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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过刚一下山便听见婴儿啼哭,正心想是谁这么残忍扔掉孩子,一声凄厉的痛呼响起。
他立刻匆匆赶到,却看见一个婴儿在地上哭着,身边是一具尸体,死状其惨。他立刻过去查探,瞬间脸色一变:怎么会是蛊雕?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转身想走,身子微微一顿,却终是抱走了那个孩子。他却没看到婴儿眼中诡异的神色。
一眨眼,十几年已过。
婴儿长成了少女,而他对她的感情也在岁月中变质,他想过送走她,却终究是舍不得。
他带她下山去历练并叮嘱她远离蛊雕,不过短短几天,他的存在已被蛊雕发现。
我问朝槿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分明是修炼数千年的蛊雕,只差半步便能位列仙班。
她蓦地笑了,说:“位列仙班又如何?孟,你明白的。舍弃了七情六爱人间本欲,纵换得无尽岁月,多没意思。”
我有幸听得过她与她的欲之间的故事。
某些人的欲是荣华富贵,有些人的欲是滔天权杖,而朝槿的欲是个人,而且还是个除妖师。
他叫白褚,为了杀朝槿而来,打不过她,却俘了一颗心回去,倒也算是满载而归。
朝槿苦苦逐了他三年,他才动了凡心,还了俗,娶了她。
朝槿说那段日子是她漫长岁月里色彩最明亮的时光。直到他往日那些同门找来。
他的师傅骂他鬼迷心窍,他的师兄弟叱他不分是非,他是他们门中最有天分的一人,却要为了一只蛊雕放弃光明前景。
他生生挨着,却死死把她护了起来。
他说:“没有她,我纵练得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思。”
她听得甜蜜,白褚的一干同门却听得心惊。
终于在一天找到了机会,控制住了白褚,给朝槿灌了药。
这药本是奈何不得朝槿的,偏生那时候朝槿腹中有了白褚的骨肉。
人妖相恋本便是违反天伦,是朝槿硬生生把这孩子保住,本身早已经元气大伤,再被这群道士灌了药,腹中脆弱的小生命一命呜呼,朝槿也因此走火入魔,迷了心智。
朝槿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白褚拿剑指着。
他说:“孽障,你把我一门师兄弟都吃了。”
不知是心中尚有怜惜,或者单纯是修为太低。白褚杀不了朝槿,剑锋一转指向了自己。朝槿别无他法,只好封了白褚的记忆,带他远走,装作一派岁月静好。
不久便是元宵,他们去放花灯,她偷偷看了他的心愿,只感觉心下各味涌起,悲喜莫辨。
早前,便听闻假夜河中有一女子悠然而荡,夜夜笙歌,放着手中的形状奇异的灯。
自听闻以后,向歌总是梦到这样的场景,梦醒时分,一切如在眼前。
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假夜湖中走上一走。
假夜湖,本就是一个死湖,湖水不流却依旧清澈见底,人们都说这湖中必然有妖怪作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竟一个人摸索着来到了这里。
是夜,万般寂寥。
向歌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一步步透着月光走去。
明月当空,湖中一个荷叶舟上有一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一个个地放着手中的灯笼。
灯笼中泛着星星点点的光,像是一个垂死挣扎的生命。
向歌在湖边站了一会儿,那女子放完最后一个灯笼便沉入了海底。
此后,向歌便每天过来看她放完手中的灯笼,那女子像看不见她一样对她的到来毫不在意。
向歌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可她却还是像平常那样对她不予理睬。
直到有一天,向歌再去时,那舟上的女子放完最后一个灯笼转过头对她笑了笑。
月光渐隐,四野蹄声杂沓,崇敏携弩疾奔。他是猃狁王子,与大周世代仇雠。眼见就要甩掉大周追兵,却被一条深水涌流的大河拦住了。忽然一团似鸟非鸟的黑影从水中窜出。
崇敏用燧石火将箭头燃起,嗖嗖的火珠次第燃起,照亮了烟水蒹葭。
它原是一只小蛊雕,娇笑浅浅音如稚婴。崇敏莞尔,丛菁中萤虫飞舞,星流光灿,他用帛绢一兜做成萤囊,说:“你载我渡河,我以萤灯相赠。”
蛊雕喜光,驮着他游向对岸,崇敏坐在它背上稳似轻舟。到了岸蛊雕却无法用雕喙衔起萤灯,气得直鼓腮。
崇敏轻叹:“若你是人,便可与我提灯赏夜了。”
我离开了他,来到了生养我的滂水之上,我载着叶子舟点燃了我的三魂七魄。
看着它们各自在自己的花灯中燃烧,感受着那深入骨髓,让我倍受煎熬的饥饿感,正在慢慢消散,我轻轻地笑了。
意识渐渐模糊,耳边似乎传来了他的声音,温润清冽。
他说:“我来报恩了。”
蛊雕摘下独角对崇敏说:“赠君以角,请君赐名。”而后沉入水中。
“姒舟。”崇敏脱口而出。
清漾涟漪中一位妙龄少女浴水而出,像欢愉的乳豹,透着纯真与野性交织的美。崇敏向她伸出了手,蛊雕却道:“月圆之夜我方能成人。”
崇敏笑言:“那月圆之夜,崇敏在此等姒舟。”
十五月夜,姒舟在河边等到了日升月落,仍不见崇敏的身影。她唯恐长臂虾蚕食萤虫,见一只杀一只,可是三日后帛绢中的萤虫还是死了,再也不亮了。
大周伐褒,河畔艳姝姒舟被褒人献给幽王乞降。妇人称国及姓,从此姒舟便称褒姒。
深宫五载,幽王与褒姒朝夕饮宴,褒姒虽极荣宠,却不展笑颜。幽王为博美人一笑,不惜裂帛千匹,只因她离开河畔时,曾笑着撕了一块的帛绢。
幽王夜夜临幸,褒姒不胜其烦,道:“妾喜光。”
王大悦,携褒姒夜游骊山,亲自点燃烽火,烽燧次第燃起。
诸侯以为猃狁入侵,领兵勤王,却不见贼寇。但见宠妃褒姒大笑,诸侯才知被愚弄了,悻悻而归。幽王见爱妃终于粲齿一笑,大呼爽快。之后又五次三番的“烽火戏诸侯”。
无人知晓,褒姒笑的不是烽火台下被戏耍的蝼蚁苍生,而是火珠星连的烽燧,像极了那夜的流矢之光。菡萏文学 .handanwx.
猃狁夜袭大周,烽火再起已无人来援,幽王逃奔,褒姒被掳。
“姒舟,我来迟了……”崇敏哽咽的说。
姒舟望着他胸前悬挂的蛊雕角,摇了摇头。
得蛊雕角者得天下,而失了角的蛊雕,不过三年五载,命短如萤。她本想用这短暂的时光,与他提灯赏夜,他要的却是权柄滔天。
“你终究来了。”姒舟搂着崇敏的脖子,一道血线从颈动脉飙了出来。她握着染血的蛊雕角,望着崇敏森然冷笑。
崇敏眸闪愕然却又瞬间释然,轻声道:“姒舟,腐草生萤,永明不灭。”
姒舟浮在叶子上向故乡滂水漂去。滂水神说,崇敏得知蛊雕化人会早夭,便在水中受了五年极刑,换了姒舟百年寿岁。又怕她久等,请了长臂虾去报信。
姒舟嚎啕恸哭,随波而下,点点流萤萦绕在她身畔,杳然如灯。
她突然像是触到什么一样,一个激灵,这女子,怎么长的如此熟悉,来不及叫她,只见她又重新潜入水底。
第二天晚上,向歌再来时,却不见那女子,一会儿过后,万雷滚滚,来不及避闪,直接打到她的身上。
向歌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走到湖中荷叶舟上坐了一下,头上不知何时长出来的灵角在风中瑟瑟。
水下的女子看到了这一幕,满意的笑了笑,闭上了眼。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自己和她的家族。
她是蛊雕,以梦为蛊,放入人的身体中,吸取人的魂魄。终究是造孽太多,天界为了惩罚她们,让她们在这假夜湖中,一个个释放被自己所吸取的魂魄。
而每一个蛊雕释放完最后一个蛊雕后,都化作一个石头,净化着假夜湖中的水。
蛊雕年年如一日,只在最后几天时间里,找到下一个蛊雕,而向歌,就是她所找的蛊雕。
天界只当这是惩罚,只是他们不知道,每一个蛊雕都会保留一个魂魄,只为了唤醒湖中沉睡的人,集齐一千个,他便会醒来。
而她是第七百个。
很多年前,这个男子为了救这个族,舍弃了生命,现在,就算蛊雕遭受天谴又如何,她们只为了救醒他。
就算拼尽全力,我们也只为了你一人。
假夜湖中有一女子坐在荷叶舟上夜夜笙歌,释放着手中的灯笼。
不知怎么,她自从听说假夜湖中有个女子夜夜笙歌,便总是梦到这样的场景。
白褚过来,默默点燃了她手中的花灯,让它漂走。
他拥住朝槿,一字一顿地:“朝槿,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朝槿经上次一役后一直没能复原过来,凭她之力,远不能与天理对抗,又何论要保下一个孩子。
于是她带着白褚来找西王母,赌上数千年修为和往日功苦,换来了西王母的垂怜。
西王母给了她两个愿望,她把决定权交给了白褚。
白褚望着她,对西王母说:“但求身侧之妖女朝槿,能受百年炼狱刑难。”
“原来我没能封住他的记忆。”朝槿笑着对我说,“然后我便到这里来了。”
这时的她千伤百创,甚至连头上犄角都已断了,只有一双眼尚还明亮。
我说我能带她离开这方炼狱,她却仍在笑:“他让我生我便生,他让我死我便死。这是我的宿命。”
我放弃这个痴儿,绕到另一处去探望另一个不肯离开这方炼狱的痴儿。
那个痴儿向西王母许愿,希望自己能坠入炼狱,受千年之苦,以偿对发妻之欠。
师姐曾说人间百态,不过是字。
如今我信了。
他带着她匆匆逃离,她迷茫的问过他:我们有能力杀蛊雕,为什么要逃?
他看着她,眸中带着一抹隐忍。他拥有赤子魂,最忌讳动情,而这正是蛊雕的目标。
长这么大也没给你买个像样的衣服,他说着递给她一件明黄的衣服。
谢谢。她说,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你有什么事吗?”她问。
“我想带你回族里见我父母。”他说,神色有些不自然。
“为什么?”说着却是脸色一红。
“我要娶你为妻。”他的眼上染上一抹认真的神色。她的眼里却有莫名的喜意和无奈。
蛊雕要来了。她看向天空,眼眸有一瞬间的血红。
刚刚才走了几天,他便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连着几天看她的脸色很奇怪,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样。
“你怎么了?”她问过他,可他每次只是摇摇头,这让她感到惊慌:他发现了什么?
到了族山门时,漫山遍野忽然呼啸而过一群蛊雕,整座山谷回荡着诡异的婴儿哭声,令人背后一冷。当一只蛊雕朝她飞来时,他大喊一声“小心!”,立刻把她拉到他后面。
蛊雕用爪子踹了他一脚,他拉着她后退几步。
“够了!”她猛地开口,抬头看着蛊雕,无声说出几字:不准动手,我有分寸。
他讶异的看着她,便昏死过去。
“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他吗?”她冷笑,“赤子魂,也该成熟了。”
“是么?”有一只蛊雕飞走前带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雕心!你要为了私情弃全族不顾吗?”耳边回荡着魔咒一般的声音,她化作蛊雕,额头一簇烈焰如火。
他刚一醒来便看见她的眼是血红色的,正冷冷的看着他。
“你是蛊雕?”他苦笑一声,“我竟然爱上了天敌。”
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情蛊,认识吗?”她说,“我以为我完了,蛊雕如果没有赤子魂,是没有多久寿命的。所以,你不曾爱我。”
“是么?栽在你手上,不亏。”他轻笑一声,闭上了眼。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抬手杀了他,她拿出魂灯看着他的魂飘进灯里,明黄的灯光就好像他送她的衣衫,那么温暖,令人留念。
她从树上拿下一片叶子放在湖上,叶子立刻化为与她一般大小,她坐下,手中提着他的魂灯,慢慢地划向远方。
到最后,她吃了他吗?谁也不知道,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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