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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仙仙病逝的时候,朝廷派去接管程钰职务的吕奇也带着太后懿旨日夜兼程赶到了福建。
定王出去接风,回来后将懿旨甩给了假死的程钰。
程钰瞥一眼明显强忍着怒气的男人,疑惑地打开懿旨。
定王已经忍不住骂了出来,“父皇中风,这时候她不想着好好照顾父皇,竟然还有心思阻止我回去,让我怎么放心把父皇交给他?就怕父皇本有恢复的机会,也被她活生生断掉了!”
程钰没接他的怒火,看看懿旨,一针见血地道:“可你回去,便是公然抗旨。”
定王“嘭”地一声踹翻了一张桌子。
他在宫里有再多的眼线又如何,太后照顾儿子名正言顺,她想安排谁侍疾她想看重哪个太医,没有人能左右,如果太后够心狠,极有可能趁这个机会彻底制服平时不听她话的皇帝儿子。而他远在福建,什么都做不了。
程钰看看他,最先想到的却是家里的妻子。京城风云变幻,她怕不怕?她还怀着孩子……
不过想到临走之前楚倾的保证,程钰很快又冷静了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京城太远,当务之急是先解决近忧,毕竟他们在京城还有身为兵部尚书的楚倾,也有户部尚书萧大人站在定王这边,太后想顺顺利利安排寿王上位,必须有能让人信服的借口,短时间不可能成事。
“二哥……”
“王爷,云阳侯派人来了!”定王的侍卫领着一个士兵打扮的人匆匆赶了过来,进屋后低声道,“王爷,他是跟随吕将军一道来的。”
“属下刘琦拜见王爷,拜见世子。”刘琦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定王侧目,用眼神询问程钰。
程钰颔首,这人确实是楚倾的心腹之一,他见过。
“侯爷派你过来作何?”定王沉声问。
刘琦立即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举了起来。
程钰接过,再递给定王。
定王打开信,看完了交给程钰,程钰认得楚倾的字迹,再看里面寥寥几句只劝他们安心镇反不必担心京城,就明白楚倾心里有数了。不过他相信楚倾,却不知道定王愿不愿意相信,对定王来说,寿王独霸京城或是楚倾独揽大局……
程钰朝定王看了过去,对上男人平静的注视,程钰淡淡一笑,将信放到了书桌上。信与不信,全看定王怎么想的,他不适合开口。
“你回去吧,告诉你家侯爷,皇上平安,我程钖便记他一辈子的情。”定王沉默片刻,看着刘琦道。
刘琦郑重承诺一定会带话回去,见二人没有别的吩咐,又从怀里取出封信递给程钰,“这是夫人给世子爷的,侯爷托我一并带了过来。”
程钰愣了愣才接过了信。
刘琦等人迅速退了下去,定王看看若无其事将信揣进怀里的堂弟,笑了,“你不着急看看弟妹说了什么?”
程钰淡然道:“正事要紧,家书回头再看。”
定王点点头,走到一旁挂着的舆图前,满意地道:“父皇派了吕奇来,他也给你写了信,可见咱们这一步是走对了,接下来就按咱们原定的计划来吧。”反贼骄傲自大,正适合用骄兵记。
他一下子又回到了正事上,程钰想了想,低声问:“二哥就不怕他……”
定王挑眉,明白程钰问的是什么,转过身,直视好兄弟的眼睛道:“楚倾那人,我只信他七分,但我信你十分。现在咱们有兵有粮,京城真出事,咱们进可取京城,退可守福建,何惧之有?”
程钰心中跟着生出一股豪情,刚要说话,定王拍拍他肩膀,重新看向舆图,“行了,别胡思乱想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澎湖打下来,你说是不是?”
程钰颔首,专心陪他商讨战事。
夜里歇下了,程钰才将妻子的信取了出来,靠在床头再三品味,知她清楚了真相,他松了口气,看她说儿子想他了,程钰忍不住揉了揉胸口,好像这样做了,那里的思念就会少一些。
然后接下来他又先后收到了两封信,都是陈朔写的,前一封告诉他顾衡胆大欺人,后一封便是孟仙仙死后顾衡的求和与威胁。程钰看完信,立即去找定王。
“二哥,就算我真死了,含珠还是王妃,是侯府嫡女,有楚倾有你为她们撑腰,顾衡不会闲着没事写封信羞辱含珠,他肯定有把握将来能压制你与楚倾,我怀疑他要投靠寿王,或是已经投靠过去了!那寿王会不会利用这件事挑拨楚倾与咱们的关系?”
一想到妻儿有危险,程钰再也无法冷静,恨不得马上回到京城。
定王衣袖里手同样握成了拳,江家姐妹的事情暴露出来,含珠有危险,凝珠同样有危险。
“你立即回京。”
定王站了起来,负手在屋里来回走动,话音极快却冷静,“咱们计划的是七月底再次围剿澎湖,第二次佯败,这战不用你出面,你留在这里也没用,所以你先回京,直接跟楚倾交代清楚,反正到了这个地步,肯定瞒不下去了。楚倾能理解你们夫妻的苦衷,那你尽快回来,咱们九月一起出战。楚倾不能,你,你就领他去你姨母表妹坟前,我就不信他有脸怪你!”
堂堂一个大将军冷落亲生女儿十几年,虽然楚菡是被三夫人怂恿自己失足摔死的,但如果不是楚倾嫡庶不分过度宠爱庶女惹得楚菡心生怨愤,三夫人也就没有机会煽风点火,所以楚菡的死与楚倾逃不了关系,楚倾有什么资格怪程钰夫妻?
程钰过来路上就是这么打算的,听定王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没有一丝怀疑他离去的动机,程钰撩起衣袍,直直朝定王跪了下去,对天发誓道:“二哥,咱们约好的,要一起登上澎湖扬我大齐天威,请二哥放心,京城的事情一解决,我会快马加鞭回来,绝不辜负二哥的信任!”
定王什么都没说,只扶起他,重重地拍了拍他胸口。
京城。
六月中的日头火辣刺眼,楚倾随几位阁老一起进了摆着冰的崇政殿,只觉得好像从火坑里移步到了清凉林间。
太后与丽妃惠妃都在,行礼过后,内阁首辅张大人开口询问道:“太后,皇上龙体可有好转?外面众臣人心惶惶,臣等忧心不已,全都盼着皇上早日康复,重理朝政已安民心。”
太后叹了口气,从龙榻上站了起来,苍老着声音道:“你们过来看看吧。”
张大人抬起头,看看左右的同僚,一起上前。
龙榻上明德帝嘴依然歪着,眼睛不歪了,却眯缝着难以睁开一般,身上还是不能动弹。
楚倾皱眉,冷声问一旁弯腰低头的太医院院使,“我听说中风只要医治得当,想要恢复几成并不是太难,京城就有中风后偏瘫月余渐渐恢复行动自如的例子,为何皇上有你们这些医术最好的太医治疗,却半点不见好转?”
这帽子扣得太大,几个太医慌忙跪了下去,院使裘大人朝龙榻叩首道:“中风有轻重之分,皇上病情太重,臣等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说话时目光扫了一眼太后的裙摆,可惜他额头几乎贴着地,谁也没能看见。
太后没看见,但也帮他们说了几句。
楚倾闭了嘴,退到了张大人身后,借着旁人身体的遮掩,悄悄看向惠妃。
惠妃若有所觉,朝他看了过去,目光相对,惠妃马上垂下眼帘,下巴却不易察觉地朝太医们那边歪了歪。皇上发病当日,太后就以伺候不周为由换了崇政殿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部下了大狱,连御前侍卫统领都换了人,如今唯一能替皇上求救的,就只有她这个被人当幌子最终可能也要当替罪羊的宠妃了。
楚倾从太医们身上收回视线,没有再看惠妃,当晚回到侯府,楚倾思量再三,提笔写了一封信,喊来心腹吩咐道:“命夜风亲自交到惠妃手上。”
太医们都被太后派人盯着,他没法安排人救治皇上,再耽搁下去皇上恐怕再也无法恢复,那么他只能选择相信素来与太后丽妃不合的惠妃,只要惠妃成功,他便可以奉召清君侧,一举铲除那对心狠手辣的祖孙。
当晚三更时分,惠妃突然被人唤醒。
“这是侯爷命我交给娘娘的,白日属下无法靠近娘娘,只能出此下策,还请娘娘恕罪。”一袭黑衣的宫女夜风单膝跪下道,双手抱拳,更似江湖女子。
惠妃将信将疑,接过信,走到小灯前低头看。
看完了,她信这确实是楚倾写的,当着夜风的面提起灯罩烧了信,头也不回地道:“你替我转告侯爷,为了小公主,我愿意替侯爷冒险一次,万一我出事,请侯爷替我照顾小公主,我不求别的,只求她能平平安安长大。”
崇政殿内外都是太后的人,她替楚倾做事是九死一生,可如果不冒这个险,将来寿王登基,丽妃成为太后,那女人不会放过她。惠妃不怕死,但女儿太小,她不能让女儿没了娘亲,任人宰割。侥幸成功,定王会记得她,日后她安安分分做个太妃,等女儿大了,再给她找个好驸马。
夜风低声应下,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楚倾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睡不着,踏着月色去了莲院。
宫里出事后,他就将女儿外孙接了过来,因为他知道京城要变天了,所以他没放齐智走,要他留在侯府保护他的儿女。
关系到儿女的安全,多一个人,他就安一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