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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坠娘闻言,立刻蹙眉惊呼。
那传话的丫鬟此时已一阵风似的跑了来,边喘气边点头:“千真万确!”
仿佛是为了应证丫鬟的话,大堂方向忽然响起了喧哗之声,且愈来愈大,愈来愈嘈杂,待到坠娘反应过来,已能隐隐听闻器皿落地的声音,想来应是有人开始丢盘子、摔桌子了。
从前闻香苑里亦曾有人闹过事,然而皆是小范围,且客人身份并不贵重。此次若当真如这丫鬟所言,乃是镇国王世子与国舅之子相争,那他们当中任何一人都不是闻香苑敢开罪的。此事倘若不及时处置,只怕整个闻香苑上下都要遭殃。想到此处,坠娘面色已变:“我去看看。”
鸾夙亦有些担忧:“我随你去。”
坠娘朝鸾夙摆了摆手:“此事本就因你而起,你若去了,才是乱上添乱。好好在房内候着!”言罢又指了指那丫鬟:“你随我去。”
丫鬟点点头,忙跟着坠娘一路小跑而去。鸾夙听着愈渐增大的吵嚷之音,已能想象出大堂此刻到底闹成了何等模样,心中不禁有些自责。鸾夙缓缓推开自己香闺的房门,唯有祈祷今晚之事勿伤人命,否则她的罪过便大了。
至此一刻,鸾夙才深深感受到了七年半前,她阴差阳错来到闻香苑时,坠娘曾对她说过的那番话。
世间红颜,皆是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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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夙坐在僻静的屋内,还能听得屋外的**声,直至半柱香后才渐渐平息。鸾夙心中有些忐忑,隐隐希望她的挂牌之事会因今夜这一场意外事故而延迟,甚至取消。
只是事与愿违,又过了半柱香,坠娘却已到了她屋内。鸾夙见坠娘面有愁容,关切问道:“可有伤亡?”
坠娘摇了摇头:“国舅之子擦了些皮肉伤,镇国王世子倒无大碍。旁的客人有些轻伤,我已命几个姑娘招呼住了。”
鸾夙这才放下心来,点头道:“如此甚好,否则我的罪过便大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此事,坠娘立刻斥责道:“你在闻香苑已有七八年光景,难道还没学会如何为人处事吗?你连一间妓院的客人都相处不来,日后何谈在王公贵族之间周旋?!”
鸾夙从未见过坠娘如此声色厉荏,心中自责之意更盛:“是鸾夙不争气,辜负了坠姨的教诲。”
坠娘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之人,她瞧见平日里心高气傲的鸾夙已服低认错,怒火也来得快去得快,渐渐平息下来。坠娘朝鸾夙屋外瞧了瞧,再将门扉关紧,才又低低道:“鸾夙,今夜你须得在镇国王世子与国舅之子中间选出一人,做你的枕边香客。”
鸾夙闻言颇为震惊:“坠姨何处此言?”
坠娘叹了口气:“这两人的身份皆是贵重,今夜又为了你大打出手……倘若你执意选旁人,只怕也没有男子敢与这两位贵客相争,即便图你温存一夜,日后亦会吃苦半生……”
坠娘瞧着鸾夙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再道:“倘若你谁都不选,那闻香苑便是将这两位贵客都得罪了;倘若你选了其中一人,至少还给闻香苑留了条活路,好赖还有相护之人。”
鸾夙深知坠娘此话非虚。镇国王世子臣暄与国舅之子周建岭皆是公卿贵族,今日却为了她这一风尘女子大打出手。倘若她再不从中选出一人,只怕这两位公子都不会轻易放过闻香苑……即便是外人听说了,也只会说她鸾夙不识时务,让两位贵客为她争风吃醋。
可她一定要选吗?在鸾夙心中,能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而在青楼里大打出手的,皆是些没有出息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值得托付终身吗?她能指望他们为她报杀父之仇吗?
鸾夙愈想愈觉失望,只怕这一出情况也在坠娘的意料之外,打破了坠娘的原本计划。如此一想,鸾夙更觉后悔方才的冲动之举,倘若自己乖顺跳完那一支舞,大约眼下的情况便会大不相同了。
也许此时此刻,坠娘已按照自己心中所想,为她觅得了可靠之人。然而现在……
坠娘见鸾夙踌躇犹豫、面有悔色,又冷冷道:“眼下可知道错了吧?你任性妄为,只能自讨苦吃!如今这番境况,亦非我意料之中,你还是自己选吧!”
鸾夙轻轻叹了口气:“坠姨容我想想。”
坠娘也不相逼:“至多半个时辰,你须得做出决定。”言罢已走至房门处,想要推门而出。
“烦请坠姨将朗星叫来。”鸾夙在坠娘身后急急道。如今这等时候,她只有倚靠朗星替她拿主意了。她在闻香苑里只与朗星亲近,再者平素里朗星亦算是八面玲珑、见多识广,除了信他,鸾夙已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坠娘点头称“好”,须臾已唤了朗星到鸾夙屋内。朗星方才已听闻坠娘讲了前因后果,如今又见鸾夙愁眉不展,亦是叹道:“不好选,的确不好选。”
鸾夙闻言急了:“此事关系重大,是我第一位恩客。我寻你来为我拿主意,可不是听你叹气的!”
朗星连忙安慰道:“你们女人家究竟如何想的,我怎会知道?万一这次替你选错了人,你岂不是要怪我一辈子?”
鸾夙深知朗星所言非虚,便只得退一步道:“那你给我讲讲方才闹事的起因,他二人究竟为何打了起来?”
朗星想了想,似是做回忆状,片刻后才摇头回道:“你当时拒了舞,谢客下台,堂子里尽是哄闹之声。那两位贵客都坐在二楼包厢内,行踪隐蔽,不为人知。待我发觉之时,他两已经打了起来,然而究竟为何而打,我却不知。我甚至连人都没看清楚,只听二楼服侍的姑娘说,是为了争你的初夜。”
鸾夙面上有些羞怯,羞怯之中又带难堪。朗星见状,却是笑了:“你这女人当真奇怪,若是换了其她姑娘遇到今夜这种事,只怕高兴还来不及,随随便便挑一个便是无比风光。你倒好,在这里唉声叹气起来。”
鸾夙白了朗星一眼:“你若出不了好主意,便给我出去,谁喜欢听你的风凉话?”
朗星“哈哈”一笑,道:“我与你说说这两人的身份吧!镇国王臣往乃是北熙朝中唯一一个异姓王,战功赫赫,在民间威望极高。世子臣暄二十左右,乃是镇国王独子,从前一直同他老子一起戍守边关,近半年才来到黎都。坊间传言是皇帝老儿瞧他爹手握军权,唯恐他爹功高盖主起兵造反,才将臣家这根独苗骗进黎都,好用他来挟制他爹。”
听闻此言,鸾夙秀眉微蹙:“你如何知道得如此详细?”
朗星神秘一笑:“你平日里都不跟姑娘们接触,怎能知道这些事?我却混得如鱼得水,又住的通铺,有些事自然而然便知道了。”他指了指脚下:“青楼里其实是探子最多的地方,因为男人在女人床上,尤其喝醉之后,说不了假话。”
朗星见鸾夙若有所思,又向她解释:“我了解镇国王的事,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我敬仰他的为人。男子汉大丈夫本该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如我这般的伶倌日日只会反串女旦,做些戏子勾当,实在登不了台面……连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也唯有你能看得起我。”
鸾夙有心安慰朗星,然话到嘴边,却又自觉说什么都不妥。朗星心中既这样清明,想来她多说也是无益。鸾夙看着朗星,再问:“那国舅之子又如何?”
朗星却是摇了摇头:“国舅周会波之事我不清楚,今日来的是他的小公子周建岭,听说是个满腹花花肠子的纨绔子弟,性喜渔色,见了女人连腿都走不动。这小子仗着自己姑姑是皇后,在黎都没少做坏事。”
朗星看向鸾夙:“我若是你,我便选镇国王世子臣暄。好歹这家伙还和他爹一道上过战场,虽不能说是条汉子,只怕也有几分硬气,比黎都那些公卿子弟应是强一些。”
鸾夙听了朗星之言,却有不同看法。朗星是男子,又在青楼之中,自是向往那些功勋在身的武将硬汉。然而臣暄只是个质留京中的世子,无甚实权,说得好听些是“空心世子”,说得难听些便是武威帝原歧所挟持的“人质”。臣暄又如何能帮她报父仇呢?只怕自身都难保,不过是徒有几分蛮力罢了。
国舅家的小公子周建岭却是不同。他爹爹周会波是当朝丞相,他亲姑姑是当朝皇后,他又是家中幼子,自然得尽宠爱。在这黎都之中,又有谁不愿和周家沾亲带故呢?这如日中天的地位和人皆逢迎的家世,才能真正帮她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再者方才朗星已说,国舅家的小公子性喜渔色,是个见了女人腿都走不动的好色之徒。自己若当真得了他的喜爱,把握机会提出要求,恐怕他怜香惜玉之下,亦会点头应允彻查当年凌府一案。若是自己走运,也许还能跟着他见到武威帝原歧,让她等到机会手刃昏君。倘若当真有那一天,纵然两败俱亡,她亦是死而无憾了。
要么找到当年向武威帝原歧告密之人,要么找到当年使计将她偷换到妓院的人,要么让她看到原歧死。只要这三样中能达成一样,她便算是得偿所愿。
此时此刻,鸾夙已是下定了决心,对朗星道:“镇国王世子手无实权,在黎都为质,只怕是自身难保……我选周建岭。”
朗星闻言颇为诧异,忙急急道:“鸾夙,你可要想清楚了!那周建岭是个纨绔!”
鸾夙摆手阻止朗星继续说下去,斩钉截铁道:“我心意已决,就选周建岭。”
朗星气得直跺脚:“你为何选他?不就是看他在黎都有权有势?鸾夙,我以为你不是这样势利的人。国舅一家在黎都的风评有多差,你难道会不知道?”
鸾夙点点头:“我知道,国舅周会波买官卖官,家中仆从气焰嚣张,周家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没有办法……”鸾夙垂眸自伤:“朗星,我有苦衷。”
朗星细细打量了鸾夙,迟疑片刻叹道:“你当真决定好了?你自己的事,我也说不上话……我去找坠妈妈来。”言罢已起身出了鸾夙的屋子。
不过须臾功夫,坠娘已推门而入,身后却不见朗星踪影。她对着鸾夙,幽幽问道:“选好了?”
“选好了,”鸾夙点头,“我选国舅之子。”此言甫毕,鸾夙已瞧见坠娘的目光立刻变得犀利起来,直直射在自己身上。
明明是盛夏时节,然而鸾夙坐在这屋内,却被坠娘这道目光看得打了一个寒颤。她有些忐忑,正待开口解释原因,却听坠娘已冷冷回道:“不,你必须选臣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