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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千夜没上车,只是在车外抬手反复试探自己额头和脸颊的温度。
车内男人没读懂她的意思,皱眉:“你摸额头干什么?”
“我们两个之间——”盛千夜舔了舔下唇,尽量委婉地开口,“是不是有一个疯了?”
敢这么跟老板说话,如果不是公司的当红艺人,可能法务部现在已经在给她写解约书了。
但……谁让她赚得多呢。
这么想着,盛千夜不禁又硬气了些,愈发挺直了背脊。
她盛千夜,就是这么一个不畏强权的优质女明星。
傅修凝视她半晌:“……”
他公式化的流程居然被见招拆招,很显然,对面这位叫盛千夜的,似乎并不能用普通思路揣摩清楚。
于是他恢复了正常制冷温度,言简意赅道:“上车。”
盛千夜还没来得及想出相应对策,突然听到暗处有不满声音响起:“祖父刚跟你说完,你怎么又这么冷漠呢。”
男人捏了捏眉心。
顺着老人,盛千夜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不逢场作点戏,老人又有微词。
一切都怪那通电话。
今晚他正带老人在附近吃完饭,不知道是哪个抖机灵的硬是要拨电话给他,狗腿地拍马屁:“盛千夜车还在修,听说她早上惹您生气了,那晚上我们就不派车过去接她了吧?”
本来这部手机平时都关机,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根本不会到他这里,他只负责关键性决策。就算来了电话,只要不是备注过的,他一律都不会接。
但祖父母在侧,他多少也要显得有耐心些。毕竟老人上了年纪也有点犟,比起事无巨细剖析自己行为背后的缘由,还不如尽量依着他们,方便,也让老人家高兴。
结果电话一接,对面蠢货把他当杂务工不说,还提出不派车的弱智解决办法。
且不说上午的事只是误会,就算艺人真惹他生气,也不该把私人恩怨上升到工作中。
他强忍怒意看了眼来电显示,打算立刻解雇这蠢东西。
结果没料到蠢东西声音太大,祖母听到了报备,一想盛千夜这名字自己熟悉,公司艺人影响力排前列的,给公司做了不少贡献。
于是秉着“让傅修以人为本做个亲民好老板”的理念,老人提出:不如我们去接盛千夜吧。
老人的提议他也不好违背,现在情况就如他所料地柺进了死胡同。
男人实在讨厌耽误时间,速战速决地下了车,给盛千夜拉开副驾驶车门。
盛千夜听见老人的声音,脑子一转,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大概就是老板被逼着得照顾一下自己,所以她刚刚才会看到那么魔幻现实主义的营业假笑。
老板的面子也是要卖的,她情商不低,立刻配合地坐进副驾驶,心里却仍然有早些逃离的欲.望,火速同司机说了酒店地址。
之前就听说傅修虽脾气不好,却有一对老好人般的祖父母,大约是物极必反,基因这东西还真奇妙。
没想到车辆行驶到闹市区,灯光大亮,老人在镜中瞥见她眉眼,怔忪片刻:“小姑娘,你是不是演过《温骨》呀?”
盛千夜回身,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您看过吗?”
“那当然,没想到你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啊。”
“我们阿修真会选人。”
盛千夜心道我也不是您家阿修招进来的,今天上午甚至是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但看了一眼傅修,她还是没有戳穿,附和道:“没错,我们老板品味很好。”
“他平时对你们好吗?”
盛千夜微微笑:“挺好的,经常看着我们。”
尤其是在我迟到的时候,连续不断地为我输送了六分钟的死亡目光,可歌可泣。
他祖父或是觉得气氛说不出的微妙,深入话题:“都做了哪些让你感动或者映象深刻的事?”
——不让我呼吸算吗?
盛千夜觉得这题也忒难答了点儿,和坐得笔直的男人对上视线,只觉制冷空调满身满眼都写着“答不好就等着吹一年空调吧”。
她抖了一下,没办法,只能胡诌。
“大概也许可能是,在我想喝热水的时候往剧组运了二十个巨型热水机……吧。”
太难了,此题会答,保送清华。
听到这个回复的傅修:……
那倒也没必要。
他祖父一向认为,员工的忠诚度和满意度对企业有很大的影响,而傅修的性格自小就叫人担忧,总是冷着一张脸,看着就不大好惹。
所以他们才会经常往公司跑。想看看他是否能处理好公司的关系和氛围,也常劝他不要那么有攻击性,毕竟老人总是操心。
祖父微叹息着说:“积怨过多对公司发展是很不好的,希望你们有意见就直接提。”
盛千夜心头一跳,启了唇,觉得自己有很多话遏制不住地要往外冒,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音节,她看到傅修动了动身子,眼眸轻轻眯起。
她力挽狂澜千钧一发地把发言咽回去,咬牙切齿地温柔开口——
“我没有任何意见。”
……
好不容易下了车,她觉得今晚最幸运的是没有上车的助理。
为什么没有人在进公司前告诉她,身为华彦的员工,还得上应付傅修祖父母的选修课?还必须高分通过滴水不漏?还得昧着良心切实又不真实地给予夸奖?
盛千夜迎着晚风感慨:“如果不是钱多资源好,谁又愿意给制冷空调打工呢?”
这话正巧落进下车买东西的男人耳边,傅修顿了顿,再抬头,她已经消失在门口。
///
一周后,盛千夜手臂上伤口拆了线,又加急赶回剧组拍戏。
休息时她坐在躺椅上,不免想到受伤那天自己也是急喇喇地去公司开会,暗慨幸好出了公司就看不到制冷空调了。
休息室门轻微吱呀一声,在她脑中被大卸八块的男人走了进来。
盛千夜:……??
傅修扫视一圈她的休息室,这才道:“怎么就你一个?”
“这是公司给我申请的个人休息室啊,”盛千夜脑子里问号越冒越多,“有别人那不是完蛋了吗。”
大概是觉得自己对旗下艺人实在知之甚少,傅修也有短暂的沉默。
他转头走向门口,正当盛千夜祈愿他能打开门离开自己的时候,男人提了张椅子,在她身旁不远处坐下。
盛千夜咳嗽了声:“有什么事吗?”
什么大事值得老板您不辞辛劳地跑来休息室加剧我的ptsd?
傅修瞧了她一会,欲言又止,喉结上下滚动。
他的注视天然让人不自在,盛千夜等得浑身发麻,斟酌了一下,决定主动出击:“我没有逃税。”
傅修蹙眉:?
她又说:“也没有做假账。”
“……”
“更没有做危害公司利益的事情。”
“不是,”男人掩唇咳嗽了声,“你伤口好点了么?”
“心里的吗?”她以为这人终于对自己前阵子的所作所为有了良心发现。
饶是傅修也哽了几秒,侧眸问:“你心里有什么伤口?”
“太多了,一时片刻说不完。”
她戳了戳自己手臂:“你问的这个?”
他点头。
她突然反应过来:“幸好你提醒,我差点忘了上药……”
今天拆线,医生嘱咐说回来要抹药膏。
要上的药既有膏状的也有液体,盛千夜抽了根棉签又开了两瓶药,有只手还得尽量保持不能动,看起来动作有点困难。
开会时误解了她,傅修多少也有点愧疚,路过片场的时候就顺便来看她,这会更是带点弥补意味地问:“需要帮忙么?”
盛千夜迷茫无措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好几秒。
门缝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这才反应过来,招手,“安眠你进来,帮我拍张照。”
安眠拉开门走了进来:“拍什么?”
盛千夜扬首示意:“拍我们老板给我上药的照片,一式三份,一份贴到公司一进门的展览板歌颂老板的温柔善良体恤员工,一份传给祖父母,再留一份给老板自己欣赏。”
傅修:“……”
行,算你狠。
///
和老板拍完善良营业照片后,盛千夜继续投入拍摄,由于拍摄的古装剧取景点偏远,她几乎处于半人间蒸发的状态。
傅修再得到她的消息,是娱乐媒体的播报,说她今天果然又空掉一天的行程,去祭拜父母。
他也是前阵子才知道的。
她父母走得很早,初高中所有人都活在父母庇佑之下时,她已经学会独当一面,在上学的空余时间做家教,用薪水和奖学金负担生活与学费开支。
被星探挖掘时她才17岁,出乎意料地冷静,一双黑曜石般的眼扫过公司大厅,开始理智地谈起条件,要求是盛星雨必须和自己一起签约。
她也并不是天赋型演员,能有今天都是她一步一个脚印自己学出来的,既然她没有天赋,那别人练一遍她就练三遍,别人练三遍她就练十遍,业务能力是这样才渐渐冒了头,一点一点爬到公司上位圈。
或许是这样才失去了说痛的能力,因为少女时代每一次夜里的痛和泪都是徒劳,没有人为她挡风遮雨,要保护的是比自己更小的弟弟,只有无坚不摧才能撑过生活的考验。
不是没说过痛,而是明白说了也无用,于是慢慢地,就再也不说了。
性格塑造期的思维一旦养成,成年后就难以更改。
等她祭拜完父母之后,傅修也向经纪人打探过她的消息,经纪人给的答案是不清楚。
她想一个人待着。
今晚的游乐场晚十二点还没歇业。
男人路过时恰巧有些饿,想起园内有一家店的小食做得不错,便准备下车看看。
走上三楼,发现食物区都关了门,但楼梯间似乎有声音,傅修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循着声音往上走去。
有人坐在台阶尽头哭。
也不是哭,是小声的抽咽,如同动物舔舐伤口时会发出的细微声音,轻轻揪着人的心脏。
她的背脊小幅度地耸动,双臂环着,脸埋进去,声控灯不合时宜地亮起,又悄无声息地熄灭。
她的影子在亮起时被照成小小的一团,委屈瘦弱地趴在她足底,思念亲人大概是谁也逃不过的情绪脆弱期。
傅修礼貌地退下。
盛千夜出园的时候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正走出大门想喊辆车,左手边劳斯莱斯突然换了双闪,鸣笛几声。
车缓缓开到她跟前,傅修摇下车窗,仍是那句熟悉的:“上车。”
盛千夜在车开双闪的时候就吓了一跳,没动静的时候周遭一片黑暗,她以为附近没有活物。现在告诉她那里不仅有辆车,车里还坐着她的ptsd老板。
她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你怎么到这来的啊?!”
傅修看她瞳孔微扩,没回答她的问题:“我很可怕?”
换来她疯狂的点头。
“我哪里可怕?”
她更加震撼地回问:“你哪里不可怕?”
……
最后还是上了车。
毕竟入夜,老板虽然会喷冷气可怕了点,但起码不会害她。
盛千夜坐在副驾驶,一开始还气势汹汹地让他别走错路,没过一会就因为困倦睡着,气势全无。
脱下盔甲的她瞬间柔软了不少,眼眶还是红的,颊边有没完全擦净的泪痕。
等灯的时候,男人侧眸瞧了她一会,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换前置,对着她。
这样子其实还……蛮漂亮的。
还没来得及按下拍摄,盛千夜悠悠转醒,睁开眼就看到面前有个手机,手机打开了摄像头,屏幕里是自己的脸。
她匪夷所思地转头看向拿手机的男人:“你是不是想盗取我面部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说什么,傅修好可爱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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