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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肉松吐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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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喔喔??“
    天?亮,李家的大公?便飞到墙上引颈打鸣。
    东边的小屋,窗子上挂着碎布头缝起来的粗布帘子。李狗儿眼皮都没睁,从被褥里伸出胳膊,在炕头胡乱摸索了一通,终于摸到昨日特意在地上捡的一块小石子。
    捏在手里,用手肘向上顶开窗,看都不看便往墙上扔。
    石子啪一声打在墙上,惊得一黑花羽毛的公?咯咯叫着飞了下来,伸缩着脖子,在院子里迈着腿踱步,时不时咯一声。
    他家的?如果不管,会一直打鸣到李婶娘冲出来拿勺子打它。李狗儿重新倒回炕上,抓起李婶娘给他缝的全是大牡丹花的红底厚棉被,蒙住头,准备重新再睡回去,?又迷糊起来,院子外头又响起熟悉的吵嚷声:
    “刘豆花!你这贼妮子,是不是又偷我绢花了?”
    “我没有!”
    “你再说没有,瞅瞅你嘴上涂的是什么?那分明是我的胭脂!你这小泼皮,休要跑!看我不狠狠撕烂你的嘴!我都跟你说了上百回了,我不在家时不许乱翻我屋子里的东西,尤其是我的胭脂水粉,你是耳朵塞了驴毛,还是脑子进了水,咋就听不
    懂呢!”
    噼里啪啦,刘家院子不知是不是簸箕被撞倒了。
    “哇呜,娘哎,娘快救命啊!阿姊她要打死我啦!爹呀!爹-
    “你叫玉皇大帝来也没用!”
    李狗儿顶着一头乱发,两眼无神地拥着花开富贵的被子坐了起来。他呆呆地扭头看向窗子,一边听刘豆花被她阿姊追打的惨叫、刘家叔叔和婶娘无奈地劝架声,揉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彻底睡不着了,他??困倦地起来穿衣裳。
    收拾好了,他推了门去院子里打水洗漱,嘴里含着牙刷子,顺道去灶房生起火来,这样锅炉旁着的水灶便能顺带烧好一天的?水。
    爹娘出远门了,将他托付给沈家阿姊。
    沈家阿姊叫他来沈家住,和?训挤一挤,方便照顾他。但他还是想在家里住,便没去。家里还有这么多?鸭鹅要喂,阿娘临走前交代最多的除了怎么烧水怎么烧炕,就是怎么喂鸡鸭了。
    等水灶里的水?了,他兑了温水洗?。洗完?,总算精神了,他便俭省地将这水便拿来拌糠皮与麦麸,再切点碎菜叶子,加些没脱壳的谷子,混在一块儿喂给鸡鸭吃。
    他娘说了,隔三差五得喂一顿谷子,鸡鸭才愿意下蛋。
    李狗儿举着盆子?进院,鸡鸭便围了上来,咕咕嘎嘎地啄他的鞋子,他一边抬腿赶一边弯腰往竹子食槽里倒上鸡食鸭食。
    又给鸭子们换了干净的清水,一切弄好。巷子里正好响起湘姐儿的远远地叫唤声:“狗儿!过来吃?了!”
    “来了!”李狗儿也扯着嗓回了句,便赶忙舀了水洗了手,打开院门,准备去沈家吃?。
    他?走出门去,只听斜对面“砰”的一声,刘家的院门被猛地拉开又砸在墙上,刘豆花像一只被爆竹炸得吱哇乱叫的耗子似的蹿了出来,身后跟了个怒目圆睁的凤眼少女:“贼妮子,有本事你别回来!”
    李狗儿被吓得贴墙走,经过那怒气冲冲的少女身边,他几乎是点头哈腰:“豆蔻阿姊早啊,好久不见,你从通宝县回来了?”
    “是狗儿啊,嗯回来了。”刘豆蔻瞥了他一眼,淡淡地算是应了,“你去沈家吃??你去吧。’
    “那我走了。”李狗儿讪笑着,赶忙溜进了沈家。
    沈家院子里早已是一片生机勃勃了。
    ?腾腾的炊烟在屋顶上升起,像是这天上的云朵都是从各家各户的灶房里喷出来似的。雷霆和追风围上来嗅他的裤子,他弯下腰笑着搂了搂雷霆粗壮油亮的脖子,左右搓了搓它的狗头:“雷霆好乖。”
    一扭头,看到追风也仰着毛脑袋?起尾巴期盼地望向自己,李狗儿的手顿了顿,犹豫了会,还是先把袖子拉长,手藏在袖口里,垫着衣袖也飞快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追风也乖。”
    付出了摸头才可通行的公验,李狗儿顺利过了沈家的双狗闸。往里一望,有余都比他来得早。这会子刚卸下扁担,沈家几个大水缸已经灌得??当当了,在清晨的光线里波光潋滟。
    她正?足地直起身子,刚要抬手抹汗,麒麟便像走钢丝一般,沿着狭窄的窗沿敏捷地跳到不过两指宽的缸沿上,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下,低头喝起了水缸里水。
    这可把有余急坏了,啊啊地指着猫。
    “别喝这个水,这是要做?的水,猫毛掉进去可不得了。”济哥儿赶忙过来将猫提溜抱走了,一边走一边跟猫讲道理,“你不是有杯子么?九哥儿那么些个好杯子都给你了,你怎么又改喝水缸的水了呢?”
    麒麟不满地在济哥儿的胳膊弯里喵喵叫。
    一人一猫经过了廊下,湘姐儿正仰着脖咕噜噜地刷完牙漱口,漱了好几遍都还皱起一张?,她浑身抖了抖,?忙伸头去看苦参味的牙粉还剩多少,一看还剩半罐子,沮丧又悲恸地喊道:“阿姊啊,这牙粉也太苦了,啥时候能用完啊!”
    “口齿?的郎中说刷了不易蛀牙,哪晓得这般苦。”沈渺从灶房端着热好的牛乳出来,正听见湘姐儿那扯着嗓子的哀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打买了这苦参牙粉,全家刷牙都刷得龇牙咧嘴、满脸痛苦,不知情的还以为沈家的牙刷会蜇人
    呢,“罢了,明儿咱便去换一个冰片薄荷味的!”
    “那还是算了,等这罐用完再买吧,这一罐子也不便宜。”湘姐儿悻悻地把牙粉罐子放回原处,砸吧砸吧嘴,坚强道,“没事儿,多漱几遍口也就没啥味儿了......哎,狗儿,你来啦。”
    李狗儿笑着点头,大步走上前来,瞧见湘姐儿额前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便问道:“你起这么早?刚练完棍法吧?”
    湘姐儿应了一声,随手拿帕子胡乱擦了擦额头上汗湿的碎发,说道:“是九哥儿来喊我的。如今天气暖和起来,天亮得早,我和??都跟着九哥儿绕城跑呢。”
    不同的是,??跑完便直接去兴国寺寻讼?去了,他如今都跟邓讼?一块儿吃朝食,在家的时候少了,进门在背书出门也在背书,可勤勉了。湘姐儿心里明白,他盼着快点长大,多学些律法,不光是为了找爹娘,更是憋着一股劲儿,想把那
    些拍花子的坏胚子都送上菜市口的绞架。
    湘姐儿她绕着城跑回来还要练功。她站桩吐息加跑步练了两月了,回到家再接着练棍法招式,已经学到第三招了。
    “不吃朝食就去跑么?”李狗儿惊讶。
    “是啊。”湘姐儿一开始也觉得累,肚子还饿得咕咕叫。可九哥儿像是摸透了她的体力,刚开始只?跑两条街的距离,慢慢往上加,最近才加到跑半圈。如今她竟也习惯了,每天到点自个儿就醒,都不用人催。
    瞧见狗儿一脸佩服,湘姐儿胸脯一挺,满脸骄傲:“是这么回事儿,九哥儿说跑步是为了练体格、耐力还有吐息,早起洗把脸,喝一杯糖盐水就出门跑,吃饱了再跑容易肚子疼。”
    李狗儿似懂非懂,但打心眼里觉着湘姐儿练武之后变化不小。她长高了,脸没那么肉嘟嘟的,从胖圆脸变成了鹅蛋脸,皮肤却更亮更嫩,整个人白里透红,看着气血十足。
    如今天气还不算很暖和,李狗儿都还睡暖炕、穿棉袄呢,湘姐儿已经只穿夹棉的短褙子,里头就单的一件衫子,她竟说?得很。
    天气暖和后,沈家院子里重新又摆了桌子。沈渺把牛乳和杯子放在桌上,转身去看土?里的面包烤好了没,顺便叮嘱道:“狗儿、湘姐儿,你们先坐着喝牛乳,回头狗儿还得去私塾呢,可别耽搁了。”
    李狗儿便挨着湘姐儿坐下,眼睛盯着那冒着热气的牛乳,直咽口水。他也是来了沈家才喝上了牛乳的。
    “这个给你吧,落苏的杯子。”湘姐儿替他倒了一杯。
    李狗儿好奇地捧着沈家的大陶杯子,里头装了热牛乳,入手暖烘烘的。沈家的杯子做得又深又大,还带着单耳把手,外头用粉浆精心粉饰成各种瓜果蔬菜的模样,有白菘杯、落苏杯、林檎杯、樱桃杯??这些都是给客人用的。
    李狗儿手里的抱着的便是紫色的落苏杯子,圆滚滚的肚子,杯盖上的提溜竟还做成了带叶的茄子柄,做得还挺像的。
    湘姐儿用的便不同了。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奶,见李狗儿盯着她的杯子看,她便也笑眯眯地?了?手里的杯子:“好玩吧?这都是阿姊的主意。阿姊之前托陶??傅做团膳餐盘时,得先订泥料,当时订了五六捆,做完餐盘还剩下半捆泥料,她就
    叫陶?师傅照着九哥儿画的图,刻了一套杯子。你能看出我的杯子刻的是谁吗?”
    李狗儿早就瞧出来了,她的陶杯也是白陶土制成,上头刻绘着一只伸着舌头,咧嘴憨笑的大黑狗头,便脱口而出:“这不是雷霆嘛!”
    “对对对!这些都是九哥儿画的,再?陶窑里的师傅一笔一划照着刻上去,最后用颜料上色。我们家其他人的杯子也是这般,上头刻着不同的动物。阿姊和九哥儿的都是麒麟,一个是睡觉的麒麟,一个是扑蝴蝶的麒麟。?哥儿的是戴帽子的驴
    头,有余的是小白公鸡,阿桃的是牛,唐二和福兴的是花毛母鸡和黄毛母鸡......可怜陈?,陶窑送杯子来的时候他还在邓讼师那儿,等他回来大伙儿都挑完了,就剩下张着大嘴的追风了。”
    李狗儿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着陈?用这样的杯子喝水,还能喝得下去吗?怕不是会总觉得水里有股怪味?
    湘姐儿想起分杯子那天的情景,忍不住比划着跟李狗儿说:“他还想跟有余商量着换呢,说只要她肯换,?他攒了一盒糖也送给她,有余聪明着呢,抱起杯子‘不不不不‘地往后退,可把我笑死了。“
    沈渺蹲在院子里的土窑前,听他俩笑话陈训,也笑着摇了摇头。又等了一会儿,她戴上厚实的棉布手套,打开窑门,用铁钳把里头的铁制烤盘拖了出来。刹那间,四排蓬?金黄的烤馒头散发出浓浓的麦香、蒜香还有些香葱的香味,直往人鼻子
    里钻。
    今儿个的早饭是不揉面的吐司配牛乳。
    牛乳吐司算是最简单的面包了。在精筛的麦粉里加糖、面肥、鸡蛋、黄油、牛乳,一通搅拌,最后团成一团,发酵两刻钟,面团就差不多好了。
    沈渺家里人多,她便一次性做了不少,分成了四大团。之后再擀一擀,就可以撒上些喜欢的东西,像蜜豆、花生碎、葡萄干、抹茶粉、肉?,看当天想吃什么,放什么都行。
    撒好料再卷起来,接着大概重复两次擀和卷的过程,原地再发酵两刻钟,就可以送进土窑烤了。
    既不需要揉成手套膜,也没其他繁琐的工序。
    沈渺这回做的是咸口吐司:两个黄油蒜香味的,两个香葱肉?味的。自打有了十二娘,能熬出黄油,还有了牛乳,沈渺做面包再也不用畏手畏脚了!她有时候吃腻了中式早点,就会烤点面包换换口味。
    湘姐儿、?哥儿都对“烤大馒头”赞不绝口,陈训上回带了一个给邓讼师尝尝,邓讼师吃完当晚就跟着来了沈记,留下钱,拜托沈渺明天再给他烤两个,说要带回家给孩子一块儿吃。
    蒜香味的吐司还得另外做黄油蒜酱,也简单:黄油、蒜末加一点盐,最后再撒上一点荆芥碎。宋朝虽没有欧芹,可荆芥也有类似欧芹那种独特的清香,加一点点进去代替,烤出来的吐司也香得很。
    肉?香葱味的便更简单了,擀面团时直接将肉松和葱卷进去,不需要额外做什么。
    做好之后放进预热过的土窑里烤两刻钟,就能出炉。
    烤出来的吐司表面带着黄油的焦黄色,切开一看,里面层层拉丝。这吐司因为加了牛乳和黄油,口感极为柔软,里头裹着蒜末、肉松和葱,趁热咬上一口,堪称幸福。
    她还另外煎了蛋,吐司切开把蛋裹进去,就能当成三明治吃。
    沈渺在切吐司时,李狗儿早就馋得直咽唾沫了。
    他来沈家这几日,才知道原来一日三餐还能这么好吃。李婶娘平日里节俭惯了,很少带他下馆子,都是自家做饭吃。虽说李婶娘做饭手艺也不算差,也有几道拿手菜,可跟沈家阿姊的手艺比起来......李狗儿嘴上不敢说,但在心里实在没法站在
    自家亲娘这边。
    除了在家吃饭,其余时候他又被关在私塾里读书,吃的是先生家的饭菜,更没什么机会在外面下馆子。
    之前因为给沈家阿姊帮忙,他吃了沈家阿姊送来的烤鱼,那滋味,现在都还叫他念念不忘呢。后来他娘给沈家阿姊养鸭子,家里便时常能见到沈家阿姊送的烤鸭。那烤鸭,真是李狗儿长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鸭子了。
    所以他很知道沈家阿姊做饭好吃,可没想到顿顿都这么好吃。而且沈家阿姊做的这些好吃的,也不是啥都往?子里卖的,像这些花样百出的烤馒头,她?子里买不着,外头更是见都见不到。
    怪不得沈家阿姊的生意那么红火,这手艺,谁吃了能不惦记呢?
    “狗儿要吃什么味的?”沈渺开口问道。
    “谢谢沈家阿姊,我要肉松的。”李狗儿一提到肉松,眼睛都亮了,他可太爱吃肉松了。
    沈渺便给他切了两片肉松吐司,又来了个荷包蛋,用油纸包好,递给他说:“还有些烫,小心着点儿。”
    李狗儿又谢了一声,接过手来。
    那吐司热乎又柔软,被他一握,就捏出了手指印,凹陷了进去。他吹了吹,张大嘴巴便是一口咬下去。
    牙齿切入吐司,软乎乎的,就像咬在棉花上。紧接着,绵软的面包裹挟着咸香的肉松、浓郁的葱香,一股脑在嘴里散开了。
    李狗儿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塞了两个汤圆,边嚼边含糊嘟囔:“真好吃。太香了这个,烤馒头比蒸的香。”他吞下一口,连忙又补上一口,嘴角沾满肉松碎屑,手上也满是油光。
    两三下,半块吐司就进了他的肚子,没了踪影。
    湘姐儿机智地要了双拼,一片蒜香的,一片香葱的,中间夹着蛋,捧在手里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满脸都是满足。
    满院子都是麦香味,连麒麟都忍不住跳上了桌,蠢蠢欲动地想对桌上还剩下的吐司伸出爪子来了。
    沈渺没看见,她专门给有余切了厚厚的两片,有余站在水缸旁边,早就眼睛亮晶晶地等着了。沈渺把面包递给她,她接过来便冲沈渺傻呵呵地笑,她比起刚来沈家那会儿,神色轻松快活多了,眉眼间一点害怕的影子都没有了。
    她没什么烦恼,见人便笑。客人少时,沈渺看见她乖乖地蹲在院子里,看地上一队蚂蚁搬家,总会满心治愈,不自觉露出笑容来。
    “快吃吧,你也喝一杯牛乳,你干活重,得多补补。”沈渺又给她倒了杯牛乳,“乖乖喝完。明儿阿姊给你烙你最爱吃的羊肉烧饼。”
    有余一听羊肉烧饼,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她太爱吃肉了。年前?哥儿放春假回来,路上便在南熏门停下,买了好些羊肉烧饼回来给大伙儿吃,有余至今都还记得那味儿呢。
    ?哥儿洗漱完,正好看见麒麟想偷吃,顺手把麒麟抱下桌,抓着它的爪子晃悠:“你不是刚吃饱么麒麟,昨又想吃了?你这大脸馋嘴猫!”
    “喵!”麒麟可不乐意了,用没伸出爪子的前爪拍了济哥儿一下,气鼓鼓地跳下去,甩着大胖尾巴走了。
    “它难不成能听懂我说话?”济哥儿坐下来,疑惑地摇摇头,又对拿着刀分面包的沈渺说,“阿姊我也要肉松的。”
    说着,还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
    “好,那我一会儿再烤两个肉松的,你带去书院里吃。”沈渺手脚麻利地给他切好,又问,“真不用唐二送你去吗?”
    济哥儿大口大口吃着,香得来不及咽,忙不迭点头道:“孟弘和说了,?我搭他的车一道去,他家刚换了头大骡子,拉两个人的行李不成问题。午后他爹娘会过来捎上我。”
    家里的驴和牛都要帮阿姊送餐,济哥儿不想?阿姊难,和他同个学舍的孟弘和昨日特意来沈记吃汤饼,还热络地邀请他一块儿坐车,沈济便跟他约好一道去书院报道。
    他想起孟弘和问他写了几篇文章了,心里便是一阵庆幸??幸好家里有九哥儿在,他昨日已经赶完了所有要写的文章,今日总算能松口气了。
    “行,那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再多烤一个吧,你拿去分给学舍里的同窗吃。”沈渺说着,便准备回灶房再揉点面,顺道招呼忙着烤鸭的福兴、备菜的唐二以及在前头招呼客人的阿桃,让他们抽空吃点东西再忙。
    近来唐二熬的甜沫和做的萝卜馅饼愈发好吃了,也不知是不是做熟练了的缘故,大早上就有人来吃。那萝卜馅饼尤其受孩子们欢迎,时常能瞧见头顶扎着冲天辫的小孩儿,扒拉在餐车边缘,踮着脚递上铜板嚷着要买馅饼。
    “济哥儿你吃完,去西巷看看九哥儿和砚书好了么,叫他们来吃早食了。”今早九哥儿和砚书送湘姐儿回来后,便回自家宅子沐浴去了,还没过来。
    沈渺温声细语地交代完,便提起裙子,快步进灶房揉面团去了。
    李狗儿瞅着沈家阿姊高挑瘦长的背影,压低声音说起刘豆花挨她阿姊打的事儿:“没想到豆蔻阿姊回来了,这下刘豆花的舒坦日子可算是到头喽。”
    湘姐儿没见过刘豆蔻,一口奶一口吐司,好奇地问道:“刘豆花竟然有阿姊?我怎么不知道?平日里没见豆花提啊,也没见过呢。”
    “你是忘了吧!不过豆蔻阿姊我也才见过几次,她打小在乡下陪着刘家阿婆住。”李狗儿有个万事通的娘,因此也知晓不少事儿,他神神秘秘地小声道,“你可千万别跟旁人说,我娘讲啊,刘家阿婆是个厉害角色,表面上谁都瞧不出来,可私下里
    净折腾儿媳妇,她是故意把豆蔻阿姊留在身边养,就是想让她媳妇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好拿捏人呢。”
    湘姐儿惊得张大了嘴巴:“啊?那豆花的阿姊也太可怜了。”
    “是啊,所以刘婶娘可疼豆蔻阿姊了。她很少回来,刘家还一直留着她的屋子,她只要一回来住上几日,家里啥好东西都紧着她。豆花就只能排在后头了。你们去年四月才回来,所以不知道这些事儿。豆蔻阿姊这两年大概都是过完年回来住些日
    子就走。”
    湘姐儿和刘豆花要好些,心里自然更偏向豆花:“原来早上外头的动静是豆花挨打闹腾出来的啊......幸好我阿姊性子好,不打人。”
    “而且我娘说,刘家今年把全家攒的钱都拿去给刘大哥儿在外城买铺子了,豆蔻阿姊的嫁妆这下又没着落了。虽说已经跟人定了亲,可照这样下去,估计得留到二十出头才能嫁人了。”李狗儿吃饱了,打了个饱嗝,“怪不得她这回回来脾气大
    呢。”
    湘姐儿还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满脸钦佩地看着李狗儿:“狗儿,你咋啥都知道啊?”
    “我娘说的。”李狗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沈渺出来打水,听见两个小娃娃凑在一块儿一本正经地唠这些家长里短,心里觉着莫名有些好笑。
    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八卦啊。
    她刚要迈进灶房,阿桃急匆匆跑过来喊道:“娘子,那个汤郎君又来啦!”
    沈渺一听,赶忙快步赶过去,果不其然见到了崔宛娘。只见她站在铺子里,正仰着头瞧墙上的画,却没有坐下。沈渺让她进来坐坐,吃点东西,她却回头微微一笑,说道:“不了,我这便要启程了。这个,沈娘子拿着。”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布包,等沈渺靠近时,她才在她耳边小声道:“这里头是一张六百贯的交子,去年汤饼作坊的分红。拿好了。财不外露,回屋后你再打开。”
    沈渺一听,连忙点头,飞快收进怀里。
    崔宛娘见她这般迅速藏钱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下彻底放心了。她牵着马,与渺道别:“那我便走了,日后作坊若有什么事,我会托人送信回来。沈娘子,祝你开年生意兴隆......再会了。”
    崔宛娘背光站着,身影莫名瞧着有些孤独,沈渺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过,上前抱了抱她:“崔娘子,你一路也要保重身子。”
    崔宛娘被她这温暖的怀抱一拥,只觉心头一软,愣了好一瞬,才抬手轻轻拍了拍沈渺的背:“多谢,我走了。”
    说完,她转身出了铺子,利落地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沈渺送她到铺子门口,一直站在原地看她策马前行,直到过了桥再看不见了,才转过身去,结果就吓了一跳。
    谢祁站在后堂与前铺相连的那道门上,他头发才半干,没有全束起来,湿湿的发落在脸颊边与肩头,正倚着门框含笑望着沈渺,抱着胳膊也不知默默地瞧了多久。
    “吓我一跳,你怎么不出声?”沈渺斜他一眼。
    谢祁无辜地耸耸肩:“是济哥儿唤我来的。”
    沈渺不和他贫嘴,她怀里藏着六百贯呢,如今只想赶紧回屋悄悄拆开看一看六百贯的交子是何模样,再看看要去哪个钱庄兑钱。
    “你去吃吧,等会凉了。”沈渺走上前,摁住了他的手臂,把人翻过来转了个向,便推着他往院子里去,随口便唠叨道,“头发怎么不烤干了再来?一会儿你去炕上烤头发去,别出来吹风了。”
    谢祁那么高大的一人,被沈渺推来推去也不反抗,还弯着眼笑得春风拂面一般,只会乖乖应:“好。”
    把九哥儿摁在板凳上,给他手里塞了两片吐司?蛋,让唐二给他倒一碗汤来??九哥儿不喝纯牛乳,她心里都记得。
    谢祁坐在树下,手里是温热喷香的食物,眼前是忙碌又活泛的娘子,风静静地吹来,檐铃叮当响。
    他幸福地垂下眼,咬了口葱香烤馒头。
    嗯,好吃。
    大内,福宁宫中。赵伯的手里抓个卷着饼的烤鸭,正俯身端详谢祁的卷子。
    谢祁的卷子两尺七寸长,平整地摊在他的御案上。
    且不说这文章写得如何,单单是这卷上的字,便让赵伯的服气了??那么长的卷子,全文千余字,没有打格的痕迹,每个字都是方正工整的小楷,写得端正有力、无一字涂改。
    便是刻印出来,都能当活字印板了。
    孟庆元的字,虽是甲榜第二名,就已不如谢祁多矣,他的字一看便是为了科考练的,工整清晰,却刻板得没有灵气了。
    谢祁难得就难得在,他的字足够好看,哪怕是写小楷,笔锋里也尽是风骨。
    再看他的文章,赵伯的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
    谢祁的文章乍看没什么华丽的字眼、绝妙的用典,他像是平铺直叙述说着事情,但却如滔滔江河一般,写得流畅博大。他通篇不强说理,却足够令阅卷者达意,像是手执匕首,冷不防刺破暗夜,漏下一地天光。
    赵伯昀来来回回看了数遍。
    院试于科考而言,不过第一步罢了,因此题目也很简单,最后一场的考试,只是取了《论语》里的:“君子学,以致其道”一句。
    可他却写出了赵伯的想要的答案:学当务于有益、有效,不可盲目为之。既学有所得,便当践诸于行,怀“我行四方,以日以年”之志。
    这是韩愈的诗。
    学以致用,不驰于空想,不骛于虚声,心怀真谛,永不言弃。
    可恶,写得这么好。赵伯的心里骂骂咧咧,狠狠地嚼着烤鸭。他不得不承认,拔擢其为第一甲第一名,实至名归。
    世家与寒门的差距,全在这些卷子里了,也在他们截然不同的眼界与心智中。赵伯昀坐在宝座上,望着满桌的卷子,喟然而叹。
    他开辟雍书院,便是为了让小官小吏之家及良家子弟,也能受到与官宦士族等同的教化。他增科,也是为了多给他们进身良机。他抄家,为他们先扫除了那些盘根错节,不遵政令的世家。
    可最终还是不能一蹴而就。
    赵伯昀面色黑沉、胖脸紧绷,呆坐片刻,忽然猛地站了起来,决心化悲愤为食欲,准备进偏殿吃鸭子去??这些事都急不得啊,还是需要时间。
    幸好他还年轻,还等得起,终有一日,他的朝堂上一定也会有不少能超越世家的寒门子弟,他们的才学能耐不输任何人,能为他匡扶社稷。
    结果才刚刚迈开步子,便见梁迁袖子里揣着个火漆封蜡的卷筒,急匆匆从殿外上前来:“官家,有御史以密折弹劾乐江侯数件不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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