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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兰被押解回家,崔妈妈抱着胖嘟嘟的团哥儿笑吟吟的在门口迎着,房妈妈上前就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崔妈妈霎时变了脸色,气呼呼的瞪了明兰几眼,待房妈妈离去后,忙把团哥儿交给翠微,亲自服侍明兰更衣沐浴歇息。
轻松的睡在软绵细滑的丝席上,明兰惬意的呻吟出声——还是自己家好呀,仿佛又回到了六七岁时,歪歪扭扭的躺成大字形,由着崔妈妈给自己剪指甲,一迭声的追问可有不适。
明兰向来身体很好,这么多年坚持锻炼,饮食得当,生活习惯健康,且托那早挂了的卫姨娘的福,这幅身板据说就是传说中的宜男相,虽然看来纤巧娇嫩,但腰是腰,臀是臀,比例恰当,是个十分好生养的优良种。
这回只是累了,累身又累心,如今既都解决了,还有个更强大的长兄在善后,她自然一概放了心,正想好好歇两日,吃吃喝喝睡睡,回复以前幸福的猪头生活,谁知竟有孕了。
本来崔妈妈听门房报明兰回来了,已叫小丫头把湃在井里的大西瓜和水蜜桃拿出来,切好摆在萏红荷瓣的白瓷碗里,刚送走房妈妈,回屋正瞧见明兰拈起银签要插水果,她忙不迭的一把抢过果盘,怒目:“西瓜性阴寒,桃性甘热,两样都不许吃!”
转头就要把水果丢出去,小桃连忙乐不可支的赶紧接过来:“妈妈您放心,我定把这些都处置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叫夫人眼馋!”
明兰咽着口水目送小桃欢快的蹦跳出去,转眼看见扒着锦簟墙缓慢走的团哥儿,白胖粉红的小脚丫踩在滑滑的湖绿被褥上,她又气不打一处来。
几日不见儿,怎会不想念,谁知这臭小小别后看见亲妈,既没早熟儿童泫然欲泣的悲伤样,母抱头痛哭,也没有全然不认识到怕生。
顾小公他活的依旧滋润健康,照旧满身喜人的胖肉肉(包括脚丫和手指节),他笑呵呵的跟明兰招招小胖手——正是明兰以前教他跟客人打招呼的样,然后背身趴在床上,没事人般继续玩他的巧木板。
足足半个下午,明兰都努力和儿培养感情,逗着他翻来翻去,逗他扶墙单脚**,团哥儿乐开了花,终于口齿不清的喊了声“羊”
我还猪呢!明兰泄气,这才分别四五天,明明之前已经能清楚的喊爹娘了。崔妈妈坐在一旁,老鹰般的盯着这母俩,以防团哥儿扑到明兰身上。
天色还未暗,顾廷烨就一阵风似的回来了,直到床前才急急刹住车,小心翼翼的坐到明兰身旁,握着她的手,仿佛有满腔的话要说,到最后只一句:“想吃什么?”
明兰暗晒一声,前几日还抑郁的活似皇帝罚了他年俸禄,连拖她去湖边散步都带着艺青年的愁绪,现在可好,欢喜的遮掩不住都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了。
崔妈妈含着笑,抱上团哥儿先出去了。
明兰抓起他的腕,轻咬了口在他手背上,低声道:“我想吃你的肉!”
顾廷烨朗声大笑:“这又何难?我这就给夫人割去!”
明兰连忙扯住他的袖,又笑又急:“还不给我站住,就你那身皮糙肉厚的,就是炖上天夜,也没人咬得动!”
顾廷烨笑着坐回来,埋头在明兰颈间,过了良久,才低低道:“过去,都是我不好。”他抬起头来,急切却又语无伦次,“我不是有意,曼娘早该不是对你不上心实是”绕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明兰好笑的瞧他,素来张扬威势的面容急出了满头大汗,她凉凉道:“你说呀,说呀,你倒是说呀”顾廷烨沮丧的闭嘴,挨到她身旁躺下,明兰轻抚着他汗湿的头发,“说不明白就别说了,居家过日的,说那么清干嘛,又不是升堂断官司。”
顾廷烨忽抬起身,一字一句正色道:“将来再有谁敢危及你们母,别说曼娘,就是天王老,我一定叫她死无全尸!”最后几个字透着森森寒意。
明兰看着他的眼睛,良久,才揽过他的脖,低声道:“我信你。”
想那么多做甚呢,重要的是现在,是将来。
他对自己很好,专心一意的好,爱孩,爱家,全力让他们母安稳平,这就足够了。他们是多么迥异的人,不过都盼着,岁月静好,天长地久。
主母离开数日,府内众人只知盛家老病危,是以夫人前去照料。
次日,邵氏带着两个女孩一道来贺明兰再有喜,秋姨娘压着心中酸涩,也是满嘴好话,谁知明兰一改往常客气温和,淡淡的不大搭理她。
几次话茬都被漠视,秋娘好大没趣,只得讪讪的在旁静立。
大人闲聊时,娴姐儿好奇的望着明兰的腹部,却红着脸不敢问——小孩儿到底是怎么出来的;蓉姐儿含笑静立,忽觉衣裙下摆有人拉动,低头去看,只见团哥儿从床头探出一只胳膊扯她,大大的脑袋仰着瞅她,白胖胖的煞是可爱。
蓉姐儿心里喜欢,刚想伸手去摸他头,猛记起秋姨娘和妈妈的叮嘱:千万别靠近你爹的嫡,否则,若有个什么蹭到碰着,你就洗不清了。她半道缩回手来,可惜的看着团哥儿。
可是,他们长的多像呀——她不住眼的偷眼望着——都是浓眉大眼,丰颊高额,笔挺的鼻梁,翘翘的嘴角,比她同胞弟弟昌哥儿还相像呢。
走出嘉禧居,邵氏领着娴姐儿回自己院去,秋娘则和蓉姐儿则一回屋,上,秋娘愁眉苦脸的:“夫人这是怎么了?莫非我哪里错了,若有,直斥我便是,我也好赔罪道歉,何必这么冷淡淡的”
蓉姐儿停住脚步,见四周无人,便道:“姨娘真不知自己哪里错了?”
女孩的眼睛明亮犀利,秋娘不禁心虚,嗫嚅道:“我我”不就是那阵,给独居在书房的侯爷送了几回宵夜点心么。
蓉姐儿年界十一,身形高挑修长,骨骼挺拔,站在秋娘身边竟一般高矮,她笑笑,客气道:“姨娘在府里这么多年,怎会这点眼力劲也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只会愈发惹人厌恶。”
明明知道主母意思,人家根本没有跟你分男人的打算,却还明知故犯,故作老实的卖乖,成功了最好,失败了就装糊涂——这招数滥了,比薛先生讲的醒世故事里的丑角还滥。
若非看她平日照料自己还算尽心,才懒得提醒她。
“夫人虽良善厚道,但也不是好欺负的,姨娘可莫要聪明过了头。”
平日般恭顺的恭维拍马,人家夫妻才稍稍吵了几句,你就急吼吼的去给男主人献媚,现在又想当没事人一样,当主母是死人呀!
薛先生早说过了,世上不但有精明使坏的,还有刁面憨,莫要被几句话,几滴眼泪哄骗了去,女终日在内宅,见事不多,更当有一双慧眼。
说完这句,蓉姐儿转身就走,只留下秋娘一人呆呆的站在当地。
喜事成双,未过几日,若眉竟也叫诊出个多月的身孕,公孙老头大喜,把众人叫出来喝个大醉,最后被抬着回屋;明兰差小桃代为贺喜,又送去些上好的孕补药材,嘱咐好好保养。若眉好生欢喜,殊不知此时有封于至关紧要的信压在明兰手上。
公孙猛来信道,他长兄婚事已成,新嫂嫂如何贤良恭谨,因母亲不放心嫂嫂年少,哀恳婶娘再多留半年,教导新媳妇会持家待人,婶娘只得答应。来去途远,公孙猛也会多待一阵,到时护送婶娘,一道上京,叫叔父夫妻团聚。
来信中还夹了另一封信,是公孙大娘亲笔写给明兰的,里头道:倘若到信时,眉姨娘已有身孕,未免她多思多想,误了孩儿,请明兰瞒下此信。反正自家老爷是个只爱庙堂山川的大丈夫,素不关心内宅琐事,只消叫他提前五日知道老婆要来了即可。
明兰掰指一算,公孙大娘到京时,若眉已满坐蓐,的确两不耽误。
看着此信字里行间透出的果决,她叹气摇头,将信件妥善收好——这位公孙夫人不但心细如发,且深体人心;若眉那些小招数,怕不够看。
一旦孩生下来,各种不快就会纷至沓来。不过,自己选的,自己就要承担后果。
刚感叹完若眉的人生方向,明兰很快迎来了自己选择的的后果——华兰带着如兰和允儿一道上门了。
其实自那日康王氏被送进慎戒司,她身边的心腹又叫王老夫人处置了个干净,就没有继续瞒下去的必要了。长柏先通知了华兰,再着人通知刚从乡下回来的如兰,其次是住稍远的长梧允儿夫妇,墨兰嘛就木有这个必要了(反正长枫夫妇也不知)。
当海氏委婉讲述经过时,华兰明显反应不过来,呆若木鸡,自己才七八日没来,怎么忽然天地骤变!若自己更勤快的回娘家,是否此事就不会发生?老和生母也能免此一劫?
如兰当时就吓懵了。她长这么大,想过最毒的计策,不过是‘若能叫墨兰吃堆狗屎该多好’之类。下毒杀人?她做梦也不敢想,生母居然就干了!不对不对,是那该死的姨母!
最惨是允儿,乍闻母亲教唆姨母下毒,要杀害夫家最崇敬的盛老,她就昏倒了;好容易掐人中醒来,又得知母亲已被送进那暗无天日永世不能出来的慎戒司,她再昏死过去。
长梧先急急去探望叔祖母,见老已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至于丈母娘嘛说句不孝敬的,这老娘们还是早点消失,世界才清净。
华兰好容易回过神来,踩着风火轮杀进王氏屋里,气急败坏的数落了生母一通,“女儿跟你说多少回了,姨母对你没安好心!这种事你也敢信她?这回闯出大祸来了罢!我就不明白了,当年她抢了你女婿,您怎么这么不气了?”
王氏抽泣道:“本来是气的,可后老我见如儿嫁的不坏,姑爷是个体贴人,小两口终日和和美美的。而元儿却跟佑哥儿水里火里,还天两头受罚。我听你姨母常说元儿的糟心事,也就不气了,还觉着如儿没嫁过去好呢。”
如兰涨红脸,大声道:“姐,娘,你们说什么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叫什么事?!她渐渐懂事了,生母却又不着调了。
华兰痛心疾首:“娘,那是姨母的伎俩,先叫你消了气,再慢慢哄你上当!姨母是什么人,咱们姐弟几个从不爱搭理她,不是为了康家势弱瞧不起她,而是姨母这人”她词穷了半天,“长柏说的对,那就是个祸害!跟她近,就得倒霉!”
最后一句,叫刚进来的允儿几乎又昏过去,长梧扶着妻来向王氏谢罪,王氏恨的牙根发痒,冷冷道:“赶着那么个姐姐,已是我上辈的孽,你这外甥女我可当不起!”
允儿跪在地上哭泣,长梧只好陪着一起跪。
华兰忙过去扶起,边对母亲道:“娘,看你!这跟允儿妹妹什么干系,您就算不认外甥女,也得认侄媳妇呀!”这句话暗含厉害,允儿多少也懂了,却不敢答应,只能伏地哭泣。
见事已如此,两个兰在王氏处磨出什么花样来,她们转而去抚慰祖母病弱的身体,还有老爹盛紘‘那受伤的心灵’——娶妻不淑,家门不幸,使他十分忧伤。
允儿则求到内务府,苦苦哀告,只求见母亲一面,结果当然没有结果。
长梧暗盼,府吏们一定要公正严明呀。
允儿大哭一场,先去找父兄商量。得知如今内宅是金姨娘当家,父亲冷冰冰的根本不愿提及母亲,兄长满脸苦痛茫然,不知所措,亏得嫂嫂嫁妆不菲,母亲仅剩的嫁妆也被外祖母讨回,加上康晋的俸禄,哪怕康父翻脸,他也能自立。
想去求王家,然而外祖母病的不省人事,舅父忙着侍病床前,舅母态鄙夷厌弃,几番推诿敷衍,最后,允儿只能抱着不可能的希望去了盛家。
因盛紘还在‘忧伤’,允儿只好去见长柏,她也不知道该求些什么,放母亲出来么?还是原谅母亲的丧心病狂?为人女,她哪有的选。
谁知正遇上也在向长柏求情的华兰如兰,她们并不在意康姨母被关进塔利班,还是集中营,但希望王氏莫受大罪。结果这次有结果了:
两姊妹被长柏从头到脚训了一遍,非但没替母亲争取到任何减刑,连她们在婆家的行为一并受到提前警告,还被迫听了四篇圣人云。
对自己同胞姊妹尚且如此,对元凶之女自然客气不到哪里去,长柏直言道:“若作为姨母之女而来,就什么也不必说了,只请出去;若是作为堂兄之妻,咱们还是一家人。”
允儿哭的伤心,不待她说什么,长柏又补上一句:“我已写信回宥阳,将此中情由一并告知伯父伯母了。”
正在低头劝慰妻的长梧傻了,允儿呆滞,不过也不哭了。
直到回家,夫妻俩才揣摩明白长柏的潜台词:
敬爱的堂嫂康氏,您想被休吗?您想与儿女分离吗?那么请做出正确的选择。你那恶贯满盈并且已救不出来的妈,还是自己幸福美满的小家庭?
“可她终究是我娘呀!”允儿怆然泪下。
长梧肃然道:“岳母做出这等歹毒之事时,就该想到会累及儿女。”
然后他严正申明立场:作为女婿,他虽然应该积营救岳母,但盛老是大房的绝世恩人,所以,如果老婆非要继续纠缠不清的话,他也只能放弃一边了。
如此鸡飞狗跳了两日,允儿哭的两眼发干,再也熬不出半滴眼泪来,而面对长柏的铁壁,两个兰也全然无法,王氏渐渐安静下来,开始接受现实。
此时,两姊妹才想到明兰来。
不是她们脑袋迟钝,而是在海氏的叙述中,刻意淡化明兰在此事中的存在和作用,仿佛一直奋战在第一线的是盛紘父,明兰只是在旁愤怒。盛紘当然不会主动澄清,老母被害,自己却一直在打酱油,房妈妈等也不会多嘴。
而如兰听了翠屏的转述,不疑有它,只听海氏说明兰异常气愤,对康王氏恨之入骨。
这时华兰才不安起来,她深知幼妹对祖母的感情,既然对首恶恨之入骨,那对帮凶王氏呢?因此才带了如兰和允儿一齐上宁远侯府。
明兰一见了允儿,当即皱起眉头,她本来蛮喜欢这个温柔善良的堂嫂,觉得歹竹出了好笋,可现在一见她就想起康王氏,那股恨意始终消褪不了,便道:“我们两房素来亲厚,堂嫂要来我这儿,我欢迎之至,只请堂嫂决计莫要提及令堂半个字。”
看着明兰寒霜般的神气,允儿含泪低头,羞愧的再不敢说话。她知道母亲罪孽深重,做儿女的,该尽的本份都尽了,其余也不可再强求。
这边厢,如兰亟不可待的说起王氏,口口声声母亲受罚重,这回明兰笑了:“五姐姐该去找大哥说呀,这事实实在在是他一手定下的。连爹都没说上一句呢。”
这是实情。
说起长柏,如兰立刻默了,随即又燃起希望:“不如叫妹夫去跟大哥说说,侯爷位高权重,大哥哥总不好连他的情面也不卖罢。”
明兰沉吟片刻,道:“五姐姐该先去跟老说,毕竟,被下毒至剩半条命,生死挣扎的是她。五姐姐可问问看,老现下如何看待想叫她大病不愈的。”
如兰彻底熄火了,她没这个脸。
听了这番,华兰明了幼妹态,她的确暗怨王氏,但还不至于深恨,全因心疼老。
唉,罢了,只能叫母亲回老家好好思过了。
而且,说实话,其实她暗暗也是同意长柏的。
第一,母亲的确错了,该当受罚,不然祖母这罪受的冤了;第二,将婆媳俩隔开,数年后再泣泪赔罪,才有捐弃前嫌的可能,总比面上好看,但经年累月的心底忌恨强。
想明白这关口,华兰便不再罗嗦什么,只含笑关切明兰的身孕,又拉如兰加入谈话,说说笑笑,扯些家常,尽量叫气氛和乐起来——她这个年纪阅历了,深切明白家族的力量,绝不能因为姨母的愚蠢疯狂,叫她们亲骨肉生了裂痕,让这个家散了。
当然,对外的宣称必须统一口径:盛老骤然病倒(老人家说不准),几日几夜昏迷不醒,儿媳王氏泣泪对佛祖发誓,倘若婆母能醒转,她愿到家庙茹素诵经数年(众人云,好媳妇呀好媳妇)。但老病根未清,遂随长孙去任上寻访那位隐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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