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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捅进血液里的刀
除夕这天,周轩先回了趟峰干区的房子,开窗透风,将家里打扫了一遍,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晒着冬日的暖阳发了会呆,透过柔软白纱望向客厅。
好似看到杨沧慵懒地躺在沙发上,踢他膝盖催促去做饭的画面,又或者她从隔壁书房的木门窗户探出脑袋,“周轩,你把我的文件又收拾到哪里去了?”还有她裹着干发巾,浑身湿淋淋地从浴室跑出来,毛巾扔给他,“帮我擦下后背。”
曾经这样的画面在他把杨沧带来时两人都曾畅想过,风吹帘动,再睁眼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久坐,关上两人曾经的家,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中午简单吃了些,下午回宿舍贴了个春联又看了会资料,提着大袋小袋去了半山春水。
“周先生,小姐带着孩子回杨家了。”王玉莲解释,又看了看他身后提的年货和一些菜,硬着头皮说:“周先生......小姐说你要是来了,孩子也不在家,希望你能尽快离开。”
“………………好,我知道了。”
周轩并未让王玉莲为难,只放下东西去花房转了一圈便离开了,王玉莲看着男人落寞远去的背影,欷地叹了口气。
这有钱人啊,过年还真未必比她们小老百姓幸福。
而杨沧这边,确实如她所感叹,杨玉龙在入夜吃了饭后便赶去其他小老婆那了,而万齐枝早就习惯,生活的重心已落向了女儿这里。
“你和元岭,最近还行吧?”她试探着问,顺势把怀里抱着的杨雾递给旁边田妈。
杨雾一看是很陌生人的脸,小嘴抿了就要哭,杨沧见状,瞥了眼在家也穿的华丽美艳的万齐枝,放下筷子把孩子抱过来。
万齐枝愣了下,不自然地理了下发梢,“元岭和这孩子处的怎么样?”
杨沧称得上机警地射向她:“你想说什么?”
“害……………”万齐枝干笑,“你这么防着我干什么,我还不是为你考虑,要我说你以后要是真嫁进了应家,那这个孩子当初就不应该咱们要,给他爸爸……………”
杨沧狠狠拍了把桌子,打断她的话,冷冷瞪着她,“怎么,孩子爸看不上,现在连孩子都看不上了。”
万齐枝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得一口气都没喘上来,先是指责“你真是把你爸臭脾气都学完了”,又是说“我还不是为你和元岭着想,应家门风严谨,你俩以后要是真成了,带这么一个孩子你肯定会遭人闲言碎语的,你可是杨家独女,怎么能落了人
话柄。”
“没这孩子,我就不是二婚了吗?”杨沧可笑道。
万齐枝一噎,“二婚跟有没有孩子在眼前晃那能一样吗?到时候你和元岭成了婚,再给应家生两个孩子………………”
桌边身影忽然站起,万齐枝顿住,“你干什么?”
杨沧拍了拍怀里要哭的杨雾,一边安抚一边放话道:“万齐枝,杨玉龙的事你掺和不了,我的事你更是休想来管。孩子,有且只有我怀里这一个了,你要是看不上她,不如连我也别看得上。”
说完,她便抱着孩子去拿东西要走。
“?你这是干什么?”万齐枝连忙起身拦,“大过年的咱母女俩闲叙两句,你值当生这么大的气吗?这些话旁人不敢跟你说,我不替你掏心掏肺打算那怎么行。”
“你的打算就是搅和了我第一段婚姻后,现在又想来干涉那还没影的第二段吗?万齐枝,如果我的婚姻失败,不如看看你都立了什么丰功伟绩。”
说罢,她撇开她的手抱着孩子往外走了。
“杨沧!”万齐枝气恼:“除夕夜你们父女俩就这么一个个把我撂在家里吗?“
门外,杨沧已经坐车远去。
万齐枝气得脸色通红,“走,都走。”
说着,看到圆桌上丰盛又满满当当的年夜饭,气的扬手一挥,饭菜尽数扫在了地上,一片混乱。
佣人闻声跑出来,看到怒发冲冠的万齐枝都缩在角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隔壁一簇簇烟花美丽绽放,绚烂花火倒映在杯盘狼籍的杨家,又很快消失。
车驶上大路,张灯结彩的春节红灯笼划破了漆黑天幕,爆竹声四起,浓浓烟火味散在人群惊艳的欢呼里,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在大街小巷中,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不言而喻的欢乐和喜气洋洋的年味里。
灯笼高挂于街道两边的路灯上,不断向远处延伸,像蜿蜒跳跃的舞龙,将烟火升腾的除夕夜点缀的更加热闹了,闹市区人声鼎沸,到处是孩子们拿着加特林烟花奔走的呼声。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红色法拉利Purosangue中,车厢内静悄悄,只偶尔响起杨雾呓语的声音,白嫩的脸颊红扑扑,闭着眼睡的香甜,细长的亚麻色睫毛在眼睑落下暗影,弯弯翘翘像个洋娃娃。
杨沧收回目光,望向怀里奶呼呼的小团子,手漫不经心点上她睫毛,心也跟着柔软了些。
车灯划破黑暗,照亮了别墅前的高挑身影。
昏黄的光晕里,男人周圈笼着一层朦胧细腻的柔和灯光直直望向车里。
“小姐......”司机犹豫着喊她。
“继续开。”杨沧面无表情道。
她这么说着,那道身影已经跟着车进来了,在车停下的时候等在她的车边,在司机过来开门时,低沉声音隔着玻璃喑哑落在耳边,“我来吧。”
车门打开,周轩伸手去接人,杨沧掠了他一眼。
“外面冷,别感冒了。”周轩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把外套拉链拉开,接过杨雾的同时把孩子揣进了怀里,鼓鼓囊囊的,对她笑的开心,“地上结冰了,滑的狠,下车时小心些。”
杨沧并未搭理他靠过来的手肘,错开他下车进屋。
周轩抱着孩子紧跟其后,在门口被她挡住,“你要是想看孩子,我不拦着,把她带走,明天送回来。
“寝室的暖气不够热,她跟过去怕会受凉。
她鄙薄地笑了下,“怎么混的还这么惨。”
“......我一个人,不是很在意这些。”
上一年,杨沧在他那里住,虽然刚怀孕,但周轩因为她额头为他受的伤一直心有愧疚,时不时就要问一句“冷不冷,我把热水烧好了,先泡个脚吧”。
两人从便利店出来,默契的不想开车错过沿路的风景,顺着灯光璀璨,灯笼高悬的小街一路走了回来,路上火树银花,过年气息浓厚,两个不爱热闹的人心也变得腾腾热。
回去后周轩先给她烧了洗脚水,又揭开她额头的纱布看。
“没事。”杨沧真不在乎这点小伤,她在杨玉龙那受的磋磨也不止这点,早就不在乎了,却被他凝视的目光看得她心里发紧,嗓子干干的,不自然道:“干嘛啊。
她扒拉开他的脸,他像个弹簧似的又弹回来接着看,半晌才说:“杨沧,我会记得你为我受的伤。”
彼时,他觉得或许他可以将这段开端是荒唐的婚姻经营好,却在她对着医院外的老夫妻发呆时彻底打碎了幻想,又觉得或许她更好的选择是其他人,但原来兜兜转转,他根本再也不能放开手了。
杨沧说的没错,他太过自以为是。
那年,窗外的烟花倒映在近距离对视的两人脸上。
杨沧静静地看了他很久,说:“我才不要你记得这个,要你......”
“嗯?”他笑,声音温润。
杨沧哼哼,点他额头把人往后推,“去倒你的洗脚水。”
烟花依旧照人脸,而他最终也没有等到那个答案,只是隔着门板和怀里的孩子,在杨看他的目光只有冰冷时,依旧坚持着留下来。
“什么意思,让我找人轰你?”
杨沧都怀疑,眼前这个厚脸皮赖着不走的人还是不是曾经万事无动于衷的周轩。
“杨沧,我们一家人一起过个年好吗?”
“有什么意义?”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伤了杨沧,她又变得尖锐,眉眼一冷,“虚伪的平和与团圆不如没有。”
跟着,杨雾被她拔高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睁开眼雾蒙蒙的含了泪珠就开始哭了,可怜的稚嫩哭腔打破了凝结在门边的冰冷。
杨沧瞪过去,怀里的小人贴着他爸的胸前哭的梨花带雨,两眼眶红扑扑的。
“把人带走。”她冷道,朝屋内走了。
周轩低声哄着怀里的婴儿,一边犹跟着进去。
杨沧头也没回上了楼,周轩晃悠着小宝宝,拿着买给她的小红萝卜玩偶在她眼前逗弄,父女俩站在落地窗前看院外远处的烟花,一束束璀璨耀眼。
杨雾很快止了哭声,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周轩,怀里稚嫩小手捧着她半个身子那么大的红萝卜咬啃着,绿叶很快就被她没牙的粉嫩小嘴巴含的湿漉漉。
周轩哭笑不得,抽走那萝卜叶时指腹轻轻蹭蹭她红扑扑脸蛋,又跟她玩了会后把孩子先交给了王玉莲,拿着下午就带过来的菜进了厨房。
杨沧洗完澡出来,周轩打来的电话还在不停响,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庆贺新年的短信在往手机里跳,她瞟了眼就把手机随手扔沙发上了。
下楼瞥见周轩抱着杨雾在垫子上玩,见到她抱着孩子走过来,“吃饭吧。”
杨沧蹙眉,抱臂恼怒,“得寸进尺?”
他轻嗯了声,好似迟钝到没有发现对面的嫌恶,手轻轻拉上她的衣摆,抱着孩子,一家三口往桌边走了。
两米长的餐桌上摆着简单的四道菜,红烧鲈鱼、蒜蓉西蓝花、地三鲜、莲藕炒五花肉和一碗紫菜虾滑汤,和杨家的丰盛晚宴比简直称得上可怜。
周轩递筷子给她,“时间紧张,来不及做太多,但都是你爱吃的菜。”
杨沧孕晚期的时候挑食的厉害,喜欢清淡点的饭菜,五星级饭店自然能满足她的需求,可她就是想周轩每天提着满满当当的菜回来给她做饭。
周轩也不说什么,只不忙的时候会抽出时间来学习做饭,长此以往,总算有几道菜拿得出手,而现在那些菜都摆在他眼前。
杨沧垂眸,看着举在跟前的筷子,呵了一声,起身道:“我在杨家已经用过饭了,周先生自便吧,麻烦离开时把别人家的厨房打扫干净。”
“杨沧,陪我吃顿饭好吗?就今晚………………”周轩望着她背影,薄唇发干,低道:“这个春节我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的吃过饭了。
杨沧回身:“我要你始终不来打扰我。”
周轩自嘲地笑:“怎么做?”
他抬眸对视她,漆黑眼睛盛着认真,落地窗外烟花闪烁,只在他眼底倒映更加悲凉的苦笑:“我去学,给我点时间好吗?”
想了想,似乎怕她连这样的恳求都拒绝,涩然道:“你知道,我学东西很快的。”
杨沧站在桌边,望了他几秒,抱臂坐下,并不接他的筷子。
周轩视线从她冷淡的脸移开,将筷子放到她身前的碗碟上,抱着杨雾在相邻的凳子坐下。
“去对面。”她拧眉。
在杨家,即便是宽大圆桌,也是三人各占一个点,每个人之间保持着近一米的距离。
周轩扫了眼桌那头,摇头:“太远了。”
杨沧眯眼,视线又变的危险,跟着周轩夹的西蓝花喂到了她嘴边,“炒的不重,是你爱吃的口感。”
“为什么在我不饿的时候想起了给我夹菜,为什么在我渴的时候却还要我求你。”杨沧红唇吐露悲伤,“周轩,错过了你知不知道。”
她偏头,冰凉如水的目光落向对面的窗户。
黑暗的玻璃上,她的身边是陪伴着她的周轩,他的怀里抱着乖巧孩子,一家三口安闲静谧坐在一处吃饭,远处烟花灿烂,鞭炮声不断。
最普通不过的除夕夜,曾经是她最想要的,她不懂婚姻,只是懵懂的想这样的家是她期待的。
“周轩,我会畏惧这种时刻,知道自己可能有机会拥有,汲汲营营一场空后,你再塞到我嘴边,我会怀疑这是夹生的米饭,藏了蛀虫的烂苹果,白蚁咬嗜的空心大树,所以......”
“别往回看,行吗?”
夹着西蓝花的手一抖,白皙如玉的手背青筋暴起,悬在空中的手指攥着轻轻两根筷子却被压得发抖,像大石头砸下把挺直的脊背终于压塌。
细密的疼痛把周轩包裹,他不知道哪里痛,却被钻入心肺撕扯的疼痛揪扯到坐不住。
“他......对你好吗?”
“是正常人的恋爱。”杨沧说。
“好,我知道了。”周轩俯身,像年久失修的机器,滞涩迟缓地把西蓝花捡起来扔到垃圾桶,筷子点了点菜,强笑:“先吃饭吧,菜要凉了。”
杨沧始终未动筷子,抱过杨雾,看他一个人机械麻木地吃完了所有的饭菜。
打扫、清理,亲了亲杨雾的眉心,在新年的钟声还有一个小时到达时踏夜离开,他脸色糟糕的厉害,杨沧不得不问:“你的车呢?”
“我想走一走。”他不知道一个人回那个冷清的小屋能做什么,整栋楼都没什么人了,他想现在他应该连实验报告都不大看得进去。
“随你。”
杨沧不说什么,抱着孩子上楼。
过了会,她忽然跑下楼,从仓库里翻出了她当初出差从南京带回来反倒阴差阳错求来的他的字。
新年马上到来,就让旧的一切都随日历撕掉。
黑暗街道上,周轩走在一盏盏路灯下,像踩着错乱的黑白键盘往前走,肩头陷入一明一暗的光影中,他的人生弹错了几个音符,乐谱便不奏成歌了。
奔跑过来的杨沧忽然慢了步伐,静静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又想起了多年后重逢周轩的那个夜晚。
那时,因为万齐枝和杨玉龙吵架不断,她把那个保护她胳膊受伤的男人忘了,等空下来想起,她在一个清闲的黄昏开车进了清大,她甚至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只是在校园街头看着那些青涩、稚嫩、单纯的学生们,忽然失了兴致,想到他
可能也不过是这样普通乏味的学生,便调头离开了。
那时橘红黄昏占满天际,她在不经意瞥向后车镜时,于人群中看见了一个高挑清冷的身影,踽踽独行,她的昏沉骤消,等她再去看那人影又溶于了人群。
她恍惚又觉好笑,想什么,这学校好几万人呢。
等她时隔多年坐在车内,隔着窗户看着那道身影,他眉目依旧疏淡,走路也安静专注,平静剔透的像落雪湖面上清泠泠立着的一只白鹤。
她忽然就确定,那个脱离白昼,寂静血色光辉洒于大地的落日时分瞥见的男人,是他。
曾经她后悔于自己的意懒,现在隔着百步的距离,她苦笑看清,她和周轩,错过就是命运写下的注脚,是她荒谬的执拗,让一切变得混乱难堪以至于如今的面目全非。
“周轩!”
空荡的街头,杨沧的声音忽然远远喊来,清脆嘹亮的悲伤将回荡着烟花声的夜晚变得浓稠。
周轩的身影僵住,惊愕回头,满脸喜悦,跟着就在看见她拿着那副字画后脸色变僵,看她慢慢走近,直到两人相隔半臂,她把那幅字还给他。
“道歉礼,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数。”她强笑,那双风情动人的眸里有泪水盈出,“周轩,我试过去正确爱一个人的,你可能都没感受到,在等你归家的每一个夜晚,缩在沙发上时,我都在说,杨沧,今天不准对周轩发脾气,这小子早晚会发现,他
肯定是爱你的。”
“我就靠着这句话骗了自己一天又一天,直到你答应了离婚,生完孩子在医院把你关爱的目光投向杨雾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自己蠢的都有点可怜了。逼一个不爱你的人去爱你,强迫一个傲慢的男人在婚姻里低头,追一个永远够不到的红萝卜,
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原来是闷头拉磨的驴。”
“所以......”一滴眼泪从杨沧的眼眶滴落,没有划在脸庞,直接跌落在了冰冷的暗夜空气里,一闪而逝,“别在这个时候说爱我,我好不容易放下了困缚的枷锁。”
“......犯了错,就连说爱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吗?”周轩抓着字画的手发白,“我是爱你的啊。”“
“杨沧。”他抬头,眼眶同样红了,那飞速消失的眼泪分明滴在了他的心口,砸出千层波浪万缕涟漪,“我是啊,为什么要说骗自己,我是的杨沧。我只是不知道,我只是没有被爱过,我只是觉得爱太惨痛可怕,为什么我只是晚了一步......”
“是很多步。”杨沧截断,“周轩,我追在你身后有多久你不是不知道,是你给了这段关系一个决绝的答案,在我刚为你生下孩子而你笑着给我推荐其他男人时,就都结束了。”
“周轩,你知道你有多残忍吗?你怎么能对一个喜欢你的人这样做?!你的一举一动浑不在意都在告诉我杨沧这个男人从来都不在意你,更别谈爱了!”她气急,哽咽出了声,“周轩!我怎么可能原谅一个这样对我的男人。”
“我不想......”周轩慌乱,按住她的肩膀,“你听我解释。”
纷乱蚂蚁啃咬心脏,他再也不要等待,他只知道他真的要失去眼前的人了。
而杨沧已经不想给他开口的机会,狠厉惨痛的目光射向“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这行字,道:“就像你的字写的这样.....与其蝇营狗苟惨痛得到,我们不如也两忘吧。”
“不要!为什么要两忘!我们从未得到为什么就要放弃。”字画掉落地上,周轩双手牢牢按着杨沧的肩膀,痛苦地看着她:“杨沧,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是这样的贫穷狼狈窘迫,我能想出一万种解决事情的办法,不是疲于奔命解决问
题连陪你去产检都迟到,让你艳羡地看着窗外的老夫妻发呆黯然。”
“杨沧,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崩溃吗?!”
“那天,孙俊杰做间谍被抓了,我没办法,我想去陪你的,可是我从国安局出来不管我开的有多快可都还是迟到了!”
“我看着你一天天变得孱弱、臃肿、自厌,我想早点回家可是我有太多的实验要去做,我必须抓住每一个往上爬的机会像一条贪婪无度的恶犬趴在地上死死咬住别人不要的项目,才有可能让你家人接纳我,有金钱有能力有地位去陪伴你。”
“我被孙俊杰的父亲恐吓,他拿你的生命威胁让我后半生都活在举报他儿子的悔恨中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发现自己太无能了我甚至什么都做不了连一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买回来的花都没资格好好供养!”
“杨沧,你喜欢我,能不能连带看看我的清贫和努力。我需要时间去变得强大,需要时间站在你的身边而不被任何人置喙,可是我没有时间......”
周轩苍白的脸上眼泪终于流下,“杨沧,你知不知道......你快枯萎了,我只能把你交出去。我答应离婚,想保护你,想让你回到以前的杨沧,甚至一再地告诉自己,我是恨你这样强权压人的女人的!在医院里我不敢看你任何一眼,只能不断告诉
自己你是个罪恶的女人,掀起一些仇恨来控诉是你毁了一切,我鄙薄你,嫌恶你,推远你,决绝地把事情做到了没有回头路,可是......”
“我后悔了。”他拍打胸口,“我不知道,你要如我的愿越来越好了,却有人一再告诉我,你是对她有情的,你是爱她的。”
“我不相信,我不敢信,可是!”周轩崩溃地指着胸口,“这里太痛了,我总是反反复复地陷入黑暗与耳鸣,想到你,浑身都疼得厉害。晕倒在大雪里的时候,我看着头顶漫天的雪花丝毫没有爬起来的力气只想让彻夜冰冷把我带走,可是醒来,跟
随天花板的白色冰冷涌来的,还有比昨日更强烈澎湃的念头......”
“杨沧,想她…………..“
“想对她说,周轩这样恶劣可鄙的人,是爱她的。”
“这段婚姻,杨沧,我们爱过的。”他苦笑,眼泪掉下,“只是没相爱过。”
“而你,不相信,又或许………………”
“相信,只是不重要了。”
“我的喜欢是垃圾桶里生了臭的腐虫烂虾,而你的爱......”周轩望着她身后那轮白蒙蒙圆月,泛白颤抖的指尖指着心脏,“在这里,高悬,明亮,是朗朗长夜里的月。”
“你怎么还会觉得,会有人能做我的白月光呢。”
他俯身,将近在眼前却格外遥远的人拉回怀里,“分别前,再让我抱抱你………………好吗?”
杨沧已然失语,面前哀恸、悲伤到崩溃的周轩在她心底掀起了巨大的风浪,细长的眼睛是飓风里不断被扇动的蝴蝶,颤抖不断,她攥住了自己回抱的手,只静静立在那里任他无助彷徨地靠过来,将头埋在她的肩头轻轻贴上,眼泪泅湿她的衣
服,温热的泪珠蹭到了她冰凉的脖颈。
僵硬的站姿与一指距离,他却像离港漂泊的旅客终于停岸,闭眼休息,灵魂得到了长久的慰藉。
烫。
周轩这样薄情的人,落泪竟然也有冬日壁炉里莹莹火苗灼烧的温度。
“你………………从来都没说过。”她的声音极其沙哑,“你只是不断地推开我,你没有给一个在大海上即将溺水的人任何一个信号,她已经呛满了水,身心俱疲的绝望中学会了游泳,你再递来浮板,也已经……………”
“我知道。”周轩打断她,像被推下悬崖前的求饶,沙哑道:“不要再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有远处的烟花放了又放,越来越灿烂,绚丽。
如此夺目,如此短暂。
周轩睁眼,怀里已经空荡冰冷,远处杨沧头也不回地在走远。
他是刻舟求剑的患者,而那一叶小舟在汪洋大海里已经驶的越来越远了,周轩浑身都痛到让他站不直,只能佝偻弯了腰,视线落在地上扔的字。
回忆又缥缈地走进了关于半山春水的那个明媚日子,他呆呆地站在那堵墙前,长久失语。
杨沧的爱,如此夺目耀眼又触目惊心到惨烈的放在了他眼前。
他每读一个字,腿根都在颤抖,可是他按着自己没有回头,他不知就在那时,杨沧是否望着他的背影在黯然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
铺天盖地的后悔和歉疚将周轩吞噬,他忽然跑起来,要对即将到路对面的杨沧说:对不起杨沧,你的爱很拿得出手,原谅那个愚蠢可笑的男人。
就在他奔跑时,斜对面的公园里忽然冲出来一个黑影,直直地往杨沧走去了。
周轩睁大眼,浑身陡然激出一层冷汗,意识到那是谁,疯狂地冲了过去。
就在那个男人快要过马路时,他几乎是飞一般的超出常人的速度扑了过去,男人闻声转头,跟着露出了怀里藏着的锋利匕首,亮光犀利闪过,看清来人,那人露出阴冷残忍血腥的笑,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怀里的刀就直直地刺向了扑来的
男人。
锋利的匕首捅进身体,凶狠旋转,仇恨与恼怒让他下手如此重又毫不犹豫,与此同时,远处十字路口响起剧烈的撞车声。
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远处有尖叫害怕的声音响起,掩盖了这里一声声疯狂狠厉刺进血肉翻滚搅拌的声音,男人拽着他头发,露出了得意的笑。
“做英雄,我要你做烈士!”
周轩感觉他像个四处破了洞透着风的破兮兮玩偶,心里却是慢慢松了一口气,想起王向斌的话:“他的最后目的未必不是你………………”
幸好。
他倒在地上,不到三十秒周围就有跟踪的警察冲了过来,隔着晃动的人影,脑袋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天旋地转间,他看到了那个从十字路口的车祸现场漠然走开的女人。
她始终未探看,未回头。
毫不犹豫,向着她的新生走去。
混乱的鸣笛、尖叫、呵斥、烟花、新年歌曲等声音揉成一片,周轩汹涌怒吼的血液在无解的爱意里横冲直撞,终于顺着那一个个破开的洞孔流出,他也像是被放了气的吹气人,渐渐变得干瘪无力。
“周轩!”
慌乱紧张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模糊遥远,晃动影烁的人影里,他的目光渐渐变暗,只有路尽头的那道纤丽高傲的身影在新年的钟声、璀璨烟花里依旧夺目,最终如一抹高悬的月渐渐被云彩遮挡,慢慢消失在了烟火尽头。
黑暗来袭,周轩遥祝:
新的一年,他爱着又已经失去的杨沧,自由恣意,任性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