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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发完礼物以后,安宁也收到了一些回礼。慧姐儿之前所开出的金丝种也给自己拿来做了些首饰,她直接送了一对鲜艳的手镯给安宁和周李氏,贝贝也拿到了一个簪子。周贝贝人还小,这些首饰头面根本佩戴不上,周李氏担心她人小力气小,握不住东西,就帮她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周李氏还对安宁说道:“我看全家贝贝是最有福分的,出生生辰虽然比不过你,但除了刚出生那段时间吃了大苦头,来到我们家里中就跌进了蜜罐中。别看她现在才三岁多,她现在手头的首饰,加起来都有上万两了。”毕竟安宁给的那套冰种头面至少价值三千两。紫色玻璃种手镯、簪子……等东西,一样样都精美极了。加上逢年过节所收到的礼物,周家也不曾因为她年纪小,而少给她做首饰。在周李氏看来,等周贝贝长大,单单这些首饰都够她体体面面出嫁。她又感慨道:“说起来,还是得有一技之长的好。像安宁你会赚钱,从来不需要我操心。慧姐儿会种花,直接给自己赚了一笔的大嫁妆。贝贝以后最好也得学一种本事才是。”安宁道:“那也得等她到六七岁的时候,再看看她的兴趣。”比如安宁一开始是想要教周慧酿葡萄酒和做胭脂的,结果周慧最后反而更喜欢养花,就算是酿酒,也纯粹是因为安宁忙不过来,所以来帮一把而已。等周贝贝长大以后,她的嫁妆自然也是得自己挣,她最多就是多给一些添妆,就像是给慧姐儿一样。周贝贝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爱漂亮,眼巴巴地盯着这些精致的首饰,摸着自己头上那点最多只能绑两个小辫子的柔软的头发,恨不得立刻像安宁她们那样,长出乌压压的一头秀发,还十分少年老成道:“我得长多大才能戴这些啊。”安宁见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充满了渴望,她又想笑了,说道:“至少得再五岁呢。”周贝贝对于五岁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偏过头看安宁,故作大人地叹了口气,“那得很久呢。”
这种表情出现在她一个还不到四岁的小萝莉身上,只有一个萌字可以形容。安宁笑得前仆后仰。……到了七月份,天气越发炎热起来,烈日高悬,尽情地向大地投射着灼人的热量,太阳晒得地面都是滚滚热气。安宁越发不爱出门,恨不得整天窝在屋内。她原本以为京城会比宣州好点,谁知道京城冬天冷,夏天又热得要命。每当这时候她就非常怀念现代窝空调屋中,吃大桶冰淇淋的美好日子。幸好周家每天都有自制的冰块,加上冰块的成本不高,一天下来,整个周家所使用的冰块成本价都不到一百文钱。安宁原本还打算若是硝石用完了,可以蒸煮一下用过的硝石,继续循环使用。她在给蔚邵卿写硝石制冰的时候,也提到过这点。不过蔚家那边每隔三天就有人来收这些,然后又给了新的硝石分量,所以安宁家倒是省了这一番的功夫。书红和书兰也很喜欢这工作,按照她们的说法是,在大热天,能够呆在这凉气十足的制冰室,简直是至高无上的享受。安宁猜她们的感觉大概就跟呆现代的空调屋里差不多吧。安宁院子之中,即使是月钱最少的粗使丫鬟,每天也能分到小半盆用来凉屋子的冰,还有两碗的冰镇酸梅汤,冰凉的一碗喝下去,暑气都解了一半。她即使在家里,也是听说过这蔚家制冰厂的名声。一百斤的冰块卖一两银子。每家最多只能买上一千斤。制冰厂一天大概可以制作出六百吨,这其中有三分之一是供应宫廷之中,另一半则是拿出来卖。安宁计算了一下,不由咂舌,扣除掉供应的,大概每天的纯利润都有三千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九万两。不过安宁心中十分清楚,这制冰厂主要赚的就是这夏天三四个月的时间。等夏天过后,大家哪里需要花大价钱买这冰块呢。听说因为每日制冰分量有限的缘故,每天开厂的时候,都有一群人在排队买冰。相比较这制冰厂,蔚家茶庄就低调了很多,绿茶、红茶也成为了新品种的茶,作为贡品献上去。
因为家里多做了冰的缘故,安宁每天也会让人送一些到沈家去。若是宣州的沈家,那肯定是有自己储存夏天使用的冰块,但京城就不一样了。京城的沈宅,在沈老爷子致仕回去后,好几年都空着。还是因为沈以行要来国子监念书的缘故,宅子才有了点人气,但想要有储存冰那是不可能的。
安宁同慧姐儿关系好,在这种大热天,哪里忍心见她家慧姐儿受委屈,每天都吩咐人送去不少的冰块。因为沈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少奶奶的娘家对她十分看重,三不五时就送礼物过来不说,连冰块也承包了。有了冰块,底下的人虽然没办法像主子一样,每日都有冰块使,但一碗凉凉的冰镇酸梅汤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周慧也不是只收娘家的礼,底下庄子上进了一些新打的猎物,也时常选上好的,让人送到娘家。之前还有人打了两只貂,最外面的皮毛保存得十分好,鲜亮光滑,周慧一只留给丈夫冬天时候做新衣裳,另一只便送给周李氏。
周李氏虽然嘴里念叨着慧姐儿该自己留着,但从她上扬的嘴角便可以看出她心情还是十分不错的。
除了沈家以外,在听说叶老夫人中暑后,安宁看在李艳的份上,也送了一些冰过去。
……
京城沈家中。
周慧夹了一筷子清爽的拌莴苣放入沈以行的碗里。这宅子之中,只有他们夫妻两口子,新婚燕尔的,日子过得比蜜还甜,除了还没有身孕这点。不过沈以行倒是很不担心,还安抚有点小情绪的周慧:“我娘当时也是一年以后才怀了我姐姐,我那二姑姑更是三年后才有了我那表姐。”
说到二姑姑,沈以行都忍不住皱起眉头。前几日他收到二姑姑的来信,二姑姑表示他们小两夫妻在京城中没人照顾也不像话,自告奋勇要来京城照顾他们。
说起来,沈家在宣州的确算得上一等一的大户人家,虽然爷爷那辈只有沈老爷子一根独苗,但沈老爷的妻子却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只可惜这位沈老夫人或许是年轻时候操劳多了,在十多年前便已经去了。沈以行对于爽利公正的大姑姑很有好感,至于二姑姑……他就不想说什么了。
二姑姑孟沈氏年轻时候看上一才子,不过家人反对,死活要嫁给他。家人拗不过她,只好成全她。等婚后接触到柴米盐油酱醋茶后,孟沈氏又后悔了,嫌弃丈夫没本事,只是那时候已经生下了一个女儿,只能磕磕巴巴地过日子。等丈夫因为痨病去世后,孟沈氏便想带着女儿回娘家,在三年之前,甚至还打算将女儿孟烟儿同娘家亲上加亲。她当时所看上的还是沈家几房中最有出息的沈以行,还美其名曰女大三抱金砖。不过沈夫人立场十分坚定,一点都不想让孟烟儿祸害了自己的儿子,直接拒绝了。
孟沈氏因为年轻时候那档事儿,在沈老爷子面前还没沈夫人这个儿媳妇说得上话,所以也只能放弃这念头,将女儿嫁给别人。她年轻时候因为自己眼瞎,看上了没本事的男人,吃了半辈子的苦,加上女儿又被自己的娘家弟媳给拒绝,一咬牙,将女儿嫁给了三品官员之子,发誓要压娘家一头。
她只看重对方家世,却不曾想过,若是好对象,哪里轮得到她闺女。成亲两年后,孟烟儿便嚷着要和离。若不是正好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也没法顺顺利利地和离。不过因为这件事,两家人也算是闹翻了,连带着沈家也同这蒋家势若水火。
周慧见沈以行蹙起的眉头,说道:“你还在想二姑要来的事情吗?”
她肯定也不想让孟沈氏过来,只是孟沈氏也算长辈,她也不好反对。不过周慧也不是傻傻坐以待毙的人,早就写了信件回去给婆婆。
沈以行道:“二姑为人有些执拗,她是长辈,我们也不好说什么,若是不喜欢,你到时候便回娘家住上一段时日。”
周慧噗嗤一笑,“哪有长辈来了,我反而躲娘家的道理。”
沈以行道:“她若是说不中听的话,你只当耳边风即可。”
周慧听他这偏袒性十足的话语,在感动的同时,也打起了精神,打算好好招待这位二姑。她素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寸。若是这二姑是好的,她自然会将对方当长辈来孝敬,若是不好,她也不会随意坐以待毙。
……
安宁知道这孟沈氏的到来是在七月二十的时候。
红枣过来,是找安宁多要一些冰块的。
平时安宁送给他们的冰块已经够用了,因此红枣难得开口讨要,不免好奇道:“从前面五天开始,怎么需要的冰块变多了?”
红枣跟在周慧身边好几年,同周慧主仆情深,与安宁也十分熟络,自然不会隐瞒安宁,“还不是那二姑太太,整日说怕热,以长辈的名义,要走了不少的冰块,姑娘和姑爷都不够使用。”
安宁听到周慧被欺负,眸光便冷了几分,“我看还是让慧姐儿回家中住,也省了那点冰块。”
这冰的成本低,周家每个月给周慧送的那些冰,成本加起来都没一两银子呢。纯粹是孟沈氏这种倚老卖老的做法十分让人厌恶。
红枣却轻轻笑了笑,说道:“姑娘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将这些冰按照制冰厂的价格写在账上,等着敲她一笔呢。”
安宁见红枣胸有成足的样子,这才放心了几分,不过她也叮嘱红枣,实在不行,就来找她。
红枣十分干脆地点头,抬了一车的冰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了。
等她回到沈宅后,便看见孟烟儿倚着门口,一身青衣,风轻轻一吹,衣裙飘飘,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风流姿态。孟沈氏虽然性格难缠,但好歹出品自基因不错的沈家,连带着孟烟儿也有几分的姿色。
红枣见了她,不咸不淡说道:“见过表姑娘。”
这表姑娘的称呼还是孟烟儿强烈要求的,按照她的说法是,她已经同蒋家和离,还是称呼她为表姑娘的好。红枣每次听到这称呼,都在心中吐槽:就你这样的,还好意思自称是姑娘。
孟烟儿捏着手绢,细声细气道:“我娘一到夏天便惧热,常常中暑,幸亏有表弟妹在,不然可就受苦了。”
红枣平静道:“姑太太是长辈,这是应该的。”
孟烟儿语带哽咽:“对比一下,我真是太不孝了,总是给我娘添麻烦。我若是有表弟妹一半的能干,那就不会让我娘这样操心了。”
红枣却烦死她这种作派,这孟烟儿平时最喜欢做的就是红眼眶。每次她一红眼眶,孟沈氏便觉得有人欺负她女儿,开始找茬,倒霉的便是他们这些下人,连带着周慧也吃了挂落。而这孟烟儿每次都等她娘发作完,才会开始说原因。孟沈氏最多也就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带过。
红枣直接说道:“表姑娘若是有对我们有什么不满便直说,您这一哭,等下姑太太又以为是我们对您不敬。”
其他的丫鬟护卫都心有戚戚焉地点头,深有同感。
孟烟儿心想自己可是好心在门口等这群下人,谁知道他们不但不领情,还来说她不是,心中有些不愉,脸上又条件反射地挂上了泪眼。
“烟儿,谁欺负你了?”孟沈氏此时恰好杀到,身后站在周慧。
孟沈氏一边心疼地看着女儿,严厉的眼神就往红枣他们那边扫了过来,“你们几个丫鬟,我一不在,你们就对烟儿不敬吗?她可是正经的主子,是谁纵得你们?”
她说完,便往神态平静的周慧望去。肯定是这女的做的。她当初就说了,这周家小家小户的,哪里配得起以行,偏偏她那弟媳,看不上烟儿,反而看上了这周慧。如今周慧是沈家少奶奶,有以行这样才貌双全的好丈夫,而她闺女却遇人不淑,落得和离下场,两相对比之下,孟沈氏对周慧就更加看不上眼了,总想找茬一下。
周慧淡淡道:“你们刚刚对表姑娘做了什么?”
红枣等人皆跪下,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明明是姑太太弄哭表姑娘的。”
“胡说!我怎么可能弄哭烟儿,你这丫鬟当着我的面还敢弄鬼。”孟沈氏怒道。
红枣说道:“表姑娘刚刚说她想起姑太太,想到自己一直以为给姑太太添麻烦,这才哭了。”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作证,“表姑娘也说她希望能有少奶奶一半的能干呢。”
“表姑娘是客人,我们哪敢对她做什么。”
孟沈氏有些尴尬,又拉着女儿的手,“你这孩子,就是爱胡思乱想。你是娘的女儿,添点麻烦娘也愿意。”
她只字不提刚刚不分青红皂白就冲这些人发火的事情,周慧只是说道:“姑姑我们还是进屋准备吃饭吧,等以行回来,便可以开席了。”
孟烟儿的眼中有一道光闪过,又垂下眼睑,安安静静地听她娘说话。
等到沈以行从国子监回来以后,四人都坐上了餐桌。
孟沈氏最爱大鱼大肉,即使在夏天的时候,鸡鸭鱼肉也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东西。加上周慧所带来的厨师有周家厨娘五分的火候,煎炒烧煮样样精通,孟沈氏过来京城后,最满意的不仅是有使不完的冰块,还有一点就是这伙食。
她心中还想:早知道在这里如此惬意,她在开春的时候就该带着女儿过来了。等都坐好,准备开饭后,一道道菜便端了上来。孟沈氏还道:“你上回让人做的那胭脂鹅脯,我瞧着味道十分不错,明天还可以再做上一道。”
话应刚落,便发现今天的桌上居然全都是素菜,一道荤的都没有,虽然厨房素菜做的也好吃,但架不住孟沈氏无肉不欢啊。
她碗筷直接就摔了下来,一脸怒色:“怎么一道肉菜都没有?这还让我吃饭不?以行家的,你明知道我只吃肉菜的!”
孟烟儿有些委屈说道:“可见是我们两个在这里碍人眼了。”说罢,还不忘往沈以行看了一眼。
周慧也十分委屈说道:“实在是家里送来的银子已经花完了,账面上银钱不够,只能委屈姑姑和表姐了。”
沈以行早被妻子通过气,很配合地问道:“我们来到京城后,家里不是每个月都会给一百两开销吗?怎么就不够了?”
孟沈氏也道:“就是,就算是扣除掉月钱,每个月还有八十两银子用呢,这些银子难道还不够买点肉吗?你究竟是怎么持家的?果真是小户出身,教养不好。不像我们沈家,我家烟儿这才是大户姑娘的气派……”
她还没说完,沈以行的筷子放在桌上,发出噔的一声,沈以行神色冷淡,“出嫁从夫,姑姑现在是孟家,不是沈家。我娘子的奶奶是四品诰命,她姑姑是县君,孟家却只是白身。难道在姑姑眼中,只有侯门才算大户人家吗?”
“姑姑这话在咱们家中说,我们还可以当做戏言,若是让周家听到……”
孟沈氏顿时心虚,她只将周慧还当农女看,但是忘记了这筹。沈以行又直白地点出她所嫁的孟家只是白身,同周家一比,更是比成了尘埃。她面上不由挂不住。
周慧轻声道:“我的教养姑姑卫先生原先是太后宫里的姑姑,姑姑指责我倒是没问题,我倒是可以忍受。但您攀附到太后娘娘身上,我就无法置若罔闻了,不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对太后娘娘不敬呢。”
她清凌凌的目光直接看向孟沈氏,她原本就打算趁着今天发难,打消孟沈氏这位不着调的姑姑的气焰,不然这人还真当她好欺负。
孟沈氏还真不知道这一出,顿时被吓得不敢说什么,她哪里敢说太后娘娘的坏话,又不是活腻了。
孟烟儿连忙给她娘描补一二,“我娘只是热晕头了,所以才说了些胡话。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你们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天地君亲师,我们可不敢为了长辈而忘记尊卑。”
孟烟儿咬了咬唇,不知道要怎么再接话,只是拿着一双泪眼看沈以行。
周慧继续道:“我知道姑姑刚刚只是气恼家长银钱用的快,家里每一笔的记账我都让人写在了上面。红枣,将账本拿过来。”
孟沈氏顿时又提了精神,她不敢再说周慧的教养,却想看着周慧是不是偷偷吞了银子,不然怎么会花的如此快。
只是当账本摊开后,她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京城的沈家人少,只是一面纸就将这个月的账目记载得清清楚楚的。最上面最大的一笔开销更是写得明明白白。正是孟沈氏和孟烟儿所花的冰价钱。孟沈氏用冰的时候十分大手大脚,一盆不够,常常要两盆,连服侍她的丫鬟也有一盆。她不愿委屈女儿,孟烟儿也是一样的待遇。
冰用的多了,价格自然就多了。单单孟沈氏和孟烟儿这段时日,所用的冰块就花掉了四十两银子,加上孟沈氏又非要吃大鱼大肉。准确来说,这八十两的用度有一半多是因为这两人的缘故。
上面每一条账目条理分明,刺红了孟沈氏的脸。她呐呐道:“不是说这冰是你娘家送来的吗?”怎么还要钱?而且这么贵!
沈以行淡淡道:“周家送了几次冰,我便对他们说以后冰块直接用买的,我们堂堂沈家总不能一直占慧儿娘家的便宜。若是传出去的话,沈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周慧道:“以行让我们买的时候,按照制冰厂的价格来算,制冰厂,生意红火,每年制冰又有限量。如果从那边买的话,至少也得提前排队两个时辰。”
孟烟儿脱口而出,“表弟妹的嫁妆不是很丰厚吗?”她和她娘才来住几天,她就不会拿出点嫁妆来招待吗?她可是听说了,这周慧的嫁妆,至少价值五万两。不像她,当时出嫁都未必有三千两的嫁妆。
周慧轻笑一声,“我们周家小门小户,哪里比得过表姐家。我也对相公说过,可以拿我庄子里的出息来贴补一二,但相公不愿意。”
她这话依旧不卑不亢,孟沈氏却觉得自己的脸被她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沈以行冷冷地看着孟烟儿,“沈家不至于沦落到要媳妇拿出嫁妆贴补一二。”
孟烟儿被他冰冷的视线看得浑身一颤,脸涨得通红。
这账本一拿出来,事情再明显不过了。无非就是因为这母女两花太多,太奢侈才会这样。更重要的是,这两人来得太突然,几天前写信后,就直接来了,颇有不请自来的味道。宣州沈家那边还没来得及收到消息,自然没有多给小两口开销。就算给了,也没想到这母女两仗着辈分,还想奢侈一把吧。
孟沈氏也没想到,周慧看似性子软弱,对她们有求必应,谁知道人家胸有沟壑,一项项早就算好账了。
周慧语气不急不缓,也不带任何一丝指责的情绪,像是简单地描述,“这个月账面上只有剩下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我们得支撑剩下十天,所以只能委屈姑姑同我们一起吃素菜了。”
委屈吗?没肉菜吃,对孟沈氏肯定是天大的委屈。但这所谓的委屈却是她自找的,她当时要冰的时候可爽快了,周慧只是略一皱眉,委婉表示冰块太多不好,孟沈氏就立刻抓着这口喷了回去,说她不孝敬长辈云云。
如今周慧的意思很明显,想要用冰块消解暑气,就别吃肉菜了。
一时之间,餐桌上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安静之中。孟烟儿也不敢再说什么,孟沈氏胸口堵得难受。今天这事传出去,便成为了她不顾自己的侄子侄媳,倚老卖老,欺负他们。
沈以行让底下的人换了一双筷子,然后继续夹菜吃晚餐。他和周慧本身都是口味淡的那种,加上大热天也不喜欢油腻的肉菜,难得吃一顿全素倒是倍感可口,夫妻两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
周慧看着孟沈氏母女的脸色,心中也十分解气,就着她们两个的表情下饭,她也能多喝一碗汤啊。
至于孟沈氏和孟烟儿就有种食不下咽的感觉了,只是随意扒拉几口饭菜。
等吃过饭,又喝茶漱口以后,周慧吩咐人将这个月剩余的银子和账本一起拿来,放在孟沈氏面前,说道:“姑姑之前一直说我年纪轻,想要帮我管家,我这个月管家也颇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只能拜托姑姑了。还请姑姑疼我们一回,帮我们一把。”
这可是孟沈氏之前一直想拿到手的,那么就交给她。她倒是想看看,只剩下这么一点银子,她要如何管家。
孟沈氏脸色僵了僵,讪笑道:“你这孩子,我只是说笑而已。你是这个家的少奶奶,自然应该由你管家。”
沈以行道:“慧儿是将姑姑当做长辈,才会信了姑姑的话。姑姑下回还是少开这种玩笑的号。”
周慧将这些东西往孟沈氏面前推了过去,微微一笑,“这些银子我实在不懂该如何管,表姐也说姑姑管家是一把的好手,想来肯定可以好好教导我一番,给我做一个榜样。”
她话都说到这里了,孟沈氏若是不接,自己之前夸的海口,反而是在吹牛。但是就这点银子,剩余还有十天时间呢,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孟烟儿却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是一个好几回。等她娘将管家的职位抓到手,到时候她再接过也就简单很多,她连忙拿了过来,说道:“我们母女两也不好在这里白吃白喝,既然弟妹你都这样说了,少不得我们两个辛苦一回了。”
十两银子要过十天还不容易!她还在娘家的时候,她和娘一个月都用不到五两银子呢。等嫁去蒋家以后,因为她嫁给幺子的缘故,管家也轮不到她,所以孟烟儿对这些还真不太清楚,只是以她在娘家时候的标准来计算。
孟沈氏看见女儿这样子,差点吐血。但女儿都已经这样说了,她哪里还能再拒绝,只能僵着脸应和了几句。
等母女两一起回到房间以后,她忍不住说道:“你这孩子,真当管家是什么好差事吗?”她之前对周慧那样说,不过是故意挤兑她,又觉得她年轻气盛,肯定不会真把管家权交给她。
孟烟儿却道:“若没有管家权,哪里能站稳位置呢。”
孟沈氏道:“我们只是来做客,你这孩子怎么打起了别的算盘?”听她女儿刚刚的意思,竟是想要长长久久地住下来。孟沈氏心中十分清楚,她来住一两个月肯定没什么问题,但若是一直住着,那等于就是赖着沈家了,名声上也不好听。
孟烟儿眼眶瞬间就盈满了泪珠,“娘你当初就不该将我嫁给那人。”那蒋学文贪花好色,整日流连花楼。刚嫁过去的时候还好,没等多久便固态萌发。孟烟儿一开始还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拢着他,结果那蒋学文反而说她那家世能嫁到他们蒋家已经是祖上烧香了,居然还敢不贤惠,之后更是不肯近她的身。蒋家的下人又都是看碟子下菜的势利眼,见她失宠,稍微得用的都敢作践她,对她阳奉阴违。她才会一气之下,设计那孟学文得了脏病,还以此作为要挟,成功和离。
同她形成鲜明对比,周慧丈夫出众,婆母温和,出嫁的大姑又同她关系好,日子简直是浸在蜜水之中。再回想起她娘曾经想过要将她和表弟凑成一对,孟烟儿更是觉得这些原本都该属于她的,周慧现在的风光日子都是抢了她的幸福。
孟烟儿越想越委屈,“若是娘你当初将我嫁给表弟的话……”
孟沈氏又不能对女儿说,当时弟媳妇根本就拒绝了她这提议。对女儿她还是一番慈母胸怀,当初只说两人不合适。她看着泪眼朦胧的女儿,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歇了你那念头,你如今是和离之身,以行同那周慧又新婚燕尔,感情甚笃,你们两个没有希望的。”
孟烟儿不服气道:“若是论感情的话,我和表弟还是青梅竹马呢。”
孟沈氏本来就头疼女儿越过她,接过管家的事情,又见女儿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心头火烧得越发炙热,“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当以行的妾室不成?你外祖父根本就不会同意。”
“只要表弟休了那周慧,不就可以了?”
孟沈氏气结,“好端端的,要怎么休了人家?”即使不甘愿,她也不得不承认,周慧的家世比烟儿好,人家家里还有个县君姑姑在呢。
孟烟儿道:“她嫁来沈家半年多,连个消息都没有,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哪里配得上表弟?”说罢,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若是表弟的话,看在亲戚情分上,还会好好待我。不然以我这和离之身,还能嫁给别人吗?娘你就打算眼睁睁看着我孤苦伶仃过一生吗?”
她语气悲戚,眼泪落在孟沈氏的手上,让她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孟沈氏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舍得她难过,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倾向了女儿这里。是啊,若是女儿能够嫁给以行的话,那就不用担心她下半辈子了。
她握住女儿的手,说道:“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一时之间,她都忘记要同女儿说管家的事情了。
母女两在窃窃私语的同时,却不知道她们这番谋划早被捅到周慧那边去了。
……
对于这位总是喜欢给自己添堵的姑姑,周慧自然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珍珠在同她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她那时候听到那两人的盘算,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踹门的冲动,姑娘知道了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生气呢。
周慧却没有像她想象中一样发怒,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是的,的确是感到好笑。人蠢起来,吃药都救不了。
周慧十分相信丈夫的人品,更相信以行不可能会看上孟烟儿这个表姐。从以前就看不上,现在就更加看不上了。孟烟儿打的算盘也十分简单,就是先好好管家,展示自己的能力,博取沈以行的好感,接着再努力生米煮成熟饭。以她表姐的身份,若是真发生了关系,沈家也不可能让她做小,可是也不会无缘无故休了周慧。按照孟烟儿的说法是,大不了先成为平妻,再一步步算计。
不过有人惦记着自己的丈夫,实在惹人厌烦。
她想了想,对珍珠和红枣说道:“传令下去,这几个月,厨房的菜价在往姑姑那边上报的时候,都翻三倍价格吧,就当做是姑姑给他们的赏赐。”
在京城的沈家中,一个鸡蛋外头卖一文,往主子面前一报就成了十文钱。但周慧原本是平民出身,哪里不清楚真正的价格,她直接表示最多两文钱。其中一文的差价算是他们的油水。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她也不可能一口气就让这些采买部门成为清水衙门。
如今她发话下去,那些下人肯定会死命去坑孟沈氏。本来十两银子要熬过这个月剩下的日子就不太容易,又有底下人拖后腿。孟沈氏和孟烟儿若是想管好家,只能自个儿掏钱了。
再说了,由奢入俭难。在习惯了前段时间有冰的日子,让她们一下子回归炎热夏季,恐怕她们也受不了吧。
周慧心情很清楚,孟沈氏和女儿这趟过来,最多也就带了一千多两银子。
她打开首饰盒,将安宁送来的一些头面首饰展开,选了几样精致的,打算这几天轮流佩戴。
红枣疑惑地看着她,“姑娘,你不是说那手镯太重,所以一直放着没带吗?”
周慧选了一个飘花的玉簪插入发髻之中,随即满意地点头,微微一笑:“只是觉得,最近有必要稍微打扮一下自己。”
若是她这个“情敌”每天佩戴精致的首饰在孟烟儿面前晃悠,以孟烟儿的性子,为了不输给她,肯定会也给自己买一些华贵的首饰。
她们银钱越快用光,就越容易孤注一掷。周慧所等的便是她们出手的时机。
轰隆隆,屋外传来了阵阵雷鸣。过了一会儿,淅沥沥的雨声响起。
……
在周慧难得开启宅斗技能的时候,安宁也正面对着不请自来的客人。
在夏天雷阵雨的情况下,还撑着伞艰难上门找她的正是叶诗诗。这位从血缘关系来看,算得上是李艳同父异母的妹妹。安宁见她上门,还以为是叶老夫人有什么事情。
又见她被雨淋得全身湿漉漉的,夏天薄薄的裙子直接贴在皮肤上,显出曲线。
安宁即使不喜欢她,也不会让一个小姑娘这副样子在门口等着,何况这阵雨下得还挺大的。
叶诗诗同丫鬟一起换了一套衣裳,又喝了一碗热热的姜茶,然后放下碗,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安宁,“那个,安宁,你能够借我一些首饰吗?”
安宁嘴角抽了抽。她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上门借首饰的人,不会一借不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