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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旧时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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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害怕了吗?”
    “我害怕了。”何忆低着头,眼泪一滴滴的滚落下来,“我回去以为我是对的,可是直到现在才发现我错了。”
    “这不是可以随便选择的,他生来便是如此,只是你········”粟娅心疼的紧,探手轻揉何忆的头发,原本心里也有着想要去安慰的话语,可是换位思考之时,一想到自己如果是她这样的处境,也就瞬间豁然开朗了。
    “娅姐姐,过去我不懂,然而今朝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念我平生魂,娅姐姐,这是否就是共情?”
    何忆说的平淡,粟娅却是听得心惊肉跳的,是不是共情在不同的情况下,自然有不同的说法,然何忆的心境到底是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在这暗无天日的黑夜里,霜月里飘零着无声的魂灵,在延绵不休的山脉间悄然坠落。
    溪光融融,河川浮骨,举袖所至皆荒原。明珠系雪枝,沉沉的林霭被灯火照得通亮,曲曲折折地通往一-丛不知名的群山。
    朦胧的光影几交叠,最终停驻在记忆中极深刻的一处,陆家村的光怪陆离,夜下匆匆赶路的僵尸队伍,残月斜挂的老树,以及树下的人。
    为何是那处,为何会是那里。
    故梦丝丝缕缕、纷至沓来,星子勾连如笼,在天地间织成一张浑然的巨网,锁神识不可破重围。
    何忆明知此身为梦中客,但眼下所闻所感,却又与往常无异,甚至还能听见粟娅的呼吸声。还有尹错弦轻轻的奏乐声,这可如何是好,又如何能辨别梦境与现实,究竟何为一一场水月楼空的虚妄?
    手指触上坚硬光滑的石壁,一盏磷灯拨开浓稠的黑暗,照出一点零落的血痕。
    自从上次一起离开之后,故地从未有人至,昔年同他一字一句说过的话,也同样被血光与剑呜一同埋葬在此地。
    若非搬开积压的山石,恐连星辰都.极难听到只言片语的衷诉。
    “他.......去了哪里,还能找到吗?”
    山寒料峭,垂石淋漓,婆娑的草木摇曳着拂过衣摆,四野风止,将这沙哑的一声低喝真真切切地送入耳中。
    如今真真像是隔了整整一世的沉放,如今再听来,却添几分无止的悲楚。彼时指尖扣紧了旁人的手腕,灵力如滔涌,如是倾以江海之数,源源送入对方体内。
    而本应吸收灵力、以此运转方伤之人,丹田却恍若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纵使再多的灵力渡入,也感知不到任何成效。
    山洞外下起了雨,自细密逐渐转至漓沱,将阶上的血色和尸骸一一冲洗去,表里皆沉沉。
    雨滴坠落的声音如是钝器砸在心上,穿过漫长不可追的岁月,将旧事这样呈现在眼前
    然而这一切终究被急促的步伐打断,那道剑光凛然直指,不避不退,身形岿然挡在他的面前。
    梦中累累伤痕清晰犹见,纵然感知不到其中的痛楚,亦难抵襟前飘落一串殷红的血色,在一团白雾里越晕越浓。
    之后的事俱已不知。重生殡仪馆会客厅前灯火秉夜,檀香冷冷浮动不去。
    冬风砭骨,百痛犹不可改志。闭关之中不晓年月,仅凭作息分昼夜,以岁木之凋零辨寒暑,至眼前的画面渐渐褪去,半尺朱光铺洒在纸面,碎玉嵌雕檐,雪照玲珑窗,始终未闻故人笛声再彻响。
    五指虚握,雾气在掌心酿出冰冷的水痕,半.沉半醒的梦境里昼夜交替仅在一息。忽而长.案上的琴弦未拨自震,锐啸铮铮,似有故人轻衣快马循音而来,如是昔年一般的玩笑光景。
    猛然转过身,却是空空荡荡,唯有云屏重帘轻轻飘动,仿佛不曾有一人来。
    但分明是极熟稔的气息与步伐。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疾步至案前,扣弦掠起琴音嗡颤,如似在滂沱的雨夜里划破夜空的第一声惊雷。
    万千心绪凝在指尖,如江海尽倾般涌冯而出,须臾间,正闻一道悠扬的笛声相和,循着飘落的夜雨,徐徐掠入灯花缭乱的一席方寸。
    曲意如涟平又起,虚实冗合,恍有一轮磅礴的旭日跃然山巅,将所有的阳霾与凄惶皆洗彻。
    笛声拨开千军万马聚成的尸群与人海,故人携莲舟而来,遗明月,共长风。
    却是再难与之合奏下去。反掌蓦然一按,罡肃的琴音骤止,余音绕梁而过,拂动兰花玉影三两重,簌籁飘落梨白的窗台
    声音并非确切笃定,自知难觅孤魂一缕,只能在梦中望见他的身影。可天地子然,万鬼徘徊,又安知此非故人平生魂?所梦遣所思,涉夜来见,你是否已经明白心意。
    猎猎灯影里的玄袍无声飘扬,横笛一支,光线描绘出他昔年身形,忽而一转,又在顷间凝成持剑挽雪浪的云梦少年。一声低不可闻的回应在电光石火间掠过耳畔,不曾停留一刻,瞬移之刻,已经飘散在呜咽的风里。
    故人,尚在否?
    何忆的心已经逐渐破碎,她想起,余生临行之际,自己还抚着他肩同他说了半天,无非是临走之前的挂念,对那个自己一直照顾的家伙一份操心,这余生的耐心倒足的很,待自己说的烦了,仍一副专心严肃模样,抿唇一声轻笑带过结尾。
    保重。
    风擦过唇畔把句尾吹散,苍白的衣服让整个人看上去是冰冷疏远的,裸露出的一节苍白指节微动,停顿半晌转身背着夕阳余光,回首看着那少女淡笑。热搜小说 .resoooxs.
    “别看了,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转头甩了高束起的长发只留人个孤独的背影,抬眼敛入眸底一片涟漪夕阳。这个时间的告别可真是让人愁绪万千。
    她还记得那些时候一起赶尸的日子,夜半三更,以掌覆门轻推吱呀,院中铁傀儡燃着火散着温蕴白雾,房中烛灯未灭,如今正值深秋,屋中充斥冷气,快要将那火苗冻灭。少年轻蜷身子窝在床角,如同只猫崽子般单薄轻颤,轻手轻脚卸了一身甲胄,斜倚于床将小崽子拢于怀中,以自身温度暖着他。
    “喂,你又做噩梦了?别怕,有我在。”
    何忆总是会一手拢他后背轻缓拍抚,下巴抵人毛呼呼头顶蹭了蹭,瞧他有醒神之意从怀里掏了节秋海棠予他手中,少年眼神朦胧,伸手抚在它脸上不轻不重的疤痕。
    “心疼我了?有个能互动的家伙一起赶尸还真不错?”
    “喂!”
    最会是彼岸花最先不悦。
    而现在即便是相似的场景像,心情也很难再找回当初了。
    豆大雨点噼啪砸在伞面上顺着伞杆震得手心发麻,凝成水珠顺着倾斜伞面滚落在地啪嗒溅出水花,鞋底踏过路面积水溅起泥浆污了新换的素白留仙裙,似有雨水自鞋边渗入鞋中打湿鞋袜,轻薄布料黏糊糊贴在脚面上实在让人难受。
    今年雨季来得不同往年,这雨一下便似洪水决了堤,细密雨帘盖上个几天几夜不见歇,各处水患的折子如雪花般往城主那里送。这般天公不作美,处处商户都紧闭门窗生了炭火驱寒,零星一两家开着门伙计也懒洋洋蜷缩在柜台,这时候也只有那种地方还不受影响了。
    红灯笼挂在门口房檐下着实喜庆,暧昧灯光照亮门上牌匾笔龙走蛇几个大字,面目姣好少女穿着清凉站在门口迎客,许是天气太冷也可能是许久无甚新的恩客上门,个个批了外衣披风抓一把瓜子凑一起说闲话。
    罔千年就这样默默的在大雨里行走着,沉默一瞬抬手示意身后家仆在此等候收了伞踏上台阶,无视了那群女子怪异眼神抬脚进门,与外头清冷不同,楼内虽不似往常一般满座,也有三五成群寻欢作乐世家公子借着暴雨为由头不归家厮混在这销金窟,抿唇忽视了迎上来老妈妈谄媚笑脸,无意多做停留径直往楼上那涔涔琴声处去。
    他还未进门就能听到女子们娇笑声,似莺啼,似铃动,尾音颤抖微扬染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意,平生自认对这烟柳阁女子未存半点轻视之意,不过是被这荒诞世道作弄的苦命人罢了,此刻却只觉刺耳,连带着对声音的主人都带上了几分没有道理的怨怼。垂了眼皮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千百般告诫自己只是来找人,不可动粗。待心头怒火将将压下才抬脚跨过门槛。
    屋内火炉烧的很旺,迎面一股热气夹杂着浓郁脂粉味似浪涛汹涌包裹全身,又如涓涓细流自皮肤间渗透驱散一身寒意。缓步绕过门口挡路屏风行至软榻跟前,此行目标仰躺于软香温玉间,眉目疏淡只顾一杯一杯往嘴里送酒。
    虽然他明明并不喜欢这样,可如今恰巧有特殊的事情要做,就不得不让自己来这里。
    此屋内丝竹管弦汵汵作响隔绝了窗外风雨呼啸,美酒珍馐佳人在侧,倒是好不快活。
    面前场景分明与我无关,却无端端想起前几日收到消息便策马往定京赶,沉重雨帘砸在身上冲刷掉身体残留温度,寒凉雨水浸透衣裳坠着衣摆施压,寒气一点点渗透身子,渗进骨髓,只觉置身于腊月的冰湖中。
    此刻身穿干爽衣裳站立于灯火葳蕤暖室,仍觉又回到那时雨幕中,寒意自骨缝间作祟,如凌冽刀刃搅得血肉模糊。
    目光怔怔盯着那人脸庞,在来之前做好了千般打算,想过不管不顾抓了那人便走,也想过如大家闺秀般掐了嗓音宽慰他,此刻足下却似灌了千斤铁水浇筑,如何也迈不动步。
    屋内娇女在罔千年踏进屋内时便惊慌的逃到一旁,此时似是见他长久无动静一个个又重新围到那男人身边,娇软身子柔若无骨倚靠在他四周。
    不自觉银牙紧咬,盯着那人目光亦带了几分杀意,心头方才压抑下的怒火又有重燃之势,待看到有柔荑探进他敞开衣领间只觉得脑子里绷紧的弦啪的断开,脚下步子踏出快步行至榻前扬手重重落下。
    狠话将要脱口而出又被强行吞回自腹中,唇齿轻碰发不出声,半晌才勉强挤出破碎的句子,“你到底想干嘛?”
    “正如你所见。”
    其实他们都没有想到,如今享受的便只有如此了,再往后便是想要逃避。
    阴沉太久的相思湾终究要发生改变了。周围的北市什么的已经现代化,唯独相思湾还保留几分古色古香。
    尤其是在市长死于画魂之后,其他人更是有了新的动作。
    金翠耀日,罗绮飘香,天气似乎在逐渐转暖,城主前往北市祭祀得罪消息早就传遍了相思湾。
    粟娅也闷不住,实不想一直闷在家里,便嚷嚷着要罔千年带上自己去瞧热闹。
    也巧正逢有一些玉器货需要带去城外,便经过停驻赶个一睹龙颜去看看。粟娅的身形极快但第一次出城马车什么都觉得有趣,看着今日繁闹的街道,竟是她们对新鲜事物的利口喋喋之言。
    四衢八街小食叫卖声,不急不慢地赶着马车途径风味美食便下来采买,一家四口津津有味品尝着好是幸福哉。
    到达天坛祭祀时围观的坐台已经水泄不通,粟娅倒是丝毫不客气的让自己去往了最前排,顺势还招呼尹错弦过去,“我说你们离那么远干嘛?这次来就是要放松心情,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不是,我是说········”罔千年无奈的开口。
    “你想说什么?”粟娅逐渐淹没在人群里,只能远远的高喊一声,“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快来我身边!”
    “我说你要注意点形象。”他说的格外轻微,就像是说给自己听,好在她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反而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以一种格外正经的步伐迈向了粟娅。
    “实在不理解为什么看这些,明明殡仪馆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罔千年揉揉眉头。
    “我也不理解,为什么要看这些?明明这么无聊。但是我更不明白,为什么你不理解这些?你还要答应过来?”尹错弦挑挑眉,眉眼里尽是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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