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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去年此时(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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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风淡沲,杲杲昕曜映景物澄廓,旁山繁林蓊蔼,葳蕤团荷浥露裹皭皭菡萏随波荡漾,宛若赧赧婵媛之姿,娇艳欲滴。只身负脊而立船头,衣袂嫳屑,周景徐徐而逊,船身划过惊起圈圈涟漪,遂转眼于中心消散。惟荷香四溢扑鼻,嫩叶淮催,丝丝缕缕沁入心怀。
    今游此,视这远山衬近水,近水衬娇荷,美景怡人,果真不负盛名。叹此次陟遐,因尘鞅缠身难以多做停留。倏念前日他曾道,莲蓬带茎与不带有何分别,竟还有炒西瓜皮一词,思及不觉弯眸浅笑。不知何人与之言此,也罢。遂吩咐子弟摘蓬以归,切莫去茎,且差人予其守塘老者一些银两。
    这本清灵严苛之地,自幼时双亲故去,家弟便常与万卷缥缃相伴,囊萤夜读,亦或抚琴奏乐,于背静之地,闭心修琴剑之术。往日就便甚少欣喜,自此再无笑颜。
    流光荏苒,未想听学过后,他竟有不同,与那公子尚有过拳脚之争。虽状如冰炭,不喜形于色,然情透于心,定有人立了功劳才是。唇角轻挑,俯身连茎折了枝肥硕莲蓬递予身侧弟子,吩咐其依照这般采摘。遂捻去指腹露珠,瞧着船尾已采好一堆,脑海不禁浮现他先前探讨之景。
    许是同我一样不堪忍受酒席上吃人的热络出来透气的。
    他脚步虚浮踉跄,一派酣然醉态斜倚朱栏,侧首抬眸便与我打个正着。方才酒席上粗略一扫只模糊记了身形,现下却有幸一窥真容,....竟是比之淮坊头牌姑娘更胜一筹的芙蓉面。
    瞳目是上好檀墨,掺着漆,显得雾蒙蒙;蓬云乌发簪着一大朵赤色芍药;白玉面庞浮了一抹薄红,不知是因着方才席间的醉酒,还是搽着姑娘的胭脂。
    淮坊的梁木透的是醉人的香,绸缎是浸了艳情的红,琵琶淙淙奏着痴心风月,鼻翼翕动间流动的都是沁人心脾的醇酒浓香。他容貌跌丽,妆面明艳,却着了一身青衫,与此处格格不入。
    我听过他,叫闫弘之,倒果真同传言那般,没个世家子弟的样。
    打量间他已先开口,尾音上扬带着醺醺酒意,几句调笑里边暗含的讽刺听得我眉头直皱。
    “呦,殿下也来这赏梅会?”
    我因着醉酒不想惹事,便微微颔首权当回礼,“巧了,闫公干。
    他咧嘴笑开,漂亮眼尾惹红尘陡生春意,我竟生出抬手抚过的冲动。
    食色性也,对美偏爱是本能。饶是我这样顶桃剔的也为他晃神,哪怕只是艳俗红花袒露的一丝风情。他为何不受待见,我心下有了计较。京都就这么大,点的上名、说的上话的也就那么几家。权贵世家出来的都是人精,其间龌龊腌躜不必细说。凡事哪如此非黑即白:纨绔子弟并非全都十恶不赦、烂泥扶不上墙;文人忠骨也不是就清自落拓问.心无愧。两厢碰面不一定要冷言冷语,说不定还热络非常。不过立场使然,终是泾渭分明。
    按此来讲,京都里的世家分派而聚便是自然而然,其下的子嗣上行下效更是寻常。膏粱子弟醉在温柔乡,醒在蛐蛐坊;清流世家满心的海晏河清、盛世清平,自小就一身文人的矜傲,合该落个上头盛赞-一他日可着仙鹤纹章。
    可他哪厢都落不好。
    从前我想不通,闫家在京都业大势盛,纵然是个庶子也顶得是闫家的名头,他怎落个两厢都厌弃的境遇。现下却有些明白了。
    生着小唱的皮囊、着了伶人的妆面,却又要穿文人衣衫读酸腐诗句,还要掺几句孔夫子“箴言
    他不是世家子弟,是荒野偶遇露天野合的狐妖,是破败佛像前辗转承欢又吸人精魄的艳鬼。不伦不类。
    我心里陡升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论如何,那夜他的风姿却牢牢刻在脑里,化作软红罗帐间勾人沉溺的雪白胴体,夜夜入我梦。
    淮坊的朱廊间搭着一节纤细的白腕子,将将够我只手把住。人如菟丝子攀附在我身上,嶙峋手臂环我项.颈,朱红的唇偎我耳畔,低语的是听不懂的梵文。
    我不知道他用的口脂是搽了楼里哪位姑娘的,竟红的这般惹人心动,覆唇辗转间我就丢了魂、失了魄。
    他塌腰时裸露的脊背很白,不肖玉石瓷白,是日光下泛着冷光的雪我俯身去捞他这一捧水,灯雪下铮铮神魂为此折墮,同我去寻那欢喜佛
    他眼角噙着廊下水波,皆幻作雾气蒸腾在颈侧肩窝。他将苍白五指压在我心口,我顺势后仰,却只拽他衣带一抹,翻覆间只瞧得他眸中水纹荡开将我吞没。
    似是鸿蒙乍破,水流呛入鼻腔的窒息感骤消,取而代之的是困王和四肢无力。喉头如哽鱼刺,费力招了宫人唤了太医。
    长胡子的太医来得慢,我将闫弘之三个字细细咀嚼,竟磨出了恨意。这艳鬼,偏要到我梦里来搅.....太医说我因为醉酒吹了冷风,发热难免,捋着卡胡子点了一堆药名,我听的头昏脑涨,满脑子都是闫弘之弯眼朝我笑的模样。
    吃了药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没有人来瞧我,我也乐得清闲,本就不喜那群人。月上中天,连守夜丫鬟都偷懒打盹,我头痛得厉害,却见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青衫薄袖,跌丽容貌,今日簪的是大红牡丹。这回借着明亮烛火瞧得更真切,没嗅到酒气,所以他面颊上涂的是胭脂。
    挣扎着要起身,却如梦中一般被他腻白手掌摁着胸口,见他俯身轻巧将我压在床上。青衫拂过留下冷气,流墨的发丝叨扰吻过鼻尖。
    我欲张口,却似是被太医药哑巴了,徒劳无功翕动着唇瓣没有牛点声音。此时我才望见,他眼尾也是赤色,生了颗痣。一双乌瞳居高临下睨着我。指腹点我唇珠,俯首与我鼻尖相抵,气息交融缠绵,他艳丽面容昏黄烛火下更显绮丽旖旎。他启唇,声音悦耳却好似在空旷回声处听过。
    “我晓得,你一直念着我。”
    只一句,便让我乱了方寸,只得像愣头青一样呆呆望着他。他便弯眸辁笑,玉手微抬将那大红牡丹卸下簪我鬓角,流墨乌发如瀑倾泻,鼻尖尽是熟悉的皂角香。
    他不理我的呆滞:“你见我第一眼就喜欢我。
    我那些难以启齿的巫山云梦,戏台主角无一不是他。或嗔或笑、或痴或怒,眸光流转眉梢一挑,都是妩媚动人的风情。
    我爱他目里的浪荡轻狂,最爱他谁都不亲近的轻佻厌世。我环他脖颈,翻身覆他身上,埋进他胸膛风热催头更痛,却在此处找到了缓解之法,我低低唤他:“闫姐姐,救救我。齐齐中文网 .qiqizw.
    我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我发热便好了,他竟没了踪迹,招了宫女问也没有结果。怎得我病好了,他倒不来看我了?
    往后数日,我夜里不眠不休等着他来,可他真竟这么狠心。只有困极双目模糊时才得在梦中见一面,吻过他眼尾的小痣。
    大雪纷扬,京都入冬了。冬至日京都世家又免不了酒席,我纵不喜也避不开。索性还能学上回,来淮坊长廊这处躲起来。我盯着廊下的水波,望着清水里容颜眼尾处的自己的小痣,愈发想念姐姐。
    冲天酒气扑面而来,我盯着这纨绔少爷,并未开口。他站定,细细眯眼瞧我:“.....毁下,今个晚上怎么没戴花。
    我懒得理他,怕不是把我认成哪个小唱。转过头一心一意盯着池水想着姐姐不流于世的眸,梦里他的眼睛里也漾着这样一汪水。
    我在那处坐了一夜,又病了。随便抓着不知哪个宫娥的手叫唤要见闫弘之,闫弘之在哪儿。又恍惚听见那长胡子太医神神叨叨:“殿下癔症又犯了!几个月了晚上还看不好,让他跑出去.....
    我不失心,恍惚间眼前都是姐姐的一颦一笑。我猛然生出一股力,剥开人群跌跌撞撞往淮坊的长廊去赤着脚不管不顾长街上人的脸色和诧异目光。
    气喘吁吁跑来,头昏脑涨间见他斜倚朱栏,桃着眼朝我笑。我放缓脚步,缓缓靠近,指尖将要触他鼻翼,他却像冷雪被烫作了雾气飞进
    我大叫,往渠水里看。水里正是他--赤色的唇、蒙着尘的马瞳,眼尾的小痣,还有蓬云般的发..簪着大红的芍药花。
    他痴痴望着水里的面容,喃喃自语。“姐姐,我来找你了....今请入我梦来。’纵身一跃
    捧掌间清水轻覆面容细细抚弄,细水流长的掌中澈水沿指缝流出,滴落水面瞬间晕开层层涟漪,倒是碎了如镜湖水中自己相映容貌。
    世间红尘如和毒酒相兑出令人沉醉甘甜。月老洒下一壶酒,化作世间多少痴情风流。酒酿醇香易醉人,众人皆愿七分痴狂三分醉,跨越危险边缘尝上一番醇香,殊不知,红尘美酒十坛中,坛坛皆有九分毒。无药,无解。
    梳洗一番罢精神些许,起身顺手抚去裙角灰渍连同那一路风尘,这一人一琴的旅程中偶经一座小城,一时兴起便是打来一壶酒于腰间系好。寻觅一处空地盘膝而坐,于双腿间静置琴身,拨动琴弦挨个试音,调好音罢舒展素手,指身轻压琴弦使其静止。忆起那首曲调在心间徘徊游荡,流畅于指尖灵活拨动琴弦,悦耳琴音环绕附近街坊邻里,不时便围来许多听众。
    曲毕,抬眸无意扫过那姑娘容颜气质,心中暗暗惊叹,想必是个脱俗的主儿。美人在前,气质大方得体不失风度,厌世容颜仿佛历经时态沧桑。具攀谈得知,姑娘云游四方,四海为家,遇奇闻趣事皆记录下来,每到一处便是为此处留下一故事,故为“说书人”。
    “小女子君氏,名莫离,唤我阿离就好。”
    “阮清辞,字顾安,可唤顾安或清辞。”
    据说,她看过世间大部分红尘纠纷而引发的事件。真与假皆为人欲所求,名与利却是拿来俸酒,红尘多险,至今几人能够独倚高楼有人相候?年少狂情难收,我抉择自己去留,笑他人不懂,贪嗔痴不需看透。
    气氛低沉,本能探手摸见腰间那壶酒,想罢便稳稳将酒抛给身边人,环胸抱臂的浅笑瞧着人: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来点?”
    #世子201。沐王世子燕昀。
    #玩儿雪了。
    焦黄色的琉璃瓦上覆了一层薄雪,愈发映出宫墙的红。雪并没有积太多,浅浅的铺在地上,踩上去吱呀作响。
    远远的瞧着那边一个同自己一般大小的身影走的飞快。眼眸一转蹲下身来鞠了一捧雪,扭头冲身后宫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判断了一下那人约莫是要去书阁,两手虚虚捏了几下把那捧雪捏成个球。一边循着小路三步并作两步往书阁方向跑去。
    他果然没戴毛领也未披皇叔送去的狐毛披风!
    蹑手蹑脚踏着雪花潜到人身后,猛地抬手将那雪团瞄准了人领口一塞。眼见得手迅速后撤准备逃走却不料被人一手逮住了右手手腕。
    “看我!”
    白翊似是气恼了,一把将自己按到雪地上另一手掬起雪就埋。挣扎了一下寻思着就自己这么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上树都会摔下来的人他一只手就能制的死死地索性也干脆不去挣扎了。被人埋在雪里冻的发抖,见人似是没那么气恼了心下顿时起了个念头。估摸着现在估计自己嘴唇都快冻紫了干脆抖抖索索喊了声。
    “白哥哥……”
    果断的眼睛一闭装作昏了过去。听见人似乎是慌了神,刚刚站在不远处也不敢劝的宫人也一窝蜂跑了过来。身上的雪被人简单粗暴的拍了下去。
    ——嘶……下手没个轻重,拍雪都这么疼!
    “大哥。我说大哥?”那人仗着自己力气大索性抱着自己往什么地方跑去。估计是书阁罢?离得近又烧了地龙,暖和着呢。等……等等!皇叔就在书阁罢?自己这点小机俩骗骗白翊还行,骗皇叔那简直是做梦。皇叔肯定能一眼看出来的。嘶,麻烦大了。不过到这时候也
    又是江南,湿润而长久的滴着雨,夏季热,冬季凉,虽然颇有些难受,但看多了,也觉得是风景。
    别离小舟的最后一抹残影也渐渐离去,送客人只能呆滞的看着远方,试图抓住最后一点残影,可是抓不到,就像看着近在眼前的远方,看着琴弦一样的缘分,遥不可及。我默默收起眼底的柔情,红尘滚滚,须清静之心。
    若要说清静,我自然不觉得在指自己,当年的笑颜如今也没有忘记,正是多情,才会无情,因为心有牵挂,故难逃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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