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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薄均疑惑道:“既然洪抚台主力未失,延安城也是安全的,何必需要调遣官兵?”
“当初对于洪抚台能击败李毅,我们何尝不是信心十足。可你看如今情况。凡事未雨绸缪,延安城不容有失,还是尽量多调遣一些官兵守城,这样延安城就能固若金汤,我们也能更加安全。”
吴甡的话冠冕堂皇。
不过王薄均对他十分熟悉,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很显然,吴甡这是害怕了。
他想要尽量调遣官兵,并不是为了什么延安城,只是想多找些人保护自己。
没想到此人往日自命不凡,无比清高,不仅贪财好色,还是个胆小鬼。
王薄均心中不齿,但表面上还是一副受教的表情,答应写信向周围州府求援。
吴甡还不放心,要一同署名。
这次的战事,李毅以少胜多,战胜了官军。
可是洪承畴手下主力还在,李毅也需要休整军队。
他从饥民中雇佣了三十名青壮,十名妇孺帮忙照顾伤兵。
提前储存的伤药、酒精、麻布都拿出来使用。
有了充足的药物,伤兵们的治疗十分的及时。
李毅也在早晚巡视军营之后,专门去探望伤兵,安抚他们的情绪。
就在他检查伤兵的伤口恢复状况时,高小甲派人前来。
李毅取过书信,走到帐篷外面打开。
良久之后,他放下书信,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
信上写的很清楚,王薄均已经开始向周围州县求援,让他们尽快支援延安城,围剿自己。
并且吴甡也用钦差的身份进行干预,官兵接下来很有可能会有援军。
援军?
自己现在不怕官兵有援军,反而最怕官兵没有动作。
他让人去叫布颜。
不一会,布颜快步走了过来,躬身行礼。
“骑兵队的伤亡怎么样?”李毅问道。
布颜有些心疼道:“死伤了接近一半。”
李毅叹了口气道:“骑兵冲阵,本来就是迫不得已。这次缴获了几百头骡马,其中有近百匹战马,你可以从辅兵中挑选人手,尽快补齐骑兵。”
西北靠近边关,不缺会骑马的青壮。
只需要稍加训练,就能成为骑兵。
布颜搓搓手道:“大人,不仅战马可以练兵,骡马也行。可否再拨几十头骡马给属下。”
李毅看着他笑道:“你倒是会顺杆爬,可是想扩充人手?”
布颜讪讪笑道:“今后战事颇多,属下想将骑兵队扩充至三百人,如今急缺战马。”
“战马我是没有了,骡马却是有许多。这样吧,我拨给你两百匹骡马,今后每个骑兵配备一匹战马一匹骡马,如此你就能组建两百人的骑兵部队。”
布颜闻言大喜,笑着道:“多谢大人。”
李毅摆摆手道:“骑兵身兼伺候,是大军的耳目,自当需要重视。我这次找你来,是有事相商。”
布颜正色几分。
李毅继续道:“你派几支骑兵关注通往延安城的官道,若是发现有官兵援军的踪迹,立马来报。”
布颜点头应下。
延安城周围州县很快得知了洪承畴败于李毅的消息。
要知道洪承畴围剿贼寇这一年多,可以说是战功赫赫,被贼寇冠以洪阎王的称号。
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会被李毅击败。
看来洪阎王还是压不住杀神,如今西北又要多了一支巨寇。
就在周围府县都在议论这件事的时候,王薄均的书信也传了出来。
听到要让他们派兵支援延安城,各府县官员都嗤之以鼻。
要知道洪承畴集结大军,都败在了李毅手里,他们才不会去触这个眉头。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支援延安城这件事做好了没什么好处,办砸了,那可就是自找苦吃了。
不过当他们看到吴甡的联名,却犯了难。
吴甡现在是钦差身份,他求援,却是不好置之不理。
要是延安城真有几分闪失,到时候有人弹劾他们坐视贼寇围城,对钦差求援置之不理,那可就完了。
为了不得罪钦差,也不给人留下把柄。
周围府县不得已,纷纷开始调遣守城的兵丁衙役,准备支援延安城。
另一边,洪承畴虽然主力依然在,却闭门不出,像是要坚守城池。
并且他还下令让周围州县招募民壮,坚守城池,防备贼寇。
李毅也并不着急。
他击败洪承畴的消息传出去,在民间引起了极大的影响力。
官府贪婪粗暴,暴政之下,百姓早就是忍不可忍。
往日官府势大,他们只能忍气吞声,如今有人站出来对抗官府,还击败了洪阎王,许多百姓纷纷前来投奔。
其中最多的,就是往日的饥民。
这些饥民原本在农会的赈济下,得到了官田耕种,还能领到口粮,种些杂粮勉强能坚持到明年收成,有条活路。
可是王薄均等官吏不仅贪污了他们的口粮,还和大户联合在一起,抢占了分给饥民的田产,让饥民成自耕种转眼成了佃农,甚至是奴仆。
饥民们忍不可忍,又听到农会被官府通缉,更是对官府无比仇恨。
如今听到李毅被官府陷害,被逼无奈带领农会造反,纷纷携家带口,前来投奔。
只是三天,枣园就有五千百姓前来投奔李毅,扎的窝棚绵延数十里,就连延安城头上都能隐约所见。
好在李毅之前在延安府各处设置了农会仓库,用来拨发口粮。
前段时日又缴获了几百辆官兵辎重,上面有三千石粮食。
所以他一方面巡视各处,体察饥民,安抚人心。
另一方面,让李过带着农会管事组织饥民,以保甲为单位,分配农会之人管理,分发口粮。
然后青壮组织团练,一律分发兵器训练。
近千青壮被编练成军,组成一个个大的战阵,在碎金军老兵的指导下训练。
伴随的还有两千辅兵,近千正兵一同训练。
一时间,四千大军喊杀声不断,传到延安城中,让无数官绅大户为之心惊,夜不能寐。
特别是吴甡,想到延安城外的四千贼寇,他更是心惊胆战,老是出现幻觉,以为贼寇下一刻就会攻破延安城,杀进来砍了自己的脑袋。
惊惧之下,吴甡几天都不能入睡,精神恍惚,整个人十分暴躁。
当天,他又闯进王薄均的班房,让他再次派人催促各府县的援兵支援延安城。
望着脸色苍白,双目凹陷的吴甡,王薄均吓了一跳。
连忙让他坐下,让人上茶。
吴甡顾不上喝茶,连忙道:“王知府,眼看着贼寇越来越坐大,为什么洪抚台没有任何举动?再这样下去,李毅的兵力很有就会有一万人,两万人,到时候他就能围攻延安城,城中两三千兵力,能抵挡得住吗?”
王薄均解释道:“钦差大人不必担忧。李毅虽然兵多,但大多是流民,不堪用。而城中是精锐边军和标营,再征召些民壮,就是一万人都攻不下来。再说洪抚台……”
“你不必与我说这些。”
吴甡直接打断他的话道:“这延安城之围一日不解,本官一日不得安心。你快些让援兵出发,解延安城之围。就算解不了围,也要护送本官离开。”
王薄均没有想到吴甡胆小到这种地步,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吴甡反而振振有词道:‘“本官的差事本来就是巡视西北,如今延绥停留太久,也是该去往宁夏、固原、汉中一带巡视,如今被贼寇所困,成何体统。”
王薄均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我这就派人传信。”
李毅虽然兵锋直指延安城,却并没有彻底围困城池。
并非是他不愿意,而是他的手下大多是刚刚组建的辅兵团练。
这些军队战斗力不足,也没有成熟的武官指挥,若是分开驻守围困延安城,会有被洪承畴各个击溃的风险。
所以李毅只能将兵力全都集结在延安城以西,集中训练,以正兵负责防卫,辅兵轮替辅助,以此保证大军的安全。
要知道,洪承畴手握边军和营兵,依然有很强的威胁。
正因为无法彻底切断延安城与外界的联系,王薄均派遣的快马只要趁着夜色潜逃,很有可能躲过巡逻的骑兵,向外传递消息。
第二天,周围州县就再次得到公文,催促他们尽快支援延安城。
没有办法,这些州县可承担不起坐视府城沦陷,支援不力,害死钦差和巡抚的责任。
他们只能商议之后,组建了两支军队支援延安城。
其中兵力最多的,是绥德、安塞、延长、安定四县组成的北路援军,共有三千人。
而甘泉、保安、宜川三县也组建了一支两千人的南路援军。
两支军队商定了出兵时日,向着延安城进发。
就在他们刚刚出兵,就有高小甲买通的官吏将消息泄露出来。
然后情报转到高小甲手里,呈递给了李毅。
等到援军进入延安城八十里内,就被巡逻的骑兵队发现了。
眼看着距离延安城越来越近,援兵的警惕性也越来越高。
如今还是上午十分,因为是寒冬,天气寒冷,地上还有积雪。
大军踩踏在上面,很快积雪融化,道路变得无比泥泞,使得援军行动迟缓,十分疲惫。
北路援军的主将是个千总,名叫张楚雄。
他身材魁梧,目光如炬,乃是辽西将领,与建奴作战提拔起来的。
后来调遣到西北剿寇,部队驻扎在清涧剿灭贼寇余部,并不是酒囊饭袋。
对于这次官府派遣援兵支援延安城,张楚雄并不认为是正确的决定。
他深知兵法,知道延安城虽然看上去被李毅包围,危在旦夕。
但是主力尚存,城防坚固,并没有太多危险。
反而自己这支援军前去支援,很有可能被围点打援。
于是他一面派遣斥候探查四周,一面派人去往城中传递消息,希望城中守军能够接应。
很显然,让他失望的是,城中的守军并没有接应的打算。
等到了未时,也就是下午一点左右,援军已经进入延安城五十里的范围。
此刻天气阴沉,很快就要下雪了。
寒风凛冽,卷动着旗帜,发出撕扯的声响,让人不安。
张楚雄纵马在军队中巡视,不停地大声呵斥兵丁,让他们跟进队伍,不要左顾右盼,掉了队。
不过这些兵丁并不搭理他,只是懒洋洋的用肩膀夹着长枪,不断哈着双手取暖,让冻僵的手掌能够有些知觉。
张楚雄双眼满是怒火。
若这些人是他的手下,少不了吃一顿鞭子,跪在地上求饶。
可惜这支军队,只有五百人是他的手下,剩下的都是各府县的守城兵丁,根本不归他约束。
他只能眼神凶狠的瞪了那些兵丁一眼,纵马而走。
等他走了之后,兵丁反而恨恨的啐道:“狗日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有本事冲那些官老爷耍威风,欺负我们这些小兵算什么本事。”
旁边一人也不满道:“就是。寒冬腊月让咱们出来打仗,就发了一斗小米,开拔连一文钱都没见到,还冻得要死。还想让咱们豁出命,真他娘的好算计。”
“谁他娘想豁命谁去,老子可不去。”
“待会开打了,老子转头就跑。”
一帮兵丁在那里议论纷纷,根本不愿打仗。
也不怪他们。
如今官府亏空眼中,他们的兵饷已经被拖欠了一年多,平日里只发些米面酱菜,自己勉强饿不死,更不要说养活家人了。
所以这些兵丁许多都没能成家,积怨很深,对武官文官都没什么好感,哪里会愿意为他们豁出命打仗。
如今又是寒冬腊月天气,他们身上只有件破袍子,寒风嗖嗖的吹进去,冻得他们身体冰凉,手脚已经冻僵了,所以怨气很大。
“都他娘的不要说话,再嚼舌头,老子扒了你们的皮。”张楚雄挥舞着马鞭,怒声呵斥道。
一帮兵丁刚刚骂得痛快,如今却不敢顶罪,只是低着头,脸上却满是怨恨。
张楚雄强压住怒火,纵马狂奔上前。
看到远处的山坡,指着亲兵道。
“王章,你带人去看看,不要阴沟里翻船。”
亲兵答应一声,一挥手,“跟我来。”
五个骑兵这才翻身上了瘦弱的战马,几人向着前方的山坡奔去。
如今官兵拖欠兵饷,吃不饱穿不暖,战马更甚。
他们的战马根本爬不上山坡,几人只能留下一人看守马匹,剩下的人步行而上。
王章也是张楚雄从辽西带来的,本来是个马贼。
他带头向上爬,刚走几步,就感觉有些不对。
豁然转头,只见山坡另一侧的土坡上,竟然蹲守着密密麻麻的人。
他瞪大眼睛,刚想大声示警,就听到嗖的一声,一支箭矢飞快的射来,洞穿了自己的脖子。
王章抓住箭杆,瞪大眼睛,眼神中满是对生的渴望。
但是热血喷涌,他只能无力地仰面摔倒在地。
剩下的四人脸色一变,掉头就跑。
可是紧接着箭矢射来,一箭连着一箭,只是片刻间,四个人皆被射杀在地。
李毅和布颜一同放下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