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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堕落观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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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宁修所的主人,平时极少露面的郑郁出现在了安贵的身后。
    他是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今日里身穿着一身素色的文士袍服。
    看着面上皆是震惊神色的青衣小厮,郑郁微微一笑,赞赏道:“今日你表现不错,一会有赏。”
    “只是我运气好。”
    安贵也不敢多言,应声了一句,行了一礼之后便拘谨的站在一边。
    他猜出郑郁应该是起了结交那两名贵客的心思,只是即便他在这永宁修所呆了好些年,他和这位东家也并不熟悉。
    这位东家偶尔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都显得很和气,然而按照安知鹿打听到的消息,郑郁应该有很深厚的军方背景,甚至有可能是当年土护真水大战之中的败将。
    唐军当年惨败之后,很多将领都因此获罪。
    有些直接被处斩,有些被罚军棍,而有些则被削去军籍,取消了以前的军功。
    能在边军率军出去征战的将领,都是狠人中的狠人,能在修罗场里活着回来的,那都是活阎罗。这些年里若离坊这三座修所也出过不少事情,但很快这些事情都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了,在安知鹿看来,在若离坊,真正有本事的人里面,这最为低调的郑郁可以排前三。
    郑郁丝毫没有觉得顾留白和裴云蕖影响了修所的生意,相反,这种有趣的人越多,来寻求刺激的贵客就会得到更大的满足。
    而且他原本就很欣赏这种有些底蕴,但又不会纯粹凭借权势压人的年轻人。
    只是有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他觉得还是需要亲自提醒一下这两名年轻人。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的眉头突然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响动。
    一种极为霸道的真气从身体的经络之中急速的穿行而发出的声响。
    轰!
    便在下一刻,整座永宁修所都抖动起来。
    阵仗这么大?
    天井之中的裴云蕖和顾留白第一时间都以为是章家的报复已经来了。
    但下一个呼吸之间,两个人却都感觉出来,似乎是永宁修所的一栋墙被撞了。
    章家要报复也是直接找他们两个,撞墙作甚?
    不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
    裴云蕖豁然反应过来。
    她朝着巨响发出的方位看去,判断出来那正是这永宁修所安排对战的修行者休憩所用的静室!
    齐愈?
    ……
    烟尘四起。
    两个血肉模糊的马头就像是长在了墙壁里。
    静室之中,安知鹿已经退到了门口,他已经感觉到了那撞破的墙壁后方有强大的真气涌动,但他没有第一时间跑向后方的天井。
    因为他想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齐愈挡在了他的身前。
    冲刷过来的烟尘被他的真气远远荡开,静室里就像是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墙壁。
    轰!
    缭绕着古铜色气流的身影直接用肩膀撞开更大的窟窿,一步踏进这间静室。
    齐愈看着这名浑身包裹在像黄土一样色泽的皮甲里的修行者,皱眉道:“有门为什么不走,非要撞进来?”
    安知鹿看到了这名修行者身上的皮甲上明灭不定的符纹。
    看着这件似乎自己在呼吸,如有生命一样的甲衣,他原本有些发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玄甲!”
    齐愈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个眼神交换,安知鹿便迅速的退出了这间静室。
    来者不仅是六品的修行者,而且还身穿可以大大增强自身防御力却不会变得笨重的玄甲,这种级别的战斗,并不是他所能插手的。
    身穿玄甲的修行者左手在面前扰动,灰尘像流水一样激荡开来,露出了一张布满蜈蚣般疤痕的大脸。
    “有人走门。”这人狞笑,“你从门走不了。”
    齐愈面色微寒,想了想,道:“那我从你这里过。”
    身穿玄甲的修行者并没有再说废话,他右手上举拔出了后背上挂着的那把刀。
    刀身很短很宽,甚至就像是一面盾牌。
    强者之间自有感应。
    这名身穿玄甲的修行者没有奢求很快的解决战斗。
    他只是毫不吝啬的将真气均匀流淌于肌肤表面,他身上玄甲的符纹如无数条饥渴的小虫贪婪瞬息甘霖般吸吮着他的真气。
    坚厚的皮甲被真气浸润,涌出一寸来长的晶芒。
    他手中的刀横在面目之前,并未抢先发动攻击。
    这样的防御姿态几乎无懈可击。
    齐愈的真气修为和他差不多,而且今夜手中常用的配剑已经碎裂,他并不觉得齐愈能够从自己这里闯过去。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齐愈并不和他玩虚的。
    齐愈体内的真气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轰鸣,他整个人瞬间破开所有漂浮的尘土,双掌缠绕着阴污水流般的真气,朝着他面上拍来!
    赤手空拳想打赢我?
    身穿玄甲的修行者只觉得这匪夷所思。
    他只是略微抬起手中的宽阔短刀,横在自己的面前。
    齐愈的双手落在他的刀上!
    十指死死扣住刀身,将这柄刀在空中的运行瞬间锁死!
    身穿玄甲的修行者一声厉喝,他往前踏出半步,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凝滞不动的刀身迅速平直的往前推进。
    然而也就在此时,齐愈的双手往上甩出!
    一股极为可怖的力量将这名身穿玄甲的修行者往上掀起。
    这名身穿玄甲的修行者在互相的较力之中,竟是被齐愈以刀身为支点,甩过了头顶!
    这人的真气竟如此刚猛!
    身穿玄甲的修行者不可置信的看到,齐愈的双脚就像是死死的钉在地上,他的整个人此时重得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压舱石!
    没有任何的停留,在将这名修行者甩过头顶的刹那,齐愈往前躬身,弹了出去。
    永宁修所的主人郑郁已经飘飞落地。
    他落在安知鹿的身后,正好看到齐愈钻过那堵墙壁。
    墙壁里面是永宁修所,墙壁外便不是。
    他明白了齐愈的意思。
    齐愈选择首先冲出永宁修所,便是要将他和这件事情脱开。
    顾留白此时却看向永宁修所的大门口。
    他看到了那个抱着琵琶的胡人女子。
    他的眉头瞬间皱起。
    对于死亡的威胁,他和周驴儿一直都拥有惊人的直觉。
    之前在这永宁修所他可以肆意嚣张,因为整个永宁修所里面,没有一个人给他对付不了的感觉,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感到死亡的威胁。
    但这个抱着琵琶的胡人女子出现的刹那,他的心脏便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抱着琵琶的胡人女子只是安静的朝着郑郁看了一眼,接着又看了顾留白一眼,然后她转身离开。
    顾留白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名胡人女子,但郑郁却是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才发现。
    他转身看向这名胡人女子的时候,这名胡人女子的目光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落在了顾留白的身上。
    然而即便如此,郑郁的心中还是升腾起了一丝寒意。
    “那女子…”
    裴云蕖也是经历过真正修罗场的人,她也感觉到了那名女子非同小可。
    顾留白轻声说道,“阴十娘在外面的。”
    “哦?”裴云蕖顿时放下心来。
    那没事了。
    就在此时,三楼那身穿黑貂毛袍子的年轻人却是已经跳了下来,几步就掠了出去。
    “这人你认识?”
    因为阴十娘在外面,而且龙婆和徐七说不定也在看热闹,顾留白倒是不心急,他看着裴云蕖的眼神,就觉得她应该认识这个年轻人。
    “说出来吓死你。”裴云蕖突然得意了起来。
    “??”
    顾留白不明白什么人能把自己吓死,还能让裴云蕖这么得意。
    “这个人姓李。”裴云蕖将声音压得极低,“皇帝儿子里面排行老五。”
    顾留白愣了愣。
    是挺吓人的。
    幽州的一处修所里面,居然出现了一个大唐皇子。
    不过掉头朝着那马车和那名身穿玄甲的修行者撞出的大洞走的时候,他还是没想明白裴云蕖得意啥。
    就因为认得出此人?
    “顾十五,我想到你有个地方说的不对。”裴云蕖跟在他身后往墙壁上那个洞走的时候,越发得意。
    顾留白好奇道:“什么地方不对?”
    裴云蕖抿嘴一笑,道:“你说为了简单好弄,就将长安权贵分成两党,一党是皇帝党,一党是长孙氏。现在这五皇子就不在这两党里头。”
    顾留白道:“他是抱来的野孩子?”
    “野你个头啊。”裴云蕖差点忍不住在他屁股上踢一脚,“你难道不知道大唐皇帝登基的优良传统就是手足相残,父子反目成仇?”
    “你的意思是,他和皇帝不对付,和太子也不一路,而且和长孙氏关系不佳?”顾留白有些佩服,“他这人逆天啊。”
    说话间,他已经探身穿过墙洞,一步跨在外面道上。
    道边马车车厢散得七零八落,那名身穿玄甲,满脸伤疤的修行者正站在道侧。
    他看着钻出来的顾留白,顿时冷笑大喝,“你看什么!”
    顾留白也大声喝道:“看热闹呢!”
    这身穿玄甲的修行者未料到这个少年竟然如此理直气壮,不由得一愣。
    结果少年身后又钻出一名娇嫩欲滴的少女,也是气势汹汹的一声大叫,“看热闹都不行啊!”
    这身穿玄甲的修行者完全没遇到过这种路数的,鬼使神差的说出一句,“看热闹可以。”
    “那你凶啥?”顾留白鄙夷道,“有毛病。”
    裴云蕖也用力点头,“下次不要这么凶!”
    等到这两人从他面前过去了,这名身穿玄甲的修行者才回过神来,明明这两个人比他凶啊!
    但为啥自己就直接让两个人这样跑过去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都觉得,是个人都喜欢看热闹,看热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
    “你们关内杀人都这么嚣张的么?”
    顾留白一边仔细的感知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忍不住回头看,“撞破了墙也不走,等着赔钱?一会幽州军方就该来人了吧?”
    “大唐境内要想这么嚣张的杀人也不难,有个可以杀人的凭证就行。”裴云蕖冷笑了一声,“比方说让边军盖两个戳,出个凭证,说是捕杀潜伏的细作,要么从长安搞个海捕公文,说这人是杀人案犯在逃。或者有五皇子那种身份,随便亮明一下,保管幽州这边管事的点头哈腰,没准还要给他换个马车。”
    “这五皇子这么逆天到底怎么回事?”
    顾留白一时看不到齐愈的人也不心急,毕竟有阴十娘和龙婆这样的人在,就算方才那个抱着琵琶的女子已经追上齐愈,一时半会也不会解决战斗。
    而且那个五皇子追得那么快,他严重怀疑这个五皇子说不定本来就是为了齐愈而来,可能也是遮幕法会上的某个香客。
    “逆什么天啊,保自己的狗头啊。”裴云蕖嘲讽道:“他应该是觉得,要想摆脱大唐皇室的这种传统,最好的办法就是赤裸裸的表明自己对那张龙椅没有任何兴趣,但按照过往那些被砍了头的皇族的教训,光是佯装狂徒啊,或者痴呆卖傻都没用,可能最有用的法子就是真正远离权势的中心。所以他不仅不结交任何的权贵,而且还一年到头在外晃荡,还将皇室每年给到他手中的那一份钱花的一干二净。”
    “早知道来冥柏坡啊,做个边军暗桩多好。”顾留白乐了,这五皇子求生欲真的强。
    “那可不行。”裴云蕖笑了,“那太子肯定会怀疑他出关是要勾结吐蕃人,勾结回鹘人。说不定没过多久就要找人出去把他宰了。”
    顾留白眉头大皱:“那这太子听上去比我狠啊。”
    “太子狠不起来,凄凉得很。”裴云蕖就知道顾留白会这么说,她笑得像朵花似的,“皇帝身子骨硬朗得很,我爹他们觉得他再活个三四十年都没问题,而且皇帝什么事情都喜欢抓在手里,还整天出题目考太子。”
    顾留白无语。
    那真不是一般的惨。
    隔三岔五的就大考,考不好说不定太子的位置要让人。
    而且不是考一年两年,一考就考三四十年。
    这何止是凄凉。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吧?
    突然之间,他眼前出现了那名身穿黑貂毛袍子的五皇子的身影。
    这人就站在一株光秃秃的大树下。
    星光稀疏。
    冬天里的大树只有枝丫,没有叶子。
    稀疏的树影交错落在这名皇子的身上。
    顾留白突然很同情他。
    太子的处境那么惨绝人寰,会不会觉得如果没有了竞争对手,他的太子之位会更加稳固一些?
    大唐皇帝考来考去,会不会到最后发现自己把所有儿子都熬死了?
    “你们怎么也来了?”
    五皇子一转头,看到顾留白和裴云蕖,顿时也一愣。
    裴云蕖假装不认识他,凶悍道:“看热闹都不行啊!”
    五皇子一愣,“行。”
    裴云蕖翻了个白眼就往他身前走。
    五皇子好心提醒,“就是有些危险。”
    “好。”裴云蕖点头,“那你躲我后面点。”
    “??”
    五皇子心想难道我是这意思?
    顾留白也一本正经的说道:“没事,别怕!”
    五皇子咧了咧嘴,不知道要说啥。
    顾留白往前看去,只见齐愈果然被截住了。
    凝立在齐愈身前不远处的,正是那名抱着琵琶的胡人女子。
    “他们说什么了没?”裴云蕖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有可能会露馅,于是她认真的想了想营地里段艾平时说话时什么样子,细细柔柔的出声问道。
    “我来的时候到现在,他们都没有说话。”五皇子说道。
    裴云蕖故意道:“打架寻仇不说两句?”
    五皇子凝重道:“看上去不像是打架寻仇,倒像是谁找来专门吃杀人这行饭的人。”
    顾留白之前有些怀疑这五皇子会不会就是那老麻雀。
    但他突然又觉得有点不像。
    因为那老麻雀给他的感觉不仅傲气高冷,而且似乎根本不愿意和人解释。
    因为知道阴十娘就在附近,所以裴云蕖一点也不害怕。
    看着两个人僵在那里,她顿时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挥着手就叫了起来,“你们打呀!不打聊个天也行啊,就这么站着不动是木头人吗?”
    也就在此时,脚步声噔噔的响起。
    顾留白等人转过头去,看到是安知鹿低着头快步狂奔而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长布条,似是一柄剑。
    “齐哥,你的东西。”
    到了他们的身后,安知鹿兀自不抬头,只是将手中的东西朝着齐愈抛了过去。
    齐愈也不说话,脑袋后面就和长了眼睛一样,反手一捞,将安知鹿抛去的东西接在手中。
    那抱着琵琶的胡人女子也只是静静的看着。
    五皇子转头看了一眼安知鹿,觉得这年轻人倒是有点胆气和义气,但又看着安知鹿那低垂着头不敢靠近的样子,他就又觉得终究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看身前这两个人多嚣张。
    两个人不但不怕扯入这种杀局,而且还让他站后面一点。
    这样的人,哪怕统军上战场,也注定是冲杀在前的悍将啊!
    也就在此时,那胡人女子突然抬头,面色有些疯狂般咬牙说话了。
    叽里咕噜!
    说话是说话,但说的是裴云蕖和五皇子都听不懂的话。
    裴云蕖急死了!
    结果齐愈也开口,也是叽里咕噜,她依旧听不懂!
    顾留白愣了。
    他听得懂。
    但画风似乎有些不对。
    裴云蕖眼睛余光扫到顾留白,就顿时反应过来这人听得懂。
    “他们说什么?”
    裴云蕖死命的扯顾留白衣角。
    叽里咕噜!
    两个人又说话。
    顾留白面色更加古怪了,他轻声道:“女的是大食人,她一开始说,真的是你,始乱终弃的负心人!”
    “??”
    五皇子也拉长了耳朵在听,结果和裴云蕖一样一下子懵了。
    顾留白接着说道:“齐愈说,是我,只是既然你都找上我了,说明这里就已经很危险,你们快走。”
    啥玩意?
    裴云蕖狐疑的看着顾留白。
    买凶杀人怎么就变成爱情故事了?
    顾留白接着道:“女子说,要走也要杀了你这个负心汉再走。然后齐愈说,那你动手吧,死在你手里比死在别人手里好。女子说,你以为我下不了狠心杀你?齐愈说…”
    顾留白说到这里突然断了。
    裴云蕖大皱眉头,“齐愈说什么?”
    顾留白呲牙,“不太好说。”
    五皇子看了顾留白一眼,不动声色的递了一个东西到顾留白的手边。
    一个金子做的三脚蟾蜍,至少有两个大拇指那么大。
    五皇子看着发愣的顾留白,对着齐愈和那女子努嘴。
    裴云蕖都看出来了他的意思。
    这金子给你,别磨叽了,快说说他们到底说什么了,急死个人!
    这才是真阔气啊!
    顾留白也是惊了,接住这泼天的富贵就说道,“齐愈说这我知道,第一次上床你就挺狠的,然后那胡人女子说,放屁,你这个负心人,第一次明明是在野地里。齐愈说,那也是天当被,地当床。我们这管那种事就叫上床。”
    裴云蕖不可置信的看着顾留白,她觉得顾留白肯定是听不懂,乱扯的。
    然而也就在此时,那胡人女子和齐愈都不说话了,两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顾留白。
    齐愈那一张老脸都通红。
    五皇子第一个反应过来,“真这么扯?”
    “这是我早些年的一些私人恩怨,倒是让你们见笑了。”齐愈对着顾留白等人,尤其是对着顾留白颔首,“只是我也不妨告诉你们,我恐怕被一些厉害人物盯上了,你们看热闹恐怕危险极大。”
    我去!是真的!
    裴云蕖兴奋了,“我不怕危险!”
    五皇子傲然道:“危险于我如无物。”
    顾留白发愁道:“我好害怕。”
    “怕你个鬼啊!”裴云蕖差点呸他一脸。
    装神弄鬼搞气氛,还是顾十五最会。
    齐愈也从没见过这么看热闹不要命的人,一时他深皱眉头,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你为什么始乱终弃!”裴云蕖倒是看热闹的管起家事来了,她点着那胡人女子,义愤填膺,“负心汗该剁成十七八块喂狗!”
    “咳咳…”
    顾留白用咳嗽掩饰尴尬。
    裴云蕖说负心汉该剁成十七八块喂狗的时候老看他。
    我又没当负心汉,看我做什么?
    齐愈很无语。
    今夜那身穿玄甲的修行者到来时,他便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然暴露,这名女子能够跨越千里到达他的面前,必定有人推波助澜。
    风暴已至,然而这些人却还在看热闹。
    “你们卷进来,会死在这里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很郑重的说道。
    “没有热闹可看的人生,生不如死。”五皇子负手而立,傲然说道。
    这次他抢在了裴云蕖的前面。
    “平生就喜欢作死。”裴云蕖说完就看向顾留白。
    让她奇怪的是,一向很能搞气氛的顾留白居然不说话。
    和她眼神一对,顾留白才微笑道:“我怕死了,不敢说话。”
    “过了啊!”
    裴云蕖正觉得没意思,那胡人女子却是豁然抬首。
    一道阴影出现在了她的眼瞳之中。
    距离她二十余丈的一株枯树之上,出现了一名修行者。
    那名修行者身穿蓝袍,戴着一个铁制面具,凝立在那株枯树最高处的一根树枝上。
    那根树枝不过筷子粗细,但这名修行者却稳稳站着。
    枯树在他脚下,明月在他身后。
    他显得神秘而强大。
    “你要么马上杀了我,要么快走!”
    齐愈面色大变,对着那胡人女子厉声大喝。
    胡人女子寒声道:“要死一起死!”
    齐愈怒了,“你还没过门,死了也不能葬一块,快滚!”
    胡人女子笑了,“不在乎。”
    叽里呱啦,两个人都是飞快的大食话交流。
    顾留白也飞快的翻译,一字不落的说给了裴云蕖和五皇子听。
    拿了金子不能不干活啊。
    齐愈真不知道这些不知死活的年轻人是怎么想的。
    这些年轻人都是不俗的修行者,不可能看不出那人是七品的修行者。
    唯有七品的修行者,才能将真气流于体外,化为诸多妙用。
    这人凭借真气交缠树枝,如鸟独立在树枝之上,在七品的修行者之中,也必定属于一流人物。
    但这些人竟真的不怕?
    身穿蓝袍的修行者看着顾留白等人,在下一刹那,他动了。
    他脚下的枯枝弯曲,然后重新绷直。
    他整个人就像是脱离了弓弦的箭矢一样,破空飞出。
    啪!
    齐愈手中握着的那根东西外面的布条全部炸裂,内里显现出来的的确是一柄剑,但却是一柄无锋的,十分坚厚,如同铁尺一样的长剑。
    轰!
    长剑在空中竟然发出巨石震空般的巨响,齐愈双脚猛然下挫,他脚下的地面竟凹陷了下去。
    空中飞来的蓝袍修行者右手闪电般抬起,一柄细小的剑就像是毒蛇一样,从他的衣袖之中滑了出来。
    当!
    几乎同时,那名胡人女子弹动了手中的琵琶。
    琵琶声响起的刹那,胡人女子的身体里似乎有无数刀兵在震鸣,就连顾留白都是呼吸一顿,有心神震荡之感。
    高明的音震法门?
    他脑海之中刚刚浮现这样的念头,伴随着女子手指飞速的弹动,当当当当…她手中的那把琵琶发出急剧的震鸣,原本应该玉珠滚动般的声音,交织着她体内真气的震鸣,竟似无数人在敲着金铁,震得人心脏都似乎要从口中蹦出来。
    的确是极为高明且罕见的音震法门。
    大食人什么时候会这样的法门?
    那蓝袍修行者身体微微颤抖,身上绽放出一圈圈迷离的光晕,似乎也受了这音震法门的影响,只是他手中细小的长剑却是毫无停留的在齐愈的长剑上一点。
    蜻蜓点水般的一点。
    蓝袍修行者身上响起狂风呼啸的声音。
    他整个人似乎被震飞了出去。
    然而齐愈手中那柄铁尺般的长剑,被他剑尖所点的部位,却是发出砰的一声轻响,有一团黄雾炸了开来。
    齐愈一声闷哼。
    他直接弃剑!
    沉重如山的身体硬生生从地上拔起,往后跳出。
    就连看热闹的顾留白都马上嗅到了一股腐臭的气味,就像是有人瞬间砸出了数百个发臭的鸡蛋。
    “堕落观修士!”
    五皇子和裴云蕖同时面色大变。
    前朝余孽!
    大隋王朝的皇宫里头,有一座无名道观十分神秘,大隋王朝的皇帝以国师之礼对待道观观长,等到隋末各地义军开始和隋军厮杀之后,这无名道观之中的道士随军征战,天下人才知道这座道观之中的道士诡异到了极点。
    不仅是毒、蛊之术都十分精通,他们真气法门尤为可怖,凝练出的真气,有污秽瓦解其它修行者的真气之能。
    被他们杀死的修行者,连尸身腐烂的速度都远超正常的尸身。
    早上杀死的修行者,傍晚就会开始腐烂。
    不分季节,冬天也是如此。
    大隋王朝这株大树倒了之后,皇宫里头的这座无名道观自然也消失了,但是这一脉的修士却一直未绝。
    过往数十年里,这一脉的修士出现就伴随着死亡和腐烂,被大唐的各修行所称为堕落观修士。
    因为其所擅法门阴毒诡异,真气又有这样的特性,这些人行事起来又完全无法琢磨,所以堕落观这三个字,就标志着强大和神秘。
    堕落观的修士在外行走都戴着独特的铁制面具,真气和面具交缠之间,会产生一些如锈蚀般的诡异变化。
    只是堕落观的修士十分稀少,但凡出手,往往伴随着极大的变故,所以哪怕之前一眼就看到这人戴着铁制面具,五皇子和顾留白也都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堕落观。
    齐愈丢开手中的剑,往后一个大跳,体内的真元还如大船破浪般不断哗哗作响,明显是已经吃了闷亏。
    这堕落观修士在空中飘飞,还有闲情转头看了顾留白这边一眼,看到五皇子和裴云蕖面色大变,铁制面具之中,顿时发出得意而又怪异的笑声。
    裴云蕖顿时就不乐意了,她面色骤沉,“笑你个屁啊。”
    这堕落观修士笑声一顿。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娇娇柔柔的少女不仅不害怕,而且脾气还这么大。
    当!
    胡人女子手中的琵琶再次发出震鸣。
    堕落观修士面上铁制面具一震,铁制面具的孔洞之中流淌出黄色的气雾。
    这些气雾接触铁制面具,竟丝丝作响,它们消散时,铁制面具上出现了些斑驳的锈迹。
    堕落观修士浑身的气机却是稳定至极。
    他落地的刹那,双足足尖同时发力,在地上一点。
    唰!
    他的整体以一种不合道理的速度,贴地飞起,手中细小的长剑指向已经挡在齐愈身前的胡人女子。
    胡人女子手中琵琶发声如千军万马在交战,但堕落观修士却似乎已经不受影响,他手中细小的长剑剑身渐渐发黄,有腐臭的气息扩散。
    胡人女子僵在当地,一动不动。
    裴云蕖以为她已经束手无策,但就在此时,胡人女子右手骤然抬起,她的手上嗤的一声爆响,一道赤金色的剑光以惊人的速度激射而出,打在那堕落观修士的胸口。
    啪!
    堕落观修士通体一震,再次像落叶般往后飘去。
    剑煞术?
    顾留白惊呆了。
    之前他刚刚从蓝玉凤的手中得到了养龙诀的天龙焰法门,那时他便联想到了太阴剑宗的剑煞术。
    结果眼下这胡人女子就施展出了剑煞术。
    音震法门,剑煞术。
    这一样样高明且绝对稀罕的法门,居然同时出现在了一名胡人女子身上。
    一道剑煞击中这堕落观修士的胸口,这名胡人女子根本不停。
    她左手五指在琵琶上一拨,当的一声震响,与此同时,她往前掠起,右手又是嗤嗤打出两道剑煞。
    若狂风中落叶飘飞的堕落观修士如断线风筝一般凄然斜飞,撞在道边的院墙上,轰然坠地。
    然而这胡人女子面上没有丝毫得意之色,她看着那名堕落观修士坠倒之处,脸上浮现的全是警惕的神色。
    堕落观的修士紧贴着墙壁,缓缓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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