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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已深,茅屋外簌簌落着新雪。
火光在面前飘摇,在火堆边上坐着,凤眼被锅中的白雾炊烟罩的无神又带着水渍眼窝微青却还是不曾合眼,眸子里映着锅中的粥翻滚着。回头望了望被褥上毫无声息的人。他的伤还是越来越严重了......哪怕是用花魂献祭术给他疗伤,亦是收效甚微。
端了一碗刚煮好的粥便起身走到床榻边,粥煮的勉强能入口,是按照前世的记忆做的。犹豫片刻掀起衣摆在榻边坐下抬起手,摸了摸如火烧一般的额头。还是烫得厉害。薄唇轻触唤他,怎么也唤不醒便等着,等到粥渐渐温凉渐渐冰冷,只觉得觉得不能再这样就又把粥隔水温着。垂着眸坐在一旁不知道身旁的人何事会醒,但若醒了,总可以马上吃到东西。
“是用鸡汤熬的,你最喜欢。”
轻声地说着,手边维系着心脏跳动的那些灵力法术一直没有断过,可那双曾深深望着自己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醒不过来,就是说灵力一断,或许他就再不会睁眼。或许根本不可能救得回来。可是不甘心啊,怎么能甘心。挂念在心上的人还活着,他还有气息尽管是那么微弱。这些天日月晨昏,就只是守在他身边看着胸膛仍有起伏就觉得还有希望,一切都还可以回头。都还来得及。
而如今,眼中映着的人却还是丝毫未动。时隔多年,一豆孤灯再次巍巍亮起,暖黄色的光晕浸满了敝舍茅屋,驱散了无止境的黑暗与寒凉。手指只是抚着榻上人的鬓发,喉咙中的话语沙哑地唤着
“墨燃,灯亮了。”
想继续说,告诉他让他不要怕。可是喉咙哽咽,竟是再也说不出口,眼眶中的泪终只是在打转忍着不落,抵着温热的额头破碎低泣着。
“……灯亮了,你醒一醒,好不好?”
“你理理我,好不好……”
灯花烛泪一潭幽梦。那盏灯一直燃着,从华光明澈到油尽灯枯。后来天光大亮,窗外泛起了鱼腹白,期盼的那双眼睛也依旧没有睁开。那用一盏灯,就能唤醒沉睡少年的岁月,已经过去了。
再也不会回头。
又过三晚。
终是一日黄昏,暮雪已停窗外一轮红日,残阳铺洒染照大地惹得白梨簌簌,晶莹舞落。在浑浑噩噩间,精神不济地伏在榻边浅寐。
窗外金鸦沉,北斗星转。
意识朦胧间只觉得身旁微有动静睫毛轻颤凤目舒展,直到眼中映出另一双照着自己的眸子,一时间竟是悲喜交加喑哑地轻唤了一声
“墨……燃?”
耳边响起了回答的声音,那声音低缓而温柔,如春芽破土,冰河初解,又像是小红泥炉上的酒水温至了第三道,丝丝缕缕水汽蒸腾弥漫,烫的人心暖。
清夜无风雪,余生好漫长。
火光在浓重的烟气中闪烁,天空急剧的乌云似乎又压低了些许,世间如同堕入了地狱,眼前一片乌蒙蒙,不远处的兵器交接声,入耳满是厮杀与痛苦的哭喊,完全淹没了刀剑没入血肉时细碎的声响。
“都督,撤退吧!”
听到这话时周身一震,心中不明为何,却只觉不可。不可!此一退必将……将如何?我为何会在这里?将如何?
恍惚间,那人已鸣金收兵,退至营地。
“先锋已灭,我等低估了后赵诸贼!若再不退守京口,怕是抵挡不住!”
万不可如此!您此身负着的是万民的期待,百姓在盼着您带他们归家!不可,不可啊!
可是不可……又该何如呢?
败势已定,不该选只有空谈的二
褚裒上书请求朝廷处罚,却被驳回,而后病情急剧加重,不得不返回建康。
仍是……不可啊……
临近建康,城外传来不间断哭声。褚裒愕然,拦住路人一问。
“先生是刚从南方来吧,怕是还不知褚裒将军吃了败仗,且先不提军士阵亡多少,单是未迁来的遗民便已二十多万!这建康城内,哪一家没个亲属在北方呢?先生若是早几日来,那哭声才是惨绝人寰,空中全是纸钱,像大雪一样纷纷扬扬……家家户户都在哀悼……”
只见眼前人嘴唇一直在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满耳都是撕心裂肺的哭,满眼尽是百姓残魂。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永和五年十二月,大雪纷纷而下,褚裒渐恨而卒。
一年之内,声势浩大北伐,突如其来败绩,以至郁郁而终。
“空有满腔抱负,却不知自己无为将之才,害惨了国家,害惨了自己……谢轻!课上为何睡着?来说说我刚刚讲了些什么?”
窗外的雪落得静悄悄。
拌了几句嘴,自己嘴拙最后闹得不欢而散。默默把摔碎的玉簪捡起用帕子包好,向门生打听了善修嵌的名匠,带着几人乘着快船过去。
修好玉簪不曾停留,星夜往回赶,只求能快些回去把簪子给她。端详着修好的玉簪,嘴角忍不住得上扬,门生都说簪子好看,我想,你也会喜欢。
刚进地界,紫光大盛,似禁制大开,心中一紧,收好簪子。带着人御剑回去,果然是温家来犯。
迅速投入战场奋力拼杀,双眸染上血色,衣袍满是血污,在尸山血海里寻找着自己魂牵梦绕的人。
你在哪,我的簪子还没有给你,我还有话没有告诉你。
又是一年除夕夜,山下城镇人声熙攘,热闹不比寻常,曦色扑影,烟火人间,望眼及目,映出点点星红,耳畔喧闹。
一粉衣小女孩儿跌跌撞撞迎面而来,其身后有几壮汉手执棍棒厉声呼喝,扬言要将小女孩儿打死,见得壮汉凶煞气势,街上竟无一人敢拦。苍生本就如此,贪生怕死,欺软怕硬。
抬眸轻蔑环顾四周,翻袖展臂将小女孩儿护在身后。翻腕唤得若邪在手将壮汉悉数挡住,后退半步霎时变挡为攻,点足腾跃借力下劈,破清风飒飒,逼的人节节败退,最后力尽慌忙逃离。
行云流水间将若邪唤回,俯身平视小女孩儿强装冷静之面片刻,终究是不忍心将她一人丢弃于此,遂温声道:“跟我走吧。”
一路与人同行,不时转眸打量身旁粉衣身影,见得人眸光总是飘往卖冰糖葫芦小贩之处,暗自发笑。提靴至其旁,买得一串予人,见人明明渴望却强装无所谓模样心中好笑。抬掌落于其发顶,轻抚二三。
闹市喧嚣,小径蜿蜒通往小镇中心,热闹非凡。挽着身边人逆着人流向山上走去,有时人多的紧了,将人拉近切身相贴,嘴里仍于人耳边轻声念到,
“莫急,莫急,马上就到了”十二 .12.
被拉着的姑娘有些错愕,明明自己没有很着急,嘴里悄悄嘀咕一句,明明着急的是若儿姐吧。
为首的一人兴冲冲在镇里横冲直撞,心里悄悄盘算着,说好要为凝儿庆祝她的橙皮礼的,送那些小物件又太俗气,听小友说这小镇外有块好地方,还神神秘秘不肯透露,说只有今天夜里去才可以看到,虽说不知道是什么,但应该是很特殊的,带凝儿去看应该是很好的!
待出了小镇,树林便依稀出现,直至身后人间烟火味完全不见,二人早已身处深山老林中,正值深秋初冬,枝头绿色早已飘落,腐烂在泥土中,头顶偶有乌鸦飞过,卷起一阵冷风,一派萧索!
“我们这是要干嘛……?”
打开扇子遮于嘴角尴尬笑笑,一双狐狸眼不经意转了一转,打个哈哈说道,
“这地好!咋,咋就在这里修行吧!”
此时忽然天降雷电,将二人不远处的一颗高大树木瞬间劈了个四分五裂,二人被迎面飞来的树杈打了个正着,抽在脸上痛的很,很显然这儿并不是什么好地,在此修行还会有被劈死的高危。手里的扇子被自己扇的越快,笑容僵硬的难以想象。心里碎骂道,早知道不该相信他了,什么破地方,现在好了,这又怎么办呢?
“若儿姐……带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修行吧?”
被人忽然问到,心下更觉方张,低垂着头暗暗思惆应如何答复,却越是慌乱,恍若面前人的目光正灼灼看向自己,突然就像泄了气的气球,正欲开口说明,一声尖鸣自地面飞向天空
天空宛若开出绚丽花朵,接二连三的响声响彻云霄,在空中绽放出片片烟花,光亮照彻天空,绚丽夺目。
原是如此,恍然大悟!
“从友人那里听得今夜会有良陈美景,我也正想那些物件俗物未必得你喜欢,惊讶之余倒也没想到会是烟花,且不说是否喜欢这烟花,但我仍真诚的”
静心在室,提腕沾玄玉,上云肪运笔泼墨成字。凝眉细看,运力已成,架构仍阙,意兴更少,仍些许不满,方搁笔来,听得陌生声嗓,悠悠然笑语。暗忖其气度,自当是不凡。
掀帘跨槛出,便听得声唤,抬眼却见个风流人物,年轻士子模样,衣缎华丽,发端极柔,昳丽难分男女身。玉冠端端束起,衣裳亦是规矩,却偏生带出几许纨绔桀骜模样。
惯以为是常客,行罢一礼正欲匆匆赶往幺弟住所,竟难得见他立父身侧,凝目打量此客,眸内分明惑然。
细思忖终忆得去日里父亲所虑,想来其口中“先生”定是此客无疑,了然消胸间惊疑,再拱手微俯身道。
“尚不知夫子来此,多有懈慢,还望勿怪。”
丹阳新阵已然布就,峰中大小事皆经手厘清,经了十三载离乱,丹阳峰竟若新芽,勃勃然生气不减,此刻的风陵上下,亦该是这番新气象罢。
心下这般思忖着,倒不遗余力地打理了自己一番。早寻来一身厚重朱衣——上分明细细绣了谦谨秀气的丹阳鹤,衣角还留有些桃花香气。纨素玉带虽少了几分雕饰,却如个朴实沉默的长者,同我走了许多年,少了潇潇然,多了成熟和温和。
一瞬,却嗅到些桃花香气。回眸去瞧,但见一树桃枝,仍矮小佝偻,而温驯安静。
噢,差些忘了。
俯身拎来小水壶细细浇灌,却不防身后衣带遭了小心翼翼的拉扯。一经这样熟悉的感觉,唇角不自觉扯开,只觉胸腔漾开一丝厚重的喜悦与暖意。
“陶…”
陶闲,小桃仙,可是你回来了?
缓回身方见一新生幼枝轻勾住衣带,恍若十三载,蛮荒之内,纤指微拉我粗布衣袖,小篮儿晃,晃得小心翼翼,教人心悸难休。
思绪叫这两苞桃花牵回:小桃树是什么时候开的花呢?
一朵,两朵。每瓣都极薄极小,就像是发育不甚好的孩子,这般瘦弱,这般渺小。却是它最最努力的成果了。
就真如他一般啊。
耳畔传来一声熟稔的叫喊。
似想起四门的旧师兄弟,十三载中蛮荒的故人,哦,还有那时候漫山遍野,开得绚烂,连烈日也无法阻碍的桃花,就正如年少的我们,像狂野的风暴一样自由奔驰,所到之处,头顶三尺的神明也不敢靠近。
都变了,却都没变。
把淡淡清酒窸窣微风轻动树梢摇下红香绿玉。微醺阳光穿过叶影罅隙留下时光留痕。抚青衣裙摆,抬手取旧时书漫卷,四周如软缦轻垂,是肆意的倦意在窥探?
一梦回还。
秋水云中逍遥客,彩蝶飞,昔日的小丫囡只又是旧时模样,发丝规规矩矩贴于发冠,眉眼如画。
私塾声朗朗,孩童嬉戏间。倚着乌漆木门嗅青梅,张望莺啼燕语烂漫喧嚷,小手藏在袖中悄悄握紧,却未动。心中了然。
只低眉,捻花瓣,学着先生笨笨拙拙拱手行礼,启唇温温和和地搭话,却只换得客气的敷衍。
一知音少,弦断有谁知。
若得不在意,何故近人知。
花田错,香烬落。唯有南风似故知,漫翻书页,惊醒梦中人。
无妨。踽踽独行何役于形。
拈花染夏,夜来幽梦,却是人去楼空。
展半卷书卷,淡半腔微茫。簪花小楷落墨韵,珠玉温凉,晚风吹行舟,零落依草木,终是一场意难平。
阖眸,挽青丝,琯云鬓,抚过袖子那朴素质朴的玉簪,未经细雕精磨的璞玉简单平淡,微凉的指尖感到丝丝润滑的暖意。
错不是旧物,错不是故人。
暧暧暖人村,依依墟里烟。故乡啊久别了太久,太久。隔岸灯火阑珊,却不属于我,不属于磨去锐气的游子。多歧路今安在?
微挑嘴角,低头,抬手,打开几案上镂花描金的木盒,那里,陈列的百般鲜妍娇巧,与曾经的我格格不入。取次花丛懒回顾,是的,我早不再是曾经那般。
点妆眉宇间,瓣瓣梅花嫣然不语,清泪却无声滴落。揽琴仗剑,琴声泠然,寒光出鞘。我本就是囹圄一人。与谁归?何人渡我?
…本是人间失魂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