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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喜一声落下,不亚于地动山摇,天塌地陷,所有人不由的身子一僵,眼眸露出一丝的恐惧。避天花称见喜,人人忌讳避之,几乎谈之色变,便可知此病疫的威慑。
十人九死剩下一麻子。
贾代善回神当机立断吩咐道,“去请大夫把两位少爷先送到庄子上,好生看顾!”
王夫人闻言,身形晃了一晃,下意识的便想揉揉肚子。
“我可怜的珠儿~”贾史氏拿起绣帕擦拭泛红的眼圈,眼眸带着一丝的阴鸷狠狠的刺向王夫人,这愚蠢的毒妇!自己作死也算了,居然被人抓到把柄,还牵连了珠儿,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心里忍不住的怒气翻滚,但是一瞥屋内众人的神色,眸子一转,哽咽的接道:“琏儿这孩子命怎么这般苦?刚一生下来,就……”含糊的略过废太子之事,“没个福分见外祖一家,如今娘刚走,又被……”越说,贾史氏却越觉得没准贾琏还真顶个天煞孤星的名号!自从张氏怀了他,厄运便接踵而来,简直是扫把星!
“……”
先前若入坠冰窟,贾赦浑身发冷,脑子一片空白,久久未回过神来,但耳边嗡嗡声不断,尖锐刺耳的音调将他的思绪从深渊中拉回,整个人清醒过来。一听贾史氏话语中名为担忧,实则挑火一般的话语,眼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环视了一圈书房众人,然后视线定住,疾步上前,趁人尚未注意,对着贾政就是狠狠一巴掌扇下,目光似刃,泛着锋芒,“老二俗话说夫为妻纲,你媳妇坐下的孽你担!我日后可没你这兄弟!”
看着贾政不可置信的神色,贾赦冷哼一声,而后不紧不慢的,余光看向王子腾,沉声道:“你们最好祈祷琏儿无恙,否则,爷拉整个王家给他陪葬!”大不了鱼死网破,琏儿还有亲爹在!
说完,贾赦便甩袖离开,朝门口战栗着的婆子问,“我儿子在哪里?”
“荣禧堂西厢房。”婆子低声回禀。先前为了彻查后院,把两个小少爷都暂时请到了老爷的院子。
知道目的地,贾赦径直离开。
刚入了垂花门,跨进荣禧堂,便见颤颤巍巍跪了一地的仆从,面色带着恐惧,“能……侍候……伺候珠大爷……是小人的荣幸,但小人没出过痘,林管家我上有老下有小……”
贾赦疾步而来的脚步一顿。他也没出过痘。也……也怕死。
正踌躇间,低头不经意间看见腰间的沾染了炭灰的麻衣,灰白交织着在雪白的孝衣下特别的刺眼,贾赦身子晃了一晃,额角渗透着冷汗。
这一切,终究是他欠了绣姐的。
要不是她嫁到了贾家,嫁给他这个没用的男人,就不会……眼睁睁的看儿子去世,都讨不回公道。
“我……”贾赦深吸一口气,才敢抬头朝屋内看去,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一步一步昂头看向天边冉冉上升的红日,就像告别一般透着一股迷恋,随后眼眸一闭,闪过一丝的决绝,大步朝屋内走去。
“我是一家之主,脊梁骨,绝对不能倒下!”一遍遍的在脑海中回荡警戒着自己,贾赦踏进屋内,一步连着一步,走到了床前,看着面色泛红,脸上还有几颗小红点的儿子,两股战战,面色泛白。
“大爷,这可不能进。”张嬷嬷眼眸闪过一丝的惊讶,又带着几许宽慰,开口道,“奴婢等人留下来伺候琏哥儿,请大爷放心。我们都是出过痘,无碍的!”
贾琏被烧的迷迷糊糊地,耳边有股杂音吵得他难以入睡,不由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哑着嗓子道:“父亲?”
“嗯。”贾赦坐在床沿,一手握住贾琏带着滚烫温度的手,又摸了摸贾琏的头,“琏儿,不怕,父亲在这陪着你,咱们一家人在一起。”
天花是会传染的,是会死的。
但就算死--
不由的略过书房一幕幕,贾赦眼圈泛红,“张嬷嬷,你带着人收拾东西,我们一起去百草园。”百草园,是祖母回忆乡野生活,临老给自己建的一所回忆之处,但祖母走了,也就把这庄子给了他。不同于别处,这里曾经承载这祖母对他的期望,希望能若草一般坚韧顽强!
“绣姐的丧事,若……我们回来了,我再操办,若回不来了,那就……”一家人一起出殡!
“是。”身为张氏的心腹嬷嬷,张嬷嬷心里万千滋味涌上心头,最终只道了一字,便闷头准备去了。
命人收拾随身的物件,张嬷嬷回了一趟大房,看着院内惶惶不安的众人,这里大多是张家陪房,剩下的便是先太太留给大少的人手,剩下的几个便是贾家的仆从,深呼吸一口气,“你们也知道,如今主子为难,既要操办丧事,大少慈父心肠还要去陪着琏哥儿,因此人手需要分两批,去庄子的谁愿意去,说一声。”
众人齐齐一僵,旋即,张家陪房差不多站了出来还有几个老太太的仆从,“我愿意。”
生死检验忠城度。
张嬷嬷一叹,“知道你们忠心,可天花不比其他,我们是跟着去伺候人的,若是自己倒下了,反而不美,还心中添怨,有谁出过痘且身体强健的站出来。”
这一次,过了好半晌,才站出了八人。
贾赦惯用的长随玳安,奶兄林之孝,大丫鬟雅兰,贾琏的奶娘赵嬷嬷,张氏大丫鬟冬菊,罗兰,陪房张绥,李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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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大房有条不紊的收拾东西,请好随行的大夫,做好防范工作,直接朝南郊百草园而去,并且关闭了大房院子的门户,派人清倒药水,清查病源,熏艾草。
“照顾不好珠儿,我要了你们的命,把你们家人全发卖到黑窑子去!”王夫人捧着肚子不敢踏进去,只隔了帘幕远远看了一眼脸上脓包四起的贾珠,一想起贾珠张口呼唤“母亲”那一幕,王夫人心痛如绞,却又畏惧不敢靠前,只好在走之前对着伺候贾珠的仆从厉声呵斥道。
他的珠儿!
这些日子,自己抱着肚皮伏低做小的跟贾政诉说,让他出面与贾代善周旋,在荣国府后院偏僻的地方,隔出一个院子来安顿贾珠,又不停的像贾母哭诉,让人向贾代善吹耳旁风,向太医施压。
太医的医术何等高明,定能治好她的珠儿。
这般想着,原本愧疚的愁绪冲淡了一些,迈着步子急匆匆的走了,丝毫没有看见那些人眼中带着一丝的怨恨。
被贾代善请来的王太医正好见此一幕,一想起同样见喜却不同待遇的大房,重重的叹口气,面色铁青的扔掉防护的衣物,呼吸口新鲜口气。
见喜那是要死人的!而且,贾家一堆晦气事,他一个小小五品太医搀和进去干什么?直接自己来了个医者不自医,请了病假。
岂有此理!这日,收到王太医病假的消息,其余太医又纷纷有事,王夫人面色阴沉,心中暗怨:拿俸禄不干活的庸医。
面上带了气愤之色,王夫人又是稀里哗啦的摔了大堆瓷器。
贾政在门外看见王夫人若疯子一般的举动,眉头一蹙,直接走进来,怒叱,“你在闹什么?蠢妇!”要不是这个蠢妇手脚不干净,脑袋不灵活,设计不够仔细,他的嫡长子如今又岂会危在旦夕!
在想起那一日,受的屈辱,被人,被他一向看不起的老大,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扇了一巴掌,贾政便怒火燃烧,看向王夫人满是厌恶,冷声道:“给我请二奶奶去佛前给珠儿祈祷!”说完,便转身朝书房走去。如今新皇登基,已经下旨要开恩科取仕了。
他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谁都看得出来,新皇登基,但根基不稳,急需自己的人手,这次若是中举,来日必当仕途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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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惦记的新皇徒律饶是登上梦寐以求的九五之尊之位,但依旧面无表情的阴沉着脸。
长达十几年的夺嫡,留下一大烂摊子,父皇犹在,那些兄弟也依旧活动猖狂。但这并不是主要因素,有些事,重来一遍,解决起来,就更加容易了。
可重来一世,没有人告诉他上天居然又跟他开了黑色幽默的玩笑--贾赦染了天花。
上辈子,苦心孤诣十几年,终于平定朝纲,河清海晏,他都留下禅位诏书,还有几个被控制住的蠹虫留给太子为皇立威,自己准备谋一己之私。
就是想稍微给那么一点小教训,就带人远走高飞。
可就是差了那么一步。
就永远的阴阳相隔。
“来人,传御医,备车,去百草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