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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已入深冬。在大明西征军汉军主力集结的哈密城,塞外的严寒如同一张巨大的冰网,无情地笼罩在这片土地上。城外的荒原上,白雪堆积如山,狂风卷起一阵阵雪花,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在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只有偶尔传来冰层破裂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的画卷。
城墙之上,明军的旗帜在寒风中顽强地飘扬。旗帜上的纹章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威武庄严,仿佛有生命跃动。士兵们身着厚重的棉甲,身披厚厚的毛毡斗篷,或是腰挂钢刀,或是手持长矛。他们的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但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对胜利的渴望,对收复汉家故土的坚定信念。
军营中,篝火熊熊燃烧,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火光在士兵们的铠甲上跳跃,映照着他们坚毅的脸庞。他们围坐在火堆旁,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战役与各人的准备情况。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期待,他们的声音在寒夜中回荡,汇聚成一首无言而又激昂的战歌。
军营的火光与城外的寒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热血与冷酷交织。
城内的居民们已经接受明军的统治半年有余。有赖于高务实对于明军物资补给的异常重视,明军主力一直不曾出现物资短缺,相应地就大幅降低了刘綎严抓军纪的压力。
半年多来,当地居民从对明军的畏惧逐渐改变为接受,又因为大雪过后的明军居然主动为民众清理积雪、修葺被压坏的房屋,当地居民对明军的态度更是再从接受改变为支持。
此时开春在即,当地居民也为明军送来了热气腾腾的羊肉和美酒。今日下午,他们纷纷涌向军营,为即将出征的将士们送行。
夜晚,哈密城沉浸在一片肃杀与热血交织的氛围中。城墙上,士兵们轮流巡逻,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军营中,将士们或低声交谈,或埋头整理装备,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坚毅和决心。城内的居民们则聚集在一起,为明军祈祷,希望他们能够顺利西征,收复丢失数百年的汉家失地。
这些居民未必都是汉人,甚至说他们多半不是汉人。然而,一来他们已经对明军有了十足的好感,二来他们心里也很清楚,丝绸之路打通对他们来说有着重大意义——商路通则活路通。所以现在,他们对明军西征成功的期许或许不比明军自己稍弱半分。
今日还是深冬,为何城中军民都在做出征准备呢?因为有些事是人尽皆知的——就比如中原王朝出征西域的时间选择。
历史上中原王朝进军西域,通常都会选择在春天出兵。这一选择基于多个方面的考虑:
其一,马匹状态:春天时,草原上的马匹尚未长膘,游牧民族的战马较为脆弱,不适合进行大强度的运动。相比之下,中原王朝的战马因为可以用粮食喂养,反而能够保持较好的战斗能力,从而在战场上占据优势。中原王朝在春天进攻游牧民族时,正是利用了游牧民族马匹的这一弱点。
其二,天气因素:春季天气逐渐转暖,有利于中原王朝的军队行进和作战。北方地区寒冷,春天出兵可以避开严寒,使中原王朝的军队逐渐适应天气变化,很大程度上减少非战斗减员。
其三,游牧民族活动:春季是牲畜繁殖的季节,因此游牧民族往往需要分散在草原上进行放牧育雏,难以在短时间内集结起来应对中原王朝的进攻。此外,有时候中原王朝军队还可能会放火烧草原,影响草木生长和游牧民族的生存,这一行动在大明谓之“烧荒”。
当然,本次西征军并不打算烧荒。一来,朝廷中枢尤其是高务实本人已经将西域看做汉家之地,烧荒相当于烧了自家的土地;二来,位于哈密西北的别失八里现在就屯驻着土默特额尔德木图部与终于赶到的鄂尔多斯部博硕克图济农本部两支蒙古友军——总不能当着蒙古友军的面焚烧蒙古草原吧?
其四,后勤准备:中原王朝即便配备大量骑兵,也不可能放弃步兵,这就需要大量的粮草辎重,因此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冬季是农闲时期,秋季粮食刚刚储存完毕,经过一个冬天的准备,第二年春天攻打游牧民族正是好时机。此时军队出征可以减轻后勤压力,形成战略优势。
此时哈密城的西征提督衙门内灯火通明。刘綎、额尔德木图和博硕克图三位主将围坐在由京华提供的西域堪舆图前,目光如炬,商讨着各自进军路线中敌军据点的攻防难点及解决之道。
刘綎首先打破了沉默:“西域之地形极为复杂,既有广袤沙漠,又有险峻山脉。以布日哈图之能,必会利用这些特点进行防御。但残元察哈尔部统治西域不久,元辅与我均认为,即便以布日哈图之能,也未必能让西域各地心服。
因此元辅已经明示,这些地理上的屏障我们可以想办法克服,而他们内部人心未定的困难,则只要我大军逼近,他们却未必能够克服。”
他指着地图上的吐鲁番盆地,看了看博硕克图,道:“督同(博硕克图虽然是“蒙古济农”,某种程度上是“全蒙古的副大汗”,但他在明廷的官职只是都督同知),根据元辅手令,你部将沿着这片盆地的边缘向西北方向进军,彻底清除瓦剌的残余敌对势力,同时控制他们中已经投诚的各部。
不过元辅也说了,这只是明面上的安排,实际上你更需要关注的哈萨克汗国的动向。你所负责的这片地区地形平坦,要时刻警惕哈萨克骑兵的突袭。”
博硕克图紧盯堪舆图,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请提督放心,我部定将如秋风扫落叶般,将瓦剌的残余势力一举荡平。”顿了一顿,又迟疑道:“元辅何以认定哈萨克人会偷袭我部?我们与他们并未交恶,而且瓦剌诸部与他们之间素有矛盾,我们击败瓦剌,对他们而言乃是好事呀。”
“并非认定哈萨克人一定会袭击你部,不过……”刘綎对博硕克图的战略思维有点鄙夷,但还是完全忍住了不透露分毫,只是解释道:“瓦剌与他们素有仇怨,相互之间颇有摩擦确实不假。但以他们的角度来看,一个弱小的瓦剌对他们尚有威胁,又何况如今呢?
既有威胁,而你部本就是接替土默特部而入瓦剌诸部草场,可谓是立足未稳、人心未附,哈萨克人若有歹意,岂能放过这般机会?”
博硕克图心中略有怨气,暗道:刘綎这是责备我来得迟了?哼,我哪知道别失八里那一仗你们能打得如此顺利?
见博硕克图沉默不语,刘綎也不多刺激他,转向额尔德木图道:“世子殿下,根据元辅手令,你部将沿天山南麓的绿洲地带向南转西发动进攻。罗卜、克里雅、和阗等地,都是敌人的重要据点。您的骑兵需要发挥机动性强、对后勤补给依赖度低的优势,迅速穿越沙漠和戈壁,给敌人以出其不意的打击,同时也为我部分走部分敌军,降低我部军事压力。”
额尔德木图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提督放心,我部定将不负所望,击穿察哈尔南线,直取叶尔羌。”
刘綎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而我,将亲自率领明军主力,从北线进攻[注:其实从地理上来说博硕克图那一线才是最北,但那一线被视为北部屏障而并非进攻线路,因此进攻线路被视为南北两线]。吐鲁番、阿克苏、喀什噶尔等地,都是我们的必经之路。
因为地理所限,我们此战不做特殊战术安排,就这样一个城一个城的打过去。为此,元辅在半年多的时间里已经给了我部大量火器补充,尤其是攻城用的二号重炮,现在已经装备了四十二门之多,我相信可以一路强行破城,与二位形成合力。”
他这番话,两位蒙古将领都没什么好说的,重炮不比战甲马具、弯刀箭矢,高务实只可能配备给刘綎所部明军,不可能会给他俩。
别说博硕克图这厮还有叛乱前科,就算忠诚如额尔德木图,高务实在给他火炮支援的时候也只是派出明军炮兵协助,而不是直接把火炮给他,让他建立火炮部队。这种事没法摆在明面上说明道理,但大家都很默契,不会有谁蠢到发问——你有什么好问的?你肯把兵权交给大明兵部,把兵册交给五军都督府吗?
额尔德木图与博硕克图虽然不说话,但也各自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确实也可以理解,入疆之路本身明摆着,南线要穿越沙漠,骑兵还好说,明军主力因为有大量步兵,显然就不方便,以布日哈图的能力肯定能判断出明军主力会走北线。
北线对布日哈图而言虽然少了沙漠作为天然屏障,但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城池比南线更密集,可以逐城抵抗,通过消耗明军的进攻时间来达到消耗明军战略物资储备的目的。
明军显然不可能如蒙古军那样可以做到近乎“无后勤作战”,因此只要消耗过甚,进攻就只能停止。甚至万一消耗过度,布日哈图没准还能抓到机会反击。
由此高务实判断,双方必然针锋相对。明军不仅要求每战必胜,甚至还得是每战速胜,因为每多拖一天就会多增加一天的巨大消耗,降低自身胜利的机会;察哈尔军则必须死死拖住明军主力,让他们尽可能久的陷入苦战,把战争时间拖得越长越好。
无论高务实还是布日哈图都知道,只要拖到入秋——也就是打上半年左右时间,明军的进攻势头就无法维持了。这是后勤和气候因素决定的,人力基本上无法改变。
额尔德木图和博硕克图也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也都知道此战的关键还是在刘綎这一路。毕竟,博硕克图的任务其实是防止哈萨克骑兵入场捣乱,而南线额尔德木图虽然不需要面对强大城防,主要任务是吸引察哈尔部的部分兵力,但他即便进军顺利,却也没有能力攻破最终的战略目标叶尔羌城——那里是有强大城防的,这一点早有京华细作提供了情报。
刘綎顿了顿,继续说道:“元辅特别强调,在进攻过程中,我们要特别注意通信联络的畅通。为此我将安排专门的信使骑兵,确保各部之间的信息传递及时、无误,二位最好也同样作此安排,以免发生意外。”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额尔德木图与博硕克图同时点头应允,表示会专门安排信使骑兵,确保与刘綎中军主力每天至少有一次消息联系。
刘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元辅还提到一件事,要求我们也要充分利用当地民众的支持,他们熟悉地形,了解敌情,将是我们最可靠的盟友。”
额尔德木图与博硕克图面面相觑,前者迟疑道:“提督,不知老师对此可有更详细的指点?”
既然他开了口,紧接着博硕克图就说得更直白了:“汉人丢失西域凡六百余年,西域早已无汉人男女,高太师说要利用当地民众……这,当地人真会愿意提供帮助吗?”
刘綎笑了笑,道:“我军占据哈密半年有余,这半年来对民众极好,这一消息必然已经传遍西域。相比之下,察哈尔人进入西域可不是什么受邀前来,而是一刀一枪打进来的。
据京华提供的线报,在这一过程中,东察合台与叶尔羌诸地都有不少人惨遭屠戮。不久之后,布日哈图又东犯甘肃,为了集中更大力量,他也征召了许多当地人从军。然而,东犯甘肃虽然抢掠了一些物资,可是整体而言恐怕也没甚赚头,这就很可能导致当地不满。
还有,察哈尔部前些年改宗了喇嘛,这与西域民众也完全不同,他们很难尿到一个壶里,平日里不发生激烈冲突就算不错了,什么融为一体简直就是笑话。
有了这些条件,元辅判断察哈尔部在西域的统治并不稳固,我们完全可以加以利用。”
额尔德木图与博硕克图忽然心中一动,暗道:“元辅让我们两路蒙古骑兵都去打辅助,而不是去打人口更加密集的北路,莫不是也有教派方面的考虑?毕竟我们也改宗了喇嘛……”
虽然各怀心思,但战前商议终于还是按照高务实的手令要求快速有了定论。明军此次西征的决战,终于到了彻底拉开大幕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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