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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与舅舅一同去人间闲逛,虽说在人间游荡了十几年,但这热闹之地终究是看不够,听舅舅说你,这里是长安,长安?的确是个好地方,如果不是自己再三恳求下,舅舅这一辈子都不会踏进长安半步,凡人有何可恨?为何不恨道士反倒恨起凡人了呢?侧首看向了身旁之人,舅舅右眼有一道深深地伤疤,至于是为什么,不论自己怎么问,舅舅都不愿意说,但是,不论怎么看,都觉得舅舅是个非常可靠的妖怪吧?
真希望能一直和舅舅保持这样,要知道,每次出来的时候,舅舅心情都会顺畅许多,完全没有在族中时那严肃的样子,爹娘死后,多久没看见舅舅敞开笑脸了?面露微笑时不时笑出了声儿,舅舅疑惑挑眉转头看过来,自己也只是装作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一般看向别处,眸子扫过一处房屋,屋内明显可以感受到些许妖气,暗自想了想随后转身踏入屋子,在屋子里巡查了一会儿一无所获,便无奈的走了出去
“怎么了?”
“没事儿,我们往前看看吧,前面更热闹一些!”
“嗯……”
转头再次看向了那间屋子,虽说可以感觉到少许妖气,但是可能已经离开了吧?想着,开扇轻轻扇动,看向了一边打造武器的铺子,想着拉起舅舅便走了过去,舅舅用那骨鞭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虽说武器很多,却也没见他用过多少,想着,拿出之前偷偷照着骨鞭画出的图纸铺在了那小哥面前,掏出一袋银子顺势推了过去
“麻烦小哥了,务必在一个月之内按照图纸上的做出来,钱什么的,都好说”
“殇儿?”
“嘘——”
那小哥面露微笑连连点头,满意的微笑一声拉起舅舅手腕缓缓走开,看着舅舅不解模样,轻咳几声看向别处并没有言语,半晌后,舅舅缓缓从腰间解下骨鞭端详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了图纸上骨鞭的模样,露出了个无奈的微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想起来,过一个月便是舅舅生辰了,松一根一模一样的骨鞭,舅舅应该会喜欢吧?
“臭小子,终于开窍听舅舅的话了?”
“略~”
调皮吐舌没有多说什么,惊喜的话,还是瞒着点更有趣吧?今年,第一次给舅舅过生辰,得把所有的都办的最完美,今日,舅舅难得笑的开心,但是却总是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跟踪,这人多的地方,想要抓出来也要费些功夫,索性叫自己不再去管,让所有心思都放在让舅舅高兴的事情上,既然舅舅想让自己这么做,那就事事如他意好了
“舅舅,你看,自从团聚以后,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来玩了,今日就当为了殇儿,请舅舅放下大人气概陪殇儿到处玩玩如何?”
“……嗯”
答应了?!
“太好了!”
“当心点,别摔着……!”
如同小孩儿一般在人群中穿梭,舅舅也只能无奈跟上来,生怕将自己跟丢,任何人都有想和亲人有段独处的时光吧?不论是妖,还是人,亲人永远是第一位,我说的没错吧?舅舅……无论你对我再怎么严厉,自始至终,都从未对你产生过恨意,可能,我生来便如此吧?
思绪被拉了会来,无奈长叹了一口气,打开酒壶仰头猛灌,酒水从嘴角缓缓流出,浸湿了身上衣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只知道,当自己回去的时候,狐族上上下下无一幸免,内丹全都碎了,尸体到处都是,自己没有找到舅舅的尸体,过了三天,长安城墙上却挂上了一个男人,当时围观的人很多,自己费了半天力气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当抬起头时,那城墙之上挂着的,正是自己的舅舅,那右眼的伤疤,绝对不会认错……
当日,一场暴雨降下,舅舅在这样的天气下被淋了四个时辰,却没有任何人来管,自己并不知道在自己出去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打听时,只听见他们一直都在重复着“狐妖就该死”这句话,一瞬间,不祥的预感忽然充斥了全身,直觉一直都在告诉着自己,一定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发生,舅舅就这样在城墙上被挂了有三日,这期间自己想过无数次将他就下来,但是每天晚上,城墙上就会有众人把守,就算是强攻,也会落下一万箭穿心的后果
最终,舅舅在众人的唾弃下被乱箭射死,受刑当日,城门被死死关闭,城墙之上守满了人,道士在城门外设下了重重陷阱,自己曾闯进去试图去救他,但是最后,却满身伤痕跌跌撞撞的离开,即使自己使出了全力翻上城墙,但墙上的镇妖符,将自己一次又一次打了下来,当晚自己混入了长安,从刑场上带走了舅舅的尸体,一路背着他,走上了狐族后山的那片竹林中,竹林里已经布满了坟墓,自己将舅舅的尸体埋在了父母身边,这样他们就一个不差了……
自己记得当时将舅舅放进棺材,埋进土中时,心脏一阵疼痛,泪水浸湿了整张脸,但自己就犹如没有感觉到一样,在这后山上,那片竹林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就是自己建起的坟冢,手轻轻抚摸着小四的墓碑,这小子陪伴自己多年,最后却得到一个惨死在长枪下的后果,这坟墓之下,都是自己的昔日好友,如果自己没有出去的话,是不是……还可以救出来几个?就算就不出来,保住小四和舅舅,也是可以的吧?但是偏偏,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亲人再次离开……
“白殇?”
“无碍……”
缓缓摇头轻声回绝,抓着酒壶的手缓缓松开,酒壶掉到了树下,自己却没有理会,从山顶走下山,再走过一条小路,就能看见那个空旷的家,但是现在,回去又能做些什么?居住在那里的狐妖们都已经不在了,那里寂静的可怕,但是却总是能听见呼唤自己的声音,小四……舅舅,这些都已经离开自己的人,在睡梦中却总是能看见他们,刺鼻的血腥味,不断回荡在脑海里……那模糊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了记忆里
“该忘得,就忘了吧……”
竹竿点地调门儿高。
拂手捋顺身上破布旧袄灰补丁,臂挽的竹竿早被点烂了头。跳哒步子走街串巷,近人家时驻足四下里观望,蜷掌轻叩紧闭木门。
“行行好呀给碗饭,没有米面给口水呀——”
拖长尾音提声喊,踮脚攀着篱栅往里瞧,冷不防惊落了门旁垒垒石块儿,吵醒院里黑狗直冲着吠。吓了一跳心中发悸,赶紧竖指唇畔,冲着嘘声摆手连连示意。
“嗨呀嗨呀、不要吵、我要点儿吃食就走呀!”
被狗吓得连退数步,半拉子破碗摔在地上碎成两块儿。脸颊耳垂涨得通红,斜眼觑着老翁撩帘出来,手忙脚乱无地自容。
“我、我讨吃食……”
两手背在身后食指来回翻绞,垂首抿唇吓得不敢吱声,偷眼几番心里慌乱,破烂绣鞋碾碎旁边儿小土块。倒不预想、猛一个白面馒头塞来眼前,连退几步,踉跄抬眸望他,面上惊诧不已。
“给我的呀?”
呆愣半晌才晓得接下,手心里捧着的白面软馍暄软十分。老翁嗽嗽发笑听得羞赧。半晌又见他叫着且住,转身回屋,蹒跚顿步搜罗个裂纹陶碗出门塞来。
“多谢您啦。福禄双全、福如东海呐!”
听着窗外雨声滴滴答答,睡意如潮水袭来,打了个哈欠,闭上了朦胧的眼。
眼前之景,似梦,非梦。
负手立于水榭楼台,屋檐上,雨滴落下,形成了一道水幕,盈盈一水间,却仿佛阻断了无数喧嚣。外面,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寂静的空间,只剩下风声,雨声。
伸出手腕,缓缓伸向雨帘,冰凉的雨滴溅上裸露的皮肤,竟有些彻骨的寒。食指已经触上雨幕,却在最后一刻,即将探出去的一刻,停下了。
潜意识里的反应。外面,并不一定就是自己想见到的。
悠悠叹了口气,拂袖,转身,踏着木阶回屋,看着熟悉而又不熟悉的摆设,心中泛起一丝丝莫名的抵触。
在木桌旁坐下,端起茶杯,里面还有些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触动着味蕾,泛起回忆。但这味道,似乎不是那么真切。翻开桌旁淡黄的信纸,上面空无一字,虽有淡淡的油墨香。
杯中茶,映出自己孤寂疲倦的影。
一时无言。
忽而起身,快步走回那楼台之上。
雨,越下越大。一滴滴雨珠,明明微小,此刻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却有一种沉重之感,一种似要洞穿挡路一切之感,以及……一种隔绝一切的孤寂之感。
抬手,向那雨幕,缓缓,缓缓探入。冰冷,未能阻止动作。水流于皮肤之上,其感觉,有些奇异。
蓦然间,周遭一时静寂,雨声不再,世间,仿佛变得空空荡荡,时间,溶解在了此刻,只剩自己一人。
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竟是趴在桌子上。
起身,一饮而尽杯中早已变凉的茶水,放眼望窗外。
雨,还在下,沉重地下,应该是错觉,雨声竟有些哀怨。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是艳阳高照三月春。
阁里每日课业堆积如山,令我烦不胜烦。原想着先生结课后能回房偷闲,不料被宋泯急急拽进了林间幽寂。
按捺下心中不耐低声问道:“何事?
脚下微顿,立刻抬手攥住我胸前领襟,狠狠地向前方高木甩去。
砰的一声震天响。落叶簌簌。
我摸着额头倒吸凉气:“你……!”话音未落他上来又是一脚。这还没完。“你是闲来无事吗!跑去领那劳什子‘朔月’做甚么!?”怒吼的质问声入耳,紧接落来一拳。没能及时反应,那拳头砸得我心肺错疼。缓了气抬眼看他,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一时间竟只剩和风微动、树影婆娑,一派安然之景。
终是不耐烦,起身轻声嗤笑“放心,看着是我和她搭伙干,实际上还是我一人前往。不会牵连她的。”
像是累极,靠着粗大树干缓缓坐下,阖眼。“莫要以为我不知,你意欲何为。余家人真有那么好杀,你娘当年就该提剑去了。”我恍若雷击,不可置信般瞪着他问,如何知晓的?
他蜷缩起来捂住面庞,咽喉间满是压抑的疲倦:“赖你以往不识字,为取你名来做牌子,我同柳珩去请教了阿楠姐。”他深吸后,声音嘶哑哽咽似泣血,道“您想离弃,至少别害了旁人。”继而抬眸望向我。
听罢不由内心轻笑,在下并非如父,连累旁人之事乃我此生不愿。相顾无言换来微微颔首,也不顾宋泯有未有瞧清,抬步离去。
碧叶合着枯黄随风飘摇,洋洋洒洒在林间荡开。
走得是千里快哉风。
回屋后倒在床褥上,身体沉重如灌铅。那抑郁寡欢的模样,渐渐与记忆中“母亲”的面庞重合。女人哑着嗓子低喃,纤纤玉指裹住幼儿小手,在宣纸上撇捺横勾,于我是一生的萦绕。
“你须记得你姓‘余’,你……父亲,他姓‘於’,是不一样的。”
我歪着头,目光呆滞在隽秀的字迹上,寒风吹动宣纸一角,入我衣襟。后知后觉间,我问她“宥儿为何不随父亲姓?”母亲强笑,摇头不答。
问题可能刁钻过头,贴心如我帮着换了个,再次问道:“宥儿的‘宥’是何意?先生总不愿解我惑。”这回母亲笑了,她眼角泛红,朱唇微抿。带着小手,行云流水后入目便是一狂澜之作。
“宽”。
九岁那年生辰夜后,我将父亲赠予的绛启剑递交给她,又将那句话重问一遍。我永不敢忘,那苍白薄凉的银月下,她无声泣诉,绛启剑在她怀里与月色相辉。一个晚上,我初尝人间恶苦。
余家。余芷兰。那才是我的生母。
我之生期,是她之死期。
她不是难产致死。是自刎。
谁害的?我磨损了四年光阴来思索,强扭出一个答案。於封和余家。我杀不了寒鸦阁的於阁主,却可以杀高官戮庶民,虽会受阁内围捕追杀,九死一生尸骨横野。既如此,我又何需怀有诸多顾虑?
且放手一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