,险些将下面压着的铜钱翻出来。他向前走了几步,沙沙的脚步声换来荀乐章一瞥,里面警告以为明显。房旌只能停住脚步,站在灶台旁边。
他身体尚有些虚弱,顾不得灶台是不是脏的,一屁股坐了下去,神色恹恹地像要睡过去。
爱怎么的就怎么的罢,听个故事也没什么不好,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荀乐章讲故事。
荀乐章收回目光,眼睛半合着,垂下的眼皮掩住他暗沉的目光,少倾,他道:“倒也算不上什么故事,不过是一个传说。”
传说二字一出,房旌立刻明白荀乐章要说什么,顿时来了精神,双手抱胸一副好看好戏的样子。
荀乐章:“不知卫姑娘有没有注意过,这些特殊的铜钱与寻常铜钱差别很大,且不说纹路样式如何,单是厚度都要比市面上流动的薄许多。”
“相传这些铜钱起初并不是出现在人世间,而是出自于昆仑丘西王母与那山神之手。”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1】。这是山海经里对昆仑丘的说明,而这铜钱便是放置于这人面虎身的山神身上。”
“铜钱是神明给予人类的恩赐,山神护之,挑选善良之人进入昆仑丘,可圆其念,得常人不可得之物。”听到这,连带着房旌也是一愣,他只知道铜钱出自昆仑丘,而只有得到最后一枚铜钱,开启那一重幻境才算圆满,否则只能无穷无尽地进进出出,直至送命。
荀乐章不知道从哪听的这些来龙去脉,用冷冰冰的嗓音平铺直叙地继续讲着并不动听的故事:“后来山神识人不明,招了奸人,趁他不备之际伤其根本,掠去铜钱,自此铜钱便流落人间至今未能收回。”
“你知道为什么未能收回吗?”
“为什么?”房旌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荀乐章稍抬眼皮,终于舍得给房旌一个眼神,但这眼神也只给了一半便收了回来。
他懒洋洋的从桌子旁站正,拂掉剑刃上沾着的一点尘土:“因为最后一枚铜钱在离开的时候沾染了山神的血。”
“起初铜钱辗转在不同人手中,神明觉得这样也好,有缘人自会进入,而后历经数年,秘境变为味道,成了贪念之人所争之物,神明再想收回时,那枚铜钱却生了灵窍,投身凡世,遍寻不得。”
“最后一重秘境无法开启,前面的秘境只能无限轮回。”这一声不再是出自荀乐章,而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声,趴在卫凝的肩旁上,咬着她的耳朵。
卫凝确实没有逃出这间屋子,外面的情况她不知晓,贸然出去且不说能不能找到藏身之地,难保还没等她藏好便被抓了个正着。她听过灯下黑的说法,想着就在这眼皮子低下,等着荀乐章他们出去追人后,她再伺机而动,不曾想荀乐章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而且极其自信,完全没想着万一卫凝不在屋里跑没影了怎么办。
只不过卫凝藏身之处既不是不是橱柜里,也不是木柴下。
卫凝蜷缩在一个狭小的灶台里,上面的锅不知道被放到了哪里,只盖着一个锅盖,乍一看和周围灶台无异,要不是先前楚瑜做面的时候挨个掀开看了一圈,也不会发现会有这么个地方。
她还吐槽过容楠不会躲藏选地方,柴火堆那么明显,藏不藏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么隐秘的一个藏身之处,竟还是轻易被发现。
她正听荀乐章说故事,平稳的声调险些将她哄睡着,然而却在她眼皮下垂的同一时刻便被一道寒气惊醒。
卫凝不敢转过头,斜着眼睛努力往旁边看去,却只看见一片冷冰冰的布料。
那女人手臂环着她脖子,下巴垫在肩膀上,说话时冷气灌进卫凝的耳朵里。
“小妹妹,好久不见。”
卫凝浑身倏地一哆嗦,她犹记得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面前看见的还是个血淋淋的胳膊。
“你……”她刚张口,冰冷的手指便压在了嘴唇上拦住了接下来的话。
这赫然是第一重秘境里的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女鬼。
“嘘……”女鬼凹陷的脑袋不知经历了什么已经完全恢复,模样看起来清秀许多,除了脸色依旧惨白外已经与寻常人无异。
她头发上的水草都已被清理干净,估摸着身体好了,也有了打理自己的心思。
女鬼轻抚卫凝的头发,顺着荀乐章的故事接着道:“铜钱贪图世间万般浮华,不欲再回到冷冰冰的秘境,秘境自此闭锁,直至近日方才重启。”
女鬼手指勾着头发送到鼻尖嗅了嗅,像是闻到世间最好闻的香料,模样有些沉醉。
卫凝被她的动作激得浑身发颤,这哪里是女鬼,而是一个放荡的登徒子,这样尴尬的氛围一时让她没有注意女鬼话里的意思。
女鬼模样虽然恢复,笑容却依旧瘆人,她揽着卫凝:“小铜钱,这次莫要再逃”
此话出口,头上突然传来轰鸣声,原本封在上面的盖子顷刻间四分五裂,卫凝尚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个黑漆漆的脑袋冒了出来,长发扫了进来,上面沾了些许灰尘。
“没想到竟然藏在这里。”房旌的笑声比女鬼还要阴上几分,许是嘴里含着东西的缘故,说话时声音含含糊糊黏在一起,不像是找到个人,更像是找到个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
卫凝上一刻还在疑惑女鬼说的小铜钱所谓何意,下一刻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头吓了一跳,连番惊吓让她一时脑袋空空,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吐出一句:“我不好吃。”
饶是房旌确实存了吓人的心思,也没想到卫凝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表情稍稍空白后转头对身后之人说:“这丫头怕不是已经傻了罢?傻了的话还可用否?”
荀乐章走到灶台前时卫凝已经站了起来,她脸上沾了点炉灰,看过来的眼神却是有些痴傻,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的缘故。
荀乐章越过卫凝看向她身后,女鬼挂在卫凝的肩膀上对着荀乐章展颜一笑,全然不似陌生人。
他走上前去,看着女鬼对他几不可觉的点了点头,而后收回目光对着卫凝扯了扯嘴角,看似想笑,实则更像个修罗。
他摘掉之前那张面皮后连带着怎么笑都忘却,且看着卫凝道:“秘境承载着千万人的希望,能满足世间大多数人的欲望,而唯一不包括在内的便只有一人,便是那枚叛逃的铜钱。”
说到这他顿了顿,刻意看着卫凝逐渐震惊的表情,继续道:“为何你此生诸多不顺,外界对你满是排斥,为何楚瑜进来便对你多加照拂,又为何铜钱只适合放在你身上,这些如今你可明白了吗?”
“我……”
卫凝曾想过,或许上辈子做了太多错事,所以这辈子活得不顺,或许是因为刚进秘境时她只是一个姑娘家,后来又发现她年纪轻轻便成了女鬼,楚瑜怜她,故而前期对她百般照拂,后来相处时日见长,便渐渐生了情愫,可她怎么都想象不到,她竟然会是……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她一个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怎么会是……
“你便是那枚逃跑了的铜钱。”荀乐章丝毫不给卫凝侥幸的心里,哪怕一个苗头都没来的及产生的时候便被压得死死的。
卫凝身形一晃,向后撤了一步才堪堪站稳,铜钱二字一出,她好像又看见了林子里摇摆的树丛,闻到清冽的草木香。
荀乐章提着长剑杵在灶台上:“在下无意为难卫姑娘,不过最后一枚铜钱不归位,这秘境便只能无穷无尽的走下去,此次开启已属强行,吾等虽是欲望加身的俗人,到底还是被秘境选进来的,自是想要全身而退,故而在下也得和卫姑娘说个实话。”
“卫姑娘的打算,不用细想便知愿望无非是家人团聚,殊不知这样简单的愿望于其他参与者而言可以说是只要努力便能实现,而于卫姑娘而言,只能算是个空头许诺,这辈子都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说到这荀乐章顿了顿,像是不忍心给这么个小姑娘打击太多,思忖后道:“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若卫姑娘愿意成人之美,在下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自会报答卫姑娘,卫姑娘那些未尽之缘,在下愿意代劳。”
来来去去一番话,卫凝怎会不懂他字里行间的意思。
荀乐章此番话说的明明白白,若卫凝不愿意作为铜钱归位,那么大家就都得死在这,谁也得不到好,她期盼的父母也只能冤死入黄泉,下辈子如何尚且不值,这辈子不会有一世的安宁。但若卫凝愿意奉献自己,荀乐章可以助其完成心愿,只是父母或许依旧在,却没了承欢膝下的女儿。
卫凝看着前方出神,话说的很不走心,像是下意识的反驳,甚至连自己都没什么底气:“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你们说我是铜钱我便是铜钱了?保不准这就是你们为了减少竞争而筹划的一场骗局。”
长剑在灶台上滑动发出刺耳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只猫在心上抓挠,也正是这种不雅的声音将卫凝心神拉了回来,荀乐章接着说:“到底有没有证据,卫姑娘自是比在下清楚的多,每重秘境里经历了什么,面对了什么,在下到底没有时时跟在卫姑娘身边,也不是卫姑娘肚子里的蛔虫。”
证据……太多了。
比如刚进秘境里时对她示好的女鬼;原本以为走霉运不小心跌落,后来才知道是出口的井;塔里对她无可奈何的小鬼;轻易被她拔了毛的蛊雕;紧要关头产生共鸣的铜钱;还有这重秘境里屡次想带她走的宋柔瑾。
是了,还有从不曾提过便被得知的名字……楚瑜自始至终都知道她是谁。
因为知道她是谁,故而从头至尾都在护她周全,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任她撒娇打滚,任她轻薄吃豆腐,不过是因为她有用罢了,或许至始至终都只是将她当成枚铜钱,就算被铜钱亲一口能怎么样?
想到这卫凝心中一阵委屈,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其他种种都没那么难接受,而最不能接受的竟然是楚瑜含了目的的接近。
原来将人放在心里是这种感觉,原来将人用力向外扯是这种感觉。
其实她还是不信的,就算线索那么多,她还是不信。
卫凝庆幸她还是个鬼,情绪再怎么波动都不会出现眼泪婆娑的样子,她扯着嘴角露出个讽刺的笑容道:“荀公子作何打算,让我当祭品?”
“祭品倒不必。”荀乐章道,“虽然在下不知道铜钱如何归位,不过还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什么法子?”
“若卫姑娘彻底消失,那这重秘境会不会就成为最后一重秘境?”
卫凝震惊,心下提防更甚,心中已然开始盘算着逃跑的路线:“你先前不还说需要最后一枚铜钱归位才能彻底摆脱,实现愿望,你究竟目的为何?!”
荀乐章丝毫没有惧怕卫凝逃跑,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长剑在卫凝面前虚划两道:“卫姑娘莫急,无论卫姑娘是否真的是铜钱,这一剑下去自会见分晓。”
“你到底什么意思。”卫凝直到这时才发现,她进到灶台里哪里是为了藏身,倒是让她成了瓮中之鳖。
安静了许久的女鬼看够了戏,插嘴道:“这位公子的意思是,若卫姑娘是铜钱,这一剑下去说不准现在这重就成了最后一重,他们可以找到秘境里的小姑娘快速解决出去,这样倒也算通了秘境,而后得到想要的一切;若卫姑娘不是铜钱,也不会影响大局,不过这位公子是多虑了,小妹妹是什么,作为姐姐的能不知道吗?”
卫凝总觉得女鬼现在说话的口气有些耳熟,不似最开始见面时的模样,倒像是听过许多次。
她记性不算坏,可她思考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哪个秘境中人会是女鬼的化身,或许不是秘境中……
想到这卫凝一惊,她猛地侧头看向女鬼,难以置信地望过去。
女鬼咯咯咯笑个不停,抱着卫凝更紧了:“小妹妹想起来了?姐姐一直在你身边啊。”
卫凝抿着嘴,艰难的蹦出了三个字:“仇玉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