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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赶去四老爷宅邸,却见五老爷及廷狄夫妇俩已坐在屋中,正和神色茫然的四老说话,“四嫂别急,且把心放宽,我们都这般岁数了,生死有命”
顾廷烨携明兰上前见礼,并为迟来道罪,五老爷缓缓摆手,神态慈和:“我们住的近,自是来的快些,你们也算早了。先进去见你四叔罢。”
煊大引他们进里屋去,顾廷荧另几个丫鬟婆正在床边服侍汤药,见明兰和廷烨来了,便微微侧身而站。不住唉声叹气:“大夫说了,性命是无碍的,但却风瘫了,如今非但不能动弹,连话也不得说了”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
明兰探头去看,见四老爷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双目半开半闭,仿佛既睁不开也闭不上,四肢僵硬,面部扭曲,嘴角歪斜成一个奇怪的角,喂进去一勺汤药,倒要漏出一半来。
这种情形,也没什么好说的,明兰说了几句‘四叔父你好好养病’之类的废话,顾廷烨面无表情的也意思了两个同义句,然后二人便与煊大退了出来。
在中厅坐定了,众人开始叙话。
顾廷烨先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
很简单的问题,廷煊却支支吾吾了半天:“是今儿下午来了封信,说说二弟在西北,又出漏了,爹一听,就急得病倒了。”
明兰转头去看煊大:“年后大嫂不是才说炳兄弟出了些小纰漏么?这是同一回事么?莫非那儿的衙门还不肯罢休。”
煊大连连苦笑:“是两回事。原先那桩,已差不多打点好了,谁知二弟也不消停了,身上还没干净呢,又惹是非。说是夜里与人争闹,将人打死了了,二弟也叫打断了一条腿!旧账未清,新账又来,打死的那人还是良籍,统领恼了,说是这辈不叫二弟回来!”
明兰默默转回头来。这时炳二开始从低音抽噎到高音,冲着五老爷哭哭啼啼道:“我早就说过,西北地方荒芜凶险,人也大多凶恶,您侄儿老实巴交的,若非被欺负的狠了,怎会与人争执”
她话还没说完,顾廷烨便打断道:“炳二哥是住在流放所里的,因使了银人脉打点,日常连劳作也不用,衣食等均有小厮仆役打点。便是白日闲了,出去逛逛,夜里也该回去了,怎会夜里打死了人?!”
这情由一点明,五老爷刚刚张开的嘴又合上了,摇头捋须。炳二难以辩驳,讪讪道:“许是有什么要事,非得出去”
四老忽然冷冷哼了一声:“他是去流放,能有什么要事?家里人为他提心吊胆,他倒好,只知胡闹,还连累了他爹!”越想越火大,好容易给女儿说了门颇不错的亲事,眼看议论的差不多了,倘若这时老爹挂了,廷荧便得守孝年,那岂不等成了个老姑娘?且别说对方肯不肯等,就算肯等,大约等女儿嫁过去,恐怕什么庶长庶长女都已生下了。
她素来温无争,但这会儿捏死顾廷炳的心都有了。
一个孝字压下来,炳二急了,冲口道:“这也不能全怪他呀,这阵爹的身原本就不好,都怪新纳的那个”
顾廷煊大声咳嗽起来,脸色涨红,炳二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嘴。
“说的也是。”顾廷烨缓缓道,“适才我也觉着奇怪,四叔父素来身硬朗,炳二哥这事也非立即致死的,缘何会重病至此?”
这话一问出来,四房众人俱是垂首。四老是疲惫中带着灰心,廷煊夫妇却是羞愧兼尴尬,缩坐在一旁的炳二不住骨碌着眼珠。
良久,五老爷抚须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今儿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可说的。”叹气继续道,“当初大哥大嫂在,四哥还能约束一二,自分家后,日益胡闹。近日四哥竟纳了个扬州瘦马,终日嬉乐,大侄忧心,曾央我来劝,奈何四哥不听,才致如此。”
这话说的隐晦,但屋内何人听不懂。
明兰低下头,自行翻译成吐槽版: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自觉金枪不倒,日夜法克,若只找家里的婢女也就算了,毕竟是良家的,花样有限,谁知弄来了个职业人士,搞不好还得用了药——连续奋战好些天,已淘澄空了身,昨夜兴许刚奋战了回合,中午又加时赛,然后下午就听见心爱儿的噩耗,当然就抵不住了。
顾廷煊也许还想替老爹遮掩一下,但煊大一点护着这老不休公爹的意思都没有。
五老爷转向他们夫妻,慈和的劝慰:“四哥糊涂,你们做儿女的,又能如何?不顺着他,还得算你们忤逆。大侄大侄媳,大伙都是明眼人,不会怪你们的。”
顾廷煊垂泪道:“多谢五叔父体恤,我,我我们也是无计可施了”
“生死有命,到了我们这个岁数,阎王早就惦记上了。”五老爷微笑道,“大夫既说性命暂时无忧,便好好将养着,慢慢也就回过来了。”
这话说的温和豁达,淡冲清明,明兰终于忍不住去看了五老爷一眼。
不过数月未见,五老爷便如换了个人般,往日那清高倨傲之态全不复见,虽是苍老依旧,却精神甚好,说话和气诚恳,十分通情达理。
顾廷烨似也有些疑惑,侧侧瞥了明兰一眼,又附和道:“五叔父说的有理,只要有救,好好将养便是。”然后又转头道,“若是缺什么,大哥大嫂尽管来说便是。”
煊大拭泪而笑:“这里先谢过二兄弟了。”另一边顾廷狄见状,也站起来道:“倘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也请嫂哥哥千万别客气。”
廷煊夫妇又是感动又是一番道谢。
炳二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把廷炳的事给忘了,大为着急,眼珠一转,低声对身旁丫鬟吩咐了几句,那丫鬟随即点头离去。
顾廷烨转回头来,对五老爷微笑道:“多日不见叔父,见叔父气色风采俱胜往昔,小侄不胜欣喜。”明兰暗切一声——你不就想问‘老叔,您咋忽然转型了’。
五老爷笑道:“你不问,我也要说的。”顿了顿,叹道,“自那孽障去了后,我夙夜深思,惘然惊觉这一生碌碌无为,竟是虚了。问不成,仕途不济,家业不兴,便是几个孩儿也不曾教养好。唉,白活了,白活了”
顾廷烨默然,私底下他不知多少次嘲讽过这位以士自居的叔父,大约也是这个意思,没想到临老了,这位叔父终自己想明白了。
“叔父别这么说”顾廷煊插嘴,忽又停住,大约想说‘您比我那老不正经的爹强多了’,中途刹车。
五老爷浑不在意众人的反应,豁达的摇摇头:“我已打定主意。再过几个月,待天气凉了,廷狄两口在京城看家,我和你们五婶领着循哥儿母俩,到定州去。”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皆讶然。
煊大是急性,率先道:“定州?那可不近呀。叔父去那儿做甚呀。”
顾廷煊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顾廷烨沉思不语,明兰略略一想,轻声道:“久闻定州山清水秀,风素著,其中摩尼山书院,更是天下驰名。莫非叔父”
庄先生当年就在那里深造过。
五老爷点点头,笑道:“亲家翁比我强得多,不但儿们各个成器,闺女也教养得有见识。”笑完道,“我昔日有一同窗,现在摩尼山书院为教席,我欲去投他,这点问,教不出举人进士来,可与童启蒙还是成的,也好为循哥儿寻一名师。两相得宜。”
“可,可叔父年事已高”顾廷煊讷讷道,始终沉默的顾廷狄也开口道,“堂兄说的是,父亲,思呀。”
“不必多说了。”五老爷边笑边摆手,“我这辈,一事无成。倘若如今再不做,才真是蹉跎一生。”
这事来的突然,众人无语,反倒五老爷心绪十分高昂,说说笑笑,仿佛年轻了十岁。
正在此刻,忽然一声凄惨的哭叫传来,却见刘姨娘披头散发倚在门口,满脸涕泪:“求各位叔伯兄弟,救救我家炳儿罢!”说着就跪在地上。
刘姨娘老态毕露,却也顾不得了:“我知炳儿惹出祸事,好歹看在同出一宗的份上,莫要不管他呀!”
兀然被打断,众人一愣,五老爷见不惯刘姨娘,皱了皱眉:“休作这番丑态,赶紧起来,廷炳到底是顾家,我等自会奔走。可他这般冥顽不灵,也该吃些苦头了!”
刘姨娘冲着顾廷烨连连磕头:“炳儿以前不懂事,得罪了侯爷,求侯爷大人有大量,饶了他罢,瞧在过世的老侯爷份上,好歹救他一救。”
——干嘛要看在老侯爷份上,难道顾廷炳是顾偃开生的?明兰几乎要笑出来。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来来回回这么些陈腔滥调,众人也听烦了,煊大正要叫人将刘姨娘拖走,却听顾廷烨冷冷开口:“五叔父房里,什么时候有奴婢说话的份了?”
刘姨娘自进门起,因为四老爷宠爱,满府的人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连填房进来的四老也吃过她的苦头,还从未这般被人说过,顿时愣在地上。
“炳兄弟如何,自有五叔父和我等兄弟拿主意,与你有什么相干?仗着四叔父心慈,居然敢来这里放肆。”顾廷烨目光冷淡,不落痕迹的扫了四老一眼。
刘姨娘被气的摇摇欲坠,却不肯罢休,当即把腿一盘,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虽是下贱人,好歹在这房里熬了十年了,也为顾家开枝散叶,如今老爷还没咽气呢,就有人这么来糟践我呀!我不活了,我不活啦”
煊大见不像话了,叫人赶紧把刘姨娘捉出去。
这时四老忽然站起来,冷声讥讽道:“生出这等上违国法,下忤父兄的不孝,还不如不生呢?那孽障给家里惹出祸事不断,怎么,如今咱们还得谢你刘姨娘的功劳了?!你再敢放肆一声,我就请侯爷将他逐出宗祠,一了了。”
众人皆惊,不想素来温和的四老竟会如此;不过效果倒好,刘姨娘立刻不敢哭闹了,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炳二见形势不对,赶紧站出来,冲煊大哭道:“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呀,莫非看着廷炳死在外头,在等老爷一咽气,你们就好随意摆弄了我们了不成?!”
这时顾廷烨忽然道:“炳兄弟之事,我会去奔走。”
炳二连眼泪也顾不得擦,喜道:“当真。”
“可丑话说在前头。炳兄弟是戴罪之身,又打死了良民,纵是天大的面,十几年是跑不了的。嫂和刘姨娘再想更轻,就另请高明罢。”顾廷烨悠悠道,“可炳兄弟一再闯祸,便是天王老也没法的。我想不若叫人去西北,就近陪伴,一来照顾,二来可以提点。”
众人听顾廷烨肯帮忙,有人惊有人喜,又听至少要十几年,要人过去陪伴,便缓缓都将目光投在刘姨娘和炳二身上,直瞧得她们俩心头发毛。
炳二适才气焰不知哪去了,瑟缩道:“都说长兄如父,廷炳听大哥的,不若大哥去。”
煊大险些气笑了,上前一步道:“弟妹把肚肠捋捋清楚再说话!如今家里老的老,病的病,剩下都是女眷孩儿,倘若连廷煊也去西北了,这家谁来撑?所谓夫妻一体,反正父母有我们伺候,弟妹这就收拾收拾,去西北陪二弟罢!”
炳二连连摆手,吓得脸色都发白了:“孩儿还小,西北穷山恶水的,哪能过日,也请不到好先生,耽误了功课。”
“善孝为先!”四老满面鄙夷,骂道,“人家一二的大官,为着守孝,连官儿都不做了。到底功名要紧还是孝道要紧?哼,就是你这种不知礼数的娘,好好的孩儿都教坏了!”她目光转至刘姨娘,“既然如此,母连心,不如请刘姨娘过去?”
刘姨娘倒有几分胆色,一咬牙道:“成!我们去,我们带着孩儿一道去,但此去不知何时能回,不如先行分家?”四房的银钱生意原本都握在顾廷炳手中,自他被流放后,这两年廷煊夫妇几乎已都接手过去,趁现在自己还清楚底细,赶紧分了家,免得以后两眼一抹黑。
“放肆!”四老今日威猛异常,似乎着意要打压她们,骂道,“老爷还好端端的,竟敢提什么分家,你咒老爷快死么?!”
五老爷也骂道:“你这贱婢,分家这种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年之内分家两次,你想叫人家戳顾家脊梁么!”
四老又道:“待老爷年之后,想分家也成。要么廷炳回来,要么德哥儿(顾廷炳长)及冠,我就做主分家!否则”她冷冷一笑,刺骨鄙视的目光扫过炳二,“孩儿还小,不能自己做主。有个不肯陪夫婿吃苦的娘,一分了家产,还不知会如何呢?”
这话十分难听,只差没指着对方鼻骂‘水性’了,炳二立刻哭了起来。四老冷冷的看着她,也不把话说透,等着以后慢慢当话柄。
顾廷煊厚道,似有些不忍,正想去说两句,却被煊大扯了下袖,以目光制止。炳二犹自哭哭啼啼,不知如何是好,刘姨娘跪在地上,看着这满屋的人,却渐渐明白了——四老爷这一病倒,自己祖孙几个,却是要受人拿捏了。
威风的妾室做了大半辈,竟到老了要受罪,刘姨娘心里一片茫然。
明兰默默看完这一幕戏,一言不发的跟着顾廷烨回了府,此时已是灯上月梢,两人各自更衣,沐浴盥洗,然后屏退众人,关上房门。
床头的雕花四方小翘几本是墨色的,可昏黄的烛火下,隐隐透出一抹暗红来,几上放着一把白瓷染青花的小矮壶,精致的壶嘴微微翘起,烛火轻轻一晃,在几面上留下高低起伏的阴影。明兰裹着薄缎中衣坐在床沿,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
顾廷烨躺坐在床头,月白绫缎的宽袍松松铺在床沿,漆黑的散发长长垂至**的胸前,今夜他没有拿本书做幌,就这么直白的盯着她,看她满心疑惑,欲言又止。若是平常,他早主动替她解惑了,可今天他要看看,她究竟会不会问。
男人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讥意,近乎自嘲。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看着她挣扎在问与不问之间,等着。
“余余嫣红”明兰竟觉呼吸困难,对面黑影憧憧的帐幕下,男人幽深的眸仿若锁链缠着自己,“是顾廷炳?”
可怕漫长的沉默。
男人收起闲散,声音冷硬如冰岩:“至少十年,他别想回来了。”
明兰脑中一片空白,结巴道:“可这是为何?”她设想过很多人,总觉得应是个风花雪月,色胆包天的人,却没曾想是整日钻营于权势钱财中的顾廷炳?!
“为了银。”顾廷烨异常平静。
明兰心沉了下去,真想竟然远比预料的还要丑陋,起因甚至连逢场作戏都不是。
“余家的陪嫁丰厚,除却田庄铺,嫣红手中至少有两万两现银。嫣红死后,退还余家嫁妆时,这笔银不见踪影。自然,以当时的情形,余家也不会追问。”
“顾廷炳早垂涎嫣红的嫁妆,奈何没有名目,待我出走后,人人都说我不会回来,他便动了心思。”
“可惜东窗事发的早,他只吞没了现银,那些铺田庄还没法动”
平静叙述的语调,仿若一出残忍的闹剧。
明兰胸口压抑的难受,“这件事,四老爷知道么?刘姨娘呢。”
顾廷烨缓缓道:“起初便是他们母谋划的。待第一笔银弄到后,老也知道了。”
“四叔父没有制止?”明兰气愤难言。
顾廷烨没有回答,只嘲讽的笑了笑。
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明兰冲口问道:“四叔父的病可与你有关?”
“有关。也无关。”男人似笑非笑,“我叫人去给那群狐朋狗友传话,我和四叔虽分了家,但还是一家人,可不许怠慢了我家长辈。”
过了半响,明兰又问:“四婶婶为什么肯帮你?”
“她不是帮我,是帮她自己,帮她女儿。”
“廷荧妹妹的亲事?!”明兰惊觉。
“那门亲事,是我去请托的。”
看明兰一脸惊愕担忧,男人笑了笑,“放心,是户好人家,说起来,以分家之后四房的情形,还是廷荧高攀了。”
——那么,今日四老反常的举动有解释了。
“既然妹妹出嫁在即,你还,你还四叔”明兰急的说不下去。
顾廷烨微微皱眉:“这倒始料未及,四叔也荒唐得过了,亏得没出人命。”
一开始的计划,是待廷荧出嫁后,四老爷才日积月累的‘病’倒,谁知那老色鬼猴急过,提早除了状况,估计四老被吓的不轻。
“待妹妹出嫁后,想来四婶婶更有功夫好好‘照料’四叔。”男人兴味盎然的微笑起来。
明兰知道,就像那些风瘫十几年的病患,四老爷大约永远也好不了了,直到去世。
从今日来看,廷煊夫妇起先是不知情的,但随着事态发展,煊大显然很快意识到了问题关键:一旦四老爷不能动弹,四房最大的长辈就四老,廷煊夫妇倘若想完全压制住廷炳那一房,就必须联合四老。
父亲的多年老姨娘,做儿的不好处置,但正房却是尽可以动手;庶弟远在西北,兄嫂总要体恤孤苦的弟妹及其孩儿,但四老却尽可以祖辈身份教训之。而同样的,没有儿的四老,以及出嫁的廷荧,也需要廷煊夫妇来撑腰。
正是互利共赢。
到时候,四老想怎么‘照顾’四老爷就怎么照顾,而经过今日,她甚至还有了管束廷炳媳妇的把柄——只要她一不老实,就让她去西北陪丈夫去;至于刘姨娘儿不在,男人瘫了,四老尽可以出气了。
明兰心头一阵害怕:“西北那边,不会出事罢。倘若叫人知道是你”
“你以为我做了什么?”顾廷烨哈哈大笑。
“顾廷炳流放西北时,他大哥给带了四个仆役两个婆,我又给补了两个护卫。这些日,我时常叫人去叮嘱那些仆役婆好好服侍,千万要听主的话,不许怠慢违逆,一定叫主过舒服了,回来重重有赏。又吩咐那两个护卫,西北民风彪悍,定要好好护卫主,不许叫人伤了去。如此而已。”
明兰呆呆的看了顾廷烨好一会儿。
对,他的确什么都没做;他只是顺着每个人的性,缓慢的拉好蜘蛛网。
四老爷贪花好色,荒唐昏聩,整日厮混的也是这么一帮人,顾廷烨传了话后,人家为着巴结顾侯,自然把最好的货色拿来招待四老爷——可是,那句传话有什么问题吗。
四老一旦入了戏,就只能照着顾廷烨的意思做下去,她什么也不能说——不过是做堂兄关心妹,替妹寻了门亲事而已,旁的什么也没有。
至于顾廷炳,顾廷烨了解他了;他是那种酒色财气,得寸进尺的贪婪小人,一旦生命没了危险,又有一众人好吃好喝伺候着,难道他会每日老老实实的待在流放所里?
不,他必然是耐不住的。以顾廷炳之前在京城的行径——霸占人家祖产,贪图人家买卖,逼死人命,难道他在西北就会安分守己吗?秉性难移,兼之有两个了得的护卫,只有他打人,没有人打他,他不横着走才怪。
蜘蛛网拉好了,顾廷烨只需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然后耐心等待,便会有满意的结果出现。
“当初我潦倒,他们不顾骨肉血亲,肆意侮辱欺凌于我,那么,今日就该受了这报应。”顾廷烨阴沉了神色,掩饰不住眼中的戾气。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奇耻大辱,又是受亲人背叛,当时的他该是怎样一种屈辱悲愤的心情。
想到面前的男人居然能隐忍至此,明明知道四房父对自己做的事,可这两年间,他竟不露半分声色,暗中布置筹划——明兰背心发冷,环抱着被,颤声道:“我我,我没有,从来没有”她的下巴被捏住了。
顾廷烨俯身捧着她的脸,笼出一片阴影在她的脸上。
“你嫁给我后,一直待我很好,体贴周全,聪明伶俐。该你做的事,你做的滴水不漏,不该你问的,或是你觉着会叫我不痛快的,你一句都不会问。”
阴暗中,他的眉角棱骨愈发显得凌厉森然,不知为何,明兰莫名的害怕。
“不论你面前有多少难题,你只自己揣,有多少疑惑,你都死死忍着,从不主动提起。嫣红的事,你心里藏多久了?嗯说呀,你生团哥儿那日,那般凶险,可醒来后,你依旧不曾问起半句你是怕我难堪吧。可在我心中,有什么是比你和团哥儿要紧的。区区难堪算什么?”
男人越来越重的喘气,似是渐渐无法抑制怒气。
“这几年来,你想做的事,你想知道的,哪一桩哪一样,我没有依你?可你就是不放心,防着我,戒备着我,暗中揣测我,一言一行半点错处都不肯落下!好好好,我果然讨了个好媳妇!”重重一拳击在床上,明兰顿觉天摇地晃,眼角淌出一片湿热。
见她泪流满面,目露惊吓,顾廷烨方才渐渐安静下来,抹掉她的泪水,把她连人带被抱在怀里,搂得死紧死紧。
明兰侧头轻抬,这个角,只能看见他微微鼓起的侧腮,紧紧绷着,咬牙切齿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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