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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宴压着声儿,道:“还是卡在骁爷母亲的身份上。”
“哦?”桂老夫人兴趣十足,微微倾着身子,示意温宴说下去。
“我们之前是想岔了,那位不是熙嫔娘娘。”温宴道。
桂老夫人讶异极了。
一时间,只觉得满脑袋都是问号,各个问题来回转,愣是不知道要从哪里问起。
她摆了摆手,示意温宴先缓缓。
不服老不行啊。
她桂氏果然是老了,这么复杂的事儿,一下子跟不上了。
桂老夫人靠着引枕,努力整理思绪。
四公子的生母,不是熙嫔。
生死大事,连是谁生的,这都能弄错了?
不、也不能这么说。
四公子才三个月就被抱到了霍家抚养,这么小一孩子,落下来后有没有睁开眼睛看过生母都难说。
哪怕他睁眼了,他能看明白什么?记得什么?
他从未怀疑自己的身世,家里说什么就是什么,直到进宫后流言四起才知道自己爹娘都是假的,亲爹在龙椅上坐着。
这真是……
桂老夫人叹了一声。
家里说什么就是什么,“熙嫔”这个生母身份,又是哪个告诉四公子的?
要不是长辈如此说、如此认,十几岁的少年郎在身世存疑时,会好端端去怀疑亲爹和“小奶奶”有染?
疯了不是?
“原是从哪儿知道的错误消息?”桂老夫人问道,“太妃娘娘?皇上?”
温宴道:“太妃娘娘。”
“娘娘按说不至于骗四公子,”桂老夫人皱眉,“要么是不得不这么骗,要么是娘娘也不知情。”
温宴颔首:“您说的是,依我们现在掌握的消息来看,太妃娘娘都被瞒在鼓里。”
桂老夫人倒吸了一口气。
太妃娘娘都不知道?
能误导太妃娘娘的,只能是皇上了。
皇上不止误导了霍太妃,误导了四公子,也误导了所有窥见其中一角的人。
要不然,这事儿早就穿帮了。
或者说,若是旁人出手弄成了这样,太妃娘娘、四公子但凡与皇上说道一句,皇上自己就听出问题了。
只有皇上在默认这个问题。
宁愿与先帝爷的妃嫔有染,也不吐露四公子真实的生母。
皇上这心思啊……
有什么事,需要用那么不堪的假相去隐瞒?
只有更不堪的真相。
与熙嫔得了一儿子,难听是难听,挨骂也是真挨骂,皇上这么要体面的人,宁可背这么个骂名,那只能说,四公子生母的身份,更让他说不出口。
不可能是某位兄弟的妻妾。
父亲的嫔妃与兄弟的妻妾,差不多,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皇上都敢跟太妃娘娘认下自己与熙嫔之事,还能说不出这个?
总不能是那位女子如今还活着,就在某位亲王的府中,皇上怕四公子冲动认母?
桂老夫人一转眸子,问:“四公子的生母还活着吗?”
“难产而亡。”温宴道。
桂老夫人微微颔首。
那她刚才想的方向就是对的。
人既然早没了,那两种身份又差不多,皇上一开始就不用怕与太妃娘娘承认。
皇上瞒得这么紧……
错误的选项是排除了,可正常的答案,桂老夫人一时没有头绪。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心里暗暗想着,难啊,真就是难!
要不是怕树大招风、得顾虑其他殿下、群臣的想法,四公子记在嫡母名下也行。
四公子不愿意再认一个不相干的母亲,但嫡母始终是母,是相干的。
俞皇后不是个好人选,皇上未登基前不还有一位原配皇子妃嘛。
哎,那位皇子妃也是个可怜人。
一门忠烈、马革裹尸,她受刺激小产,身子养不好,最后早早走了。
可是,认在嫡母跟前,并不是好事。
身份拔高,往后更是“热闹”,想当个亲王都不太平。
要真是那位皇子妃生的,认母无可厚非,总不能为了太平日子,连亲娘都不要了,做人没有这种道理。
正因为不是,去惹这么个身份,一时风光了,等皇上老了、新帝继位,四公子和宴姐儿的日子还能顺顺利利过下去?
无异于杀鸡取卵。
这么蠢的事儿,桂老夫人不干。
她不止一个孙女,她还有其他孙子、孙女,将来一并倒霉,她在地底下急着踢棺材板,真踢开了,能力挽狂澜?
等等!
让皇上宁愿背骂名都慎重的身份,莫不是……
是了!
从四公子的出生年月反推回去,郁皇子妃“病故”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能诊出身孕了。
“病故”真相还要探讨,但若顺着这个思路走,郁皇子妃还活着时,八皇子在沈氏主持下续娶俞氏。
两位正妻同时存在。
这也难怪皇上宁可说是熙嫔的孩子了。
没有外家、生母又难产的嫡子,在沈家的虎视眈眈之下,活不下来,交给霍家,套一层外壳,设烟雾阵,是添一层保障。
皇上瞒着霍太妃,也是他无法解释“病故”的郁皇子妃怎么生下的孩子吧……
“宴姐儿,”桂老夫人做了几个深呼吸,扣着温宴的手腕,“老婆子年纪大了,受不得大起大落,你给我一个实话,四公子的生母是、是前头那位皇子妃?”
温宴眨了眨眼睛,而后失笑。
桂老夫人还是桂老夫人,想法大胆又敏锐。
这么一来,温宴干脆就点了头。
桂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心脏噗通噗通,一下跳得比一下有力。
嫡长子啊!
二十年前,桂老夫人为长子不肯尚公主而气恼,二十年后,孙女嫁的是皇上的嫡长子,虽然不曾认祖归宗,但这身份是实打实的。
风水轮流转,他们否极泰来了呀!
桂老夫人都不用闭上眼睛,眼前就能浮现出旧都临安城、自家那熟悉的大门,上头“定安侯府”四字面额,锃亮锃亮的。
千载难逢的机会,得把握住。
要不然,她桂氏死后,在列祖列宗跟前,没法交代。
“宴姐儿,”桂老夫人落在温宴腕上的手有些颤抖,连声音都没有稳住,“这事儿怎么发现的?皇上承认了?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婆子恨不能立刻全弄明白。”
温宴轻笑了声。
谁不想弄明白呢?
她自己也有一堆未解之谜。
当然,她还知道一事。
桂老夫人恨不能立刻的,不是解惑,而是哪怕迷雾丛丛,稀里糊涂,也要把她扛进东宫,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