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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女子,无疑是站在权力顶端的人。
没错,是站在权力的顶端,而不是寻常的皇室贵族阶层。
她掌握着无数人的杀生大权,只要她想,颠覆江山社稷或改变无数人的命运,皆在一念之间。
面对这样的“天神”,谢枕玉甚至都无法用一般人的平常心去欣赏她的美丽,尽管她的容颜是那么令人惊叹。
这种美丽且真正强大的女性,会让他本能地感到警惕,抵触,甚至是恐惧。
谢枕玉在北秦接触过两个这样的女子,他和母亲就像对方脚边的蚂蚁,被不经意地轻轻一踩,便是灭顶之灾。
他们母子的半生,只因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跌宕起伏,而所有撕心裂肺的呐喊和不甘怨恨,对她们而言却微小到连被注意的资格都没有。
而眼前这位被所有人尊为“凤君”的女子,所掌握的权力与获得的成就,明显要更高于他记忆中的那两个人。
因为中原土地从大汉王朝分裂为四国的数百年历史以来,她是第一个被子民们虔诚接纳并尊敬拥戴的女性君王。
谢枕玉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大周凤君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北秦孝贞太皇太后苦心筹谋一辈子都没能做成的事——登基为皇。
那么,她为此付出和筹谋了多少东西?又会是怎样的人?
能让顾长生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为她卖命,绝不是个心智手腕简单的人物。
谢枕玉清楚顾长生不是个恋爱脑,光是为了留情,他或许会选择留在大周,但未必会为其效力,从清懿书院创建的立意与规划,便可知眼前女子的野心非同寻常。
这样的人,在没见面的时候,他猜测过也许会和孝贞太皇太后那般,有着睥睨天下的威严强势,与一番藏在温和面容下的冷酷心肠。
又或者她年轻些,所以会更像昭阳长公主,美丽倨傲,霸道唯我。
但没想到两者都不是。
谢枕玉觉得云苓给他的感觉就只是一个年轻姑娘,除了容貌格外突出,接触交谈起来是那么的寻常自然。
对方有些疑惑地问他:“笏板礼?那是什么啊?”
谢枕玉面色不变地回答:“笏板又称手板、朝板,是臣子上殿面见君王的手持之物,通常用于记录君命或旨意,也有人会在上面提前写好上朝时需要汇报的内容。”
“此外,臣子上朝需以笏板遮脸,避免直视君王,以此彰显对君威的崇敬。”
“这样啊,那不好意思,刚才误会你了,谢大人别往心里去。”云苓听完后恍然大悟,冲谢枕玉笑了笑,“我在大周从来没见过哎,壁城从来没跟我讲过这种东西,以前做太子妃培训的时候,学习册子上也没有过记录。”
听到谢枕玉的解释,云苓略略回想了一下,以前好像是在古装剧里看到过这种画面,大臣们上朝手里会举块长木板。
不过二十三世纪粗糙滥制的古偶剧很多,导演很喜欢搞架空剧本乱拍一气,不是每部剧都会出现如此考据的一幕。
在大周生活这么久也见过类似情况,要不是谢枕玉解释一番,她还真不知道这玩意儿的作用。
谢枕玉有些意外地看了云苓一眼,许是没想到她“发难”完自己后,还会主动赔礼。
他一时有些却不定,这位凤君到底是就如表面那般随和寻常,还是与人交往时用来迷惑对方的假面。
“大周的笏板礼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废除了,微臣记得那还是大汉王朝分裂后,西周立国的第一任皇帝所颁布的命令,至今已过去几百年,凤君没见过也正常。”
谢枕玉还记得刚才云苓嫌他不主动说话,这会儿便主动展开了话题。
他熟读中原史书,对西周的历史也颇为了解。
史书记载西周的第一任皇帝本是大汉王朝的一位战将,他文采不高,且脾气较为暴躁,经常在上朝的时候指着大臣的鼻子骂。
他嫌笏板挡脸,影响自己骂人的时候看不清对方的脸色,不准官员躲在板子后面当缩头乌龟,便下令把笏板礼废除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恢复。
这行为多少有点奇葩,至少四国中西周是唯一这么干的,所以中原人私下总调侃西周人是真的不讲究规矩。
云苓被科普完了之后,暂停下筷子点评道:“我觉得取消了挺好的啊,没有东西遮挡的话,底下的人搞什么小动作我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那板子记事很不方便吧,我们上朝的时候都配备桌椅和笔墨的,就跟书院里那样,你应该见过,谁要发言就举手站起来,要紧事随手就能记录,干活效率很高的。”
“万一拖堂了,哦不我是说,万一拖朝了,他们还能顺便在金銮殿的座位上把午膳吃了,也不至于饿着肚子回家。”
“你家陛下是亲眼见过的,他还夸我们这新规矩很不错呢,怎么着,没给你们也试试?”
谢枕玉:“……”
他的表情有点微妙,感觉这规矩立得比西周的初代皇帝还离谱。
而且总觉得这好像不该是一国之君跟他交流探讨的话题,好像哪里怪怪的。
云苓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谈政事,纯粹奔着拉家常去的,谢枕玉又没有家室,聊孩子缺乏共同话题,那就只能是聊工作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闲聊有之,抱怨亦有之,神奇的是很多话居然很能够让人感同身受地共情。
这让谢枕玉有种很奇特的感觉,他总觉得云苓根本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国家的君王,说起上朝就跟聊上工一样。
而且她还不是站在东家的角度,是跟其他臣子站在一个立场上的,就像是在给大周朝廷打工,无非是职位比别人高一些。
身为北秦朝廷的头号打工人,谢枕玉始终谨记着一则真理:在官场中,如果陛下让臣子敞开心扉和他畅所欲言,那可千万不能当真傻乎乎地无话不谈。
否则今天说哪句话,将来不知道哪天就被清算了。
所以他既没有反驳云苓,也没有顺着她的抱怨说些自身立场“不合适”的话,又回归到了沉默中。
云苓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便也觉得没意思了。
她能感觉得到,谢枕玉的阶级观念很重,而且他就好像是一个紧闭的蚌壳,根本不肯对外展露一点内心的想法。
和这样的人交往很累,哪怕是做普通朋友都很费劲,实在想不通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真正走入他的心。
真是不“注孤生”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