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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哭声让秦翎坐如针毡,不停地问:“不是已经喝了奶么?为何还会哭成这样?”
春枝是丫鬟里头年龄最大的,这些事也懂些:“回少爷,小主子哭不一定是饿了,吃饱了也哭。”
“吃饱了也哭?”秦翎摇了摇头,“难怪,从前人都说只有自己做了爹娘才知道那份辛苦,吃也会哭,不吃也会哭,如此反复,恐怕要一两年才睡整觉。”
元墨赶紧说:“我老家的村子里都说多哭是好事,不哭的话可能是体弱。小主子虽然早产可哭得挺好,一会儿就给您抱回来。”
“嗯,等喂完了奶水,你们快让奶妈妈去睡,小逸由我来哄。”秦翎站了起来,为了能哄好孩子还特意多喝两杯热茶。
小翠身在偏室,陪着的人不止她一个,还有年龄大她三岁的冬华姐姐。两个人都是未出嫁的小姑娘,不懂这些,但还是用心和奶妈妈学,喝了奶水还要拍拍。她们不敢掉以轻心,小翠是秦翎身边的人自然明白处境,这会儿连冬华都知道小主子的命多少人看着眼红。
“好了,可以抱回去了。”奶妈妈又给孩子换了尿布,擦得干干净净的,亲手把小公子给了冬华,“千万给抱好了。”
小翠在旁边说:“辛苦您了,少爷和少奶奶说赏银和月例银子都加倍。”
“多谢大少爷和少奶奶。”奶妈妈赶紧道谢,原本还以为让她们来是为了给二少奶奶预备,没想到大少奶奶这边缺得厉害。小翠和冬华给小主子戴了一顶柔软的虎头帽,看着虎头虎脑,也取个虎虎生风的好兆头,希望他像小老虎一样百毒不侵,身子强壮。
两人谢过奶妈妈就赶紧走了,奶妈妈也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同样担心这孩子不好活。民间有话,七活八不活,便是怀胎七月生下的容易活,可再多一个月的,怀胎八月生下的,不知为何就不容易活了。
那孩子怎么看都不像九月,显然就是八月里,就属于不好活。但方才看着那孩子,又觉着他命大、命硬。
“没准儿啊,将来是个有大福气的孩子呢,希望吧。”奶妈妈上了床,翻身时和对床的人说了一句。对床上躺着的也是一位奶妈妈,只不过没有吭声,她侧躺着闭着眼睛,嘴唇隐隐发黑。
秦翎终于抱到了孩子,从小翠和冬华那里学了一招,轻轻地拍着秦逸的后背。实在是轻得不得了,孩子也太小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就有他一个手掌那么宽,真担心他活不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咱们一起等着小言,他就快要回来了。”秦翎抱着他到窗边去看,“你快长大,长大之后他就不用这样辛苦了……”
小翠和元墨听完直笑:“少爷,您这也太心急了,刚出生就催着长大,哪有您这样当爹的?”
当爹了?秦翎总是找不到真实的感受,可又确确实实当上了。他立马正色道:“是了,往后我也得以身作则,拿出一副当爹的模样来。等他长大我可以教他读书作诗,但他若是不喜欢我也不想逼他。小言不喜欢写字,想必小逸会更
像他一点,说不定也不喜欢……”
不知不觉间秦翎已经把秦逸当成了他们两人的,明知道没有骨血关系,却还觉着孩子长大会更像小言。忽然外头起风了,几滴雨水好似如约而至飘落院中,秦翎赶快将孩子抱到床边,叮嘱小翠:“关上窗吧,这会儿屋里没有气味可散,留着一道窗缝我能看到门口就好。”
“是。”小翠将窗口关上,但留了一道缝隙,给大少爷看少奶奶回来的路。
梅兰竹菊,这是窗上的雕绘,秦翎一向最爱这四样,特别是青竹。这会儿青竹面对夜雨,依稀能看出屋里点着蜡烛,显然等人回归。不知不觉间,黑色的身影从屋檐悄然落下,脚下无声,他们朝着那扇青竹窗而去,蒙着脸,穿着漆黑的夜行衣,谁也看不出他们的面貌。
屋里还有说话声,听上去其乐融融,几个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根细细的竹管。刚好,眼前的窗子留着一道缝儿,正中下怀。
那人蹲在窗下,刚把竹管伸向窗缝,突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好似有一整块冰贴在了他们的后头。几个人同时回头看去,但是什么都没有。
怪了,怎么会有忽然变冷的幻觉?拿竹管的那人晃了晃脑袋,再次看向房内,身体却止不住地紧张起来,就仿佛周围有许许多多双眼睛在瞪着他们。这种感觉太阴冷,他们明明是狩猎的猎人,一下子变成了别人眼里的猎物,阴风夹杂着一股泥土气息直冲天灵盖,想要忽视都不行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人再次回头,没看到什么人,只看到后头的树上站着几只大鸟。
鸟?这么晚了怎么会有鸟?几人盯紧背后,却不约而同被那些鸟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树像是新种下的,很高大,树下开着些不值钱的野花,晚上看红红白白零星几点。他们再抬头往上看,手里的竹管怎么都拿不住,掉在了他们的脚边。
树上哪有什么鸟,而是倒挂的人。
同时间,钟言和陈竹白还在曹良的住处搜寻,但是什么有用的都没找出来。他死得太过突然,大概就和他们差一炷香的功夫,钟言从他外翻的伤口判断杀他的人必定是他认识的,不是派杀手来,因为杀得太过利索。
以曹良的心性,他能在秦家蛰伏多年就说明他足够耐心又足够精明,万万不会随随便便就叫人杀了。钟言只恨自己来晚一步,否则必定能问出什么。
“你说他曾经和何清涟私会?”陈竹白翻着屋里的抽屉,希望能找到些只言片语。
“是。起初我以为他是何清涟的青梅竹马潘曲星,以为何清涟和他有牵扯不断的关系,结果……”钟言将曹良的尸首翻过来,撕开衣裳,“他背后没有胎记一类,对不上这人。”
“潘曲星?会不会是你怀疑错了?说不定何清涟当真对秦守业有情呢。”陈竹白虽然这样说,但也没有完全相信,“潘曲星这边我会继续查,你不方便离开秦家,外头得有自己的人。”
钟言嗯嗯两声,有师兄在他仿佛就有了底气。“你也觉着这事会有潘曲星
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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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竹白最后翻完了书案,“曹良这根钉子藏得够久,一下子断了,柳家肯定会找其他人和柳筎说上话,说不定那人就是真凶。”
巧了,钟言也想到了这一点,正当他准备处理曹良的尸首时发现师兄的脸色一白,紧接着就被陈竹白抓住手腕。
“院子里有动静,走!”
陈竹白将钟言拉住,两人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曹良的住处,犹如魑魅在夜间游行。两人不浪费功夫得回到了院里,钟言已经红了双眼,这会儿谁要杀秦翎和秦逸他都不会再手软了。
可是一进院门,那温暖的烛火还点着,窗里还有轻轻的说话声。人影透过他和秦翎的小窗,能看出里头的人是秦翎和元墨、小翠。奶妈妈的偏室暗着,大丫鬟们的厢房亮着,四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聊着,可能手里还忙着针线活儿。
童花呼呼大睡,白仙的贡品已经吃得精光,这一切都是钟言最为熟悉的,唯独院里多了几具死尸。
“看来有人迫不及待要动手了,真不知道我把这孩子带来是福还是祸,落地头一晚就有人要他的命。”陈竹白走向死尸,扭过头说,“别说,秦逸这命数倒像是秦翎,总有人想方设法要杀他,真是一家人一家门,一条船上的蚂蚱。”
“师兄你别逗我了,我都愁死了。”钟言在师兄面前嘀咕,对外人可不敢表现出力不从心。地上的死尸早就呈现出僵硬之态,五官扭曲甚是瘆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活活吓死。
陈竹白蹲下捡起一个竹管,只是闻了闻:“迷魂香。”
“是谁家的人?”钟言在尸首上面寻找,“八成是柳家的。”
“我也觉着是。他们身上没有护身法器,也没有逃离的法术,显然不懂奇门道法,都是些常人之躯。”陈竹白叹气,“怪我的阴兵下手不留余地,应该留下一个当作活口来拷问。”
“拷问也问不出什么,柳家能找到的人说不定都是死士。”钟言掀开他们的面罩,有几个是陌生面孔,但是其中一个非常眼熟。
“这人我见过,他是秦家的花农。”钟言明白柳筎为何特意前来提醒,柳家的人可真多啊。柳老爷无儿无女,却想尽法子妄图吞吃其他人家的家业,这背后没有高人指点钟言万万不能相信。
“看来往后咱们更要多多小心了。”陈竹白将那些尸首推给钟言,“你饿不饿?”
钟言的肚子咕叽咕叽直叫,他就没有不饿的时候。
“吃点脏器就好,皮肉骨头就不要了。我先进屋,你吃饱了进来。”陈竹白就知道他肚子饿才这样说,心疼师弟时时刻刻承受煎熬。他拿着竹管先回了屋,一进屋就觉着有点头晕,摇摇头之后才镇定住。
是师弟房里的高僧尸骨闹的,那东西天生就克鬼邪,连自己都逃不过去,不能靠近。他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秦翎一个人出来了,先送上热茶一杯:“辛苦大哥。
()”
“谁是你大哥。”陈竹白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已经认了秦翎这个人,他喝了秦翎的茶便是将他当作了自己人。
秦翎也是这样想的,见他喝了茶,心里一阵放心。“辛苦家兄和小言夜间出行,小言他人呢?”
“一会儿就进来。”陈竹白将竹管放在桌上,“方才院里进来了人,这就是他们落下的。”
元墨好奇地凑来:“竹子?这竹子好细!”
“里头塞满了迷魂香,若是把竹管探入窗缝,点燃另外一端,屋里的人都会被迷晕迷倒,再睁眼就是明日了。”陈竹白也不怕他们害怕,“想要杀秦逸的人已经到了头一波。”
秦翎震惊在原地,他还没从养育秦逸的喜悦中出来,就又陷入了失去他的担忧。元墨气愤至极:“天下竟然有这样的恶人!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为何方才我不知道?”
“那些都是练家子,身上有功夫,你怎么可能知道?好在我和小言在院里放置机关,那些人接近不了也就走了。”陈竹白简易地说,“这些人里说不定就有长期藏在秦家的柳家人,往后咱们要当心再当心。”
话音未落,钟言舔着嘴角跑进门槛儿,先跑进屋去看看孩子,而后才出来:“师兄都说了?”
“你有没有受伤?和那些人撞上了?”秦翎上下打量他,生怕看出一丁点儿血迹。
“没有撞上,没事。”钟言也不知道师兄怎么和他们解释的,只好说,“大家先休息吧,明日咱们再细说。今日每个人都累着了,往后咱们院里的每个人都是同一条命,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元墨和小翠并不想睡,他们也不困,但这时候也只好装作困倦去休息。陈竹白是最累的那个,走路都慢慢腾腾,还没走上床就要睡着似的。外头已经很晚了,过不了多久天都要亮,秦翎也只好跟着小言上床歇息,只是一只手搭在床边的摇篮上,时时刻刻地摸着秦逸那只小小的手。
这孩子若是放在寻常人家里就没这样凶险了,也是被自己连累的。
五更天之后,鸡鸣了。
头一个到院里来的人还是童花,这时候的气有神农最喜爱的湿度,每一次呼吸都格外清新。他揉揉鼻子,大口吸气,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三百年灵芝的缘故,嗅觉比从前灵敏得多,能闻出土壤里藏的植物和草虫。只不过这会儿他还闻出了其他的气味……
血?童花往竹林边走去,一下就看出草地被翻过了。他自己亲手种下的每一根小草他都记得,这会儿草皮的颜色也不对劲。
没有拿花锄,童花蹲下挖了挖,不一会儿就挖出一只手来。他吓了一跳,赶紧掩埋,但心里已经猜到怎么回事,想必是少奶奶所为。
少奶奶动手杀人,在院里藏尸,也就是说……昨夜院里有人来过?童花拍拍脑袋,气自己睡得太死,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现下自己能干的就是将草皮修整修整,让外人瞧不出翻过才好。
花锄在院门口,童花快速朝那边跑去,只不过跑着跑着又停了下来,小小的鼻子闻出了更不一样的气息。他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气息如同一条引线朝前指引,童花跟随往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奶妈妈住的偏室门口。
这个气味有点儿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童花看着那扇门,却不敢推开,总觉着门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而这时候的钟言也醒了,却不是被鸡鸣吵醒,而是秦翎养的泥鳅蹦出来一条。掉在外头的泥鳅拼命挣扎,胡须快速地摆动着,身上分泌出大量黏液,不断扭动。钟言一下子翻身下床,看着它的模样,心里掀起一阵轩然大波,震惊万分。
他没想到秦翎真的将坠龙养成了,泥鳅也成了灵宠。
但是他更没想到,有人已经开始偷秦翎的气运了,而且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