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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归年少时,就表现出了很强的修习天赋。
他出生在修仙盛行的世代,即便夏国是一个很小的国家,也有一些供奉仙灵的道馆。
谢归小的时候,就在这样的道馆里打闲工,时不时给神像擦一擦,将地面墙角打扫干净,还要防止有人偷吃供品,一天下来也能赚几个铜板,然后在回去的路上买些东西带回去给妹妹吃。
那时候他的父母都还健在,不必为家中生计发愁,谢归的日子倒是清闲自在。
只是后来,谢归的父母与人走商,刚出城门不久就遇见了妖怪,一伙人无一生还,谢归与谢兰从此就成了孤儿。
谢归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强撑着办完了父母的丧事,将妹妹抱在怀中安慰,两个弱小的孩子就这样相拥而眠,度过一日又一日。
后来寒天宗的人不知为何来了此地,扬言要开山门招选弟子,让夏国中年龄合适的孩子都前去报名。
谢归的年岁刚刚合适,思及父母死于妖怪之手,人们也一直受于妖邪的危害,于是毅然决然地前去报名。
谁知这一去,他当真被选上了。
寒天宗的人只带走了几个孩子,谢归就是其中之一。临行前他将谢采蕴托付给邻居的婶子,承诺每隔半年就会往家中寄一次钱,央求他们好好照顾妹妹。
好在隔壁的妇女是个心善的好人,答应了谢归之后,果真将采蕴照顾得很好。
谢归去了寒天宗之后,才知那宗门地处极寒北境,春夏倒是还好,一到秋冬之际,天气冷得骇人,手指头伸出来都要被冻掉。
且整个寒天宗被问道长阶分为两部分,外门弟子等级低下,只能在问道长阶下修炼,环境艰难困苦不说,像谢归这等出身卑微的弟子,还要被各种瞧不起,受暗中排挤。
但谢归心里明白,这大道本就坎坷,求道之路更是难比登天,这点歧视与排挤算不上什么。
只要他好好修炼,终有能够出头之日。
很长一段时间,谢归都是这么想的。
在寒天宗度过的第一个冬天,雪下得极大,几乎要将人给埋起来。
谢归从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寒冷,本就家境贫寒的他,所有的衣物就只有寒天宗所分发的弟子宗服,若要用刚学的术法御寒,则太过消耗体内的灵气。
大多时候,他都是硬生生地扛着冻。
外门弟子虽然都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但大多家底都还算殷实,下了修习课之后就会将宗服脱下来,换上自己的私服。
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护耳的绒毛帽子,二二两两地聚在一起,在不远处嘲笑谢归。
“喂,姓谢的,你爹娘没给你准备过冬的衣裳吗?”有人冲他喊。
“嗐,你是不知道,他哪有爹娘呀?”
“怎么,还是个孤儿?难怪整日可怜兮兮的,喂谢归,你若唤我一声爹,我分你一些过冬的衣裳如何?”
年纪尚轻的孩子
聚在一起,说话不知轻重,专门往人心底最深处的地方扎刀子。
他们放肆的笑声传进谢归的耳中,就见这穿着单薄宗服的少年站在雪中缓缓转身,清润的眼眸带着些许温和,竟是丝毫没有生气的模样。
他抿着唇笑了笑,说:“多谢,不过不必了,我暂且还冻不死,你们几位父母健在,的确是令人羡慕。”
仿佛爹娘的逝世,于他而言并非难以启齿的丑事,他如此坦荡大方,倒令其他几人神色尴尬。
谢归见几人都没说话,微微颔首道:“天气寒冷,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回屋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脚步如清风般,轻盈无痕,人像水一样,温柔无波。
第二年的冬天就好多了。
谢归学会了些法术,又精通雕琢,就做了些小玩意儿,施上些灵力,下山的时候拿去卖给城中的百姓,也能赚到不少银子。
他给自己买了厚实的冬衣,置办了一切其他东西,就将剩下的银钱连带着雕的花寄回了夏国。
在寒天宗的日子忙碌,谢归每天一睁眼,满脑子都是修炼二字,几乎没有闲暇时间去想别的。
通过一次次的测验后,谢归的天赋也逐渐崭露头角,很快人们就发现他资质上乘。
在这样的大宗门中,好的天赋就意味着好的待遇,谢归从原本那间窄小漏风的小破屋子搬了出来,住进了单人小院。
教习法术的夫子对他青睐有加,时常单独将他留下指点,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有些是要与他交友,有些是向他倾诉爱慕。
谢归性子温柔,却鲜少能够与人真正亲近。
更何况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来,于是他表现得再温和有礼,也没人真正与他走到一起。
进入寒天宗修习的第五年,谢归已经是外门弟子中的领头羊。
寒天宗的等级制度无法跨越,他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修仙世家的血脉,则不能进入内门,哪怕他表现得再优秀,走出去也不过是寒天宗外门弟子。
不过谢归并不在意此事,他明白自己还差得太远,所谓的优秀,也不过是与外门这些弟子相比而已,实则内门弟子如何,外面的仙门如何,他一概不知。
唯一的好处是,他现在能够一年回一次家,看望妹妹谢采蕴。
几年不见,谢采蕴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听到谢归的声音,就立即认出哥哥来,磕磕绊绊跑过去抱着兄长哭泣。
兄妹二人分离太久,再次见面仍未有生分,谢归思及这几年对妹妹的思念以及在寒天宗所受的辛苦,也没忍住落了泪。
谢归其实不求能修炼成多么厉害的人,只希望他能变得再强一点,能够保护夏国,保护妹妹。
然后守在这夏国,哪都不去。
这其实是一个很小的心愿,因为夏国统共就才那么点大,人数也算不上多。
谢归本想着,或许再修炼个八年十年,就足够了
。
只是他还没等到自己强大的那一日,反而先等来了夏国的灭亡。
崇轩二十年,冬日。
谢归第四次徒步走上问道长阶,跪在长阶之上。
北境的风雪,颇是无情,不会因为谢归温柔的性子而善待他半分。
那寒风如凌厉的刀刃,一刀刀地往谢归脸上刮着,雪也下得又急又快,没多久就将谢归半个身子都埋住了。
本来作为外门弟子中最为出众的一个,谢归有着很敞亮的前途,即便是没有显赫出生,只要他勤勤恳恳修炼,多跟随内门弟子外出参加宗门大比,试炼会之类的,但凡取得名头,便能一举跃到众人眼前。
那些低微的出身,反而成为精致的点缀。
所以在得知他的故乡出事之后,对谢归寄予厚望的夫子便赶来劝他,让他莫要冲动,宗门做事自有考量。
谢归却极为固执,他擅自爬上问道长阶,求宗门派出援手,去援助夏国。
可想而知,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北境的寒冷简直冷到了心底里去,将人的心也冻得没有一点温度了。
谢归跪在雪里,全身都没有了知觉,四肢完全僵硬住,长长的睫毛结上霜白的冰凌,寒霜爬满他的脸和脖子。
雪鹰盘旋天际,发出长长的嗥叫,于天地间回荡着。
谢归弯下脊梁骨卑微乞求,却并没有换来丝毫的怜悯,宗门里高高在上的人,甚至都没来看他一眼。
他心中生出了巨大的后悔,惊觉自己太过愚蠢,竟会对宗门抱有期望,竟会觉得这天下人修仙都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谢归想动一动身躯,离开这里,却发现因为长时间保持这样的姿势,他的身体已经被冻得毫无知觉。
正在他慢慢催动灵力来恢复自己的身体时,面前这座高大的门忽而被打开了。
谢归听见那轻微的响声,猛地一抬头,就看见来人竟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
他身着内门弟子的宗服,头上裹着棉帽,生得红唇齿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瞧了谢归几眼,才完全从门后走出。
谢归这才看清楚,他手里端着一个杯子,里面似盛满了热水,正冒着白气。许是盛得满,那小少年走得很慢,许久才走到谢归的身边来。
他也不说话,只将茶递到谢归的面前,似乎要他喝。
“多谢,不过我冻僵了双手,无法接东西。”谢归温声道。
小少年就将茶水送到他嘴边,慢慢地喂给他喝。
入口之后,谢归才发现这茶水并非普通热水,而是蕴含了灵力,顺着喉咙滑下肚,谢归的身体很快就暖和起来,原本冻得失去知觉的身体也渐渐恢复。
小少年喂了他半杯茶,他的手就能动了,自己接过杯子,继而问道:“这茶是谁让你送来的吗?”
小少年轻摇头,这才开口,声音稚嫩道:“我看你快冻死了。”
“你唤什么名?”谢归问。
小少
年不答,只道:“你下去吧,别在这跪着了,不会有结果的。”
人人都知道不会有结果,谢归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他想尽最大的努力,为自己的故土求一线生机。
不过此时的他也已经明白,于是将剩下的半杯茶喝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对那小少年道:“多谢你的茶。”
他将杯子归还,其后转身,下了问道长阶后,就收拾了包袱离开宗门,回到夏国了。
后来夏国亡,百姓尽数被杀,连唯一的妹妹也在他的怀中死去。
崇轩二十年的那场大暴雪,埋了谢归的一切,天大地大,谢归彻底没有了家。
他一直将这些归咎于他不够强大。
若是他当初修炼再刻苦一些,再勤奋一些,会不会有更好的结局。
悔恨自责将谢归吞噬,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求死意志极为强烈,失去了一切之后,这世间的所有都索然无味。
他的银两再也没有可以寄的地方,他雕的木兰花,再也不能给采蕴看,那些他以为他拥有的,想要好好守护的东西,俱已化为泡影。
然而他还不能死。
夏国那么多百姓的魂魄都还被困,采蕴也化成一片黑雾遮挡,谢归是唯一知道此事之人,他必须找方法救出所有百姓的亡魂。
于是他又在世间浑浑噩噩地活着。
谢归在人世流浪时什么都做过,不管是木匠铁匠,还是樵夫猎户。
他甚至做过很长时间的乞丐,尝尽世间苦楚,直到寒天宗再次开山门招收弟子,他便拾掇了一下自己,再次进入寒天宗。
上山的路上,他结识了一个少女。
那女孩背着包裹独行,步伐稳健,走了大半山路也不见喘气出汗。
当然,谢归自然是看出这少女身上的不同寻常,那是一种感觉,是谢归在世间摸爬滚打,饱经风霜多年后,练出来的眼力。
那少女似乎与他相同。
他上前搭话,得知少女名唤云馥。
几番交谈下来,两人其实多少都有点明了,他们都不是单纯地为了拜师门而来。
谢归并未深问,毕竟这天下之人,谁都有自己埋藏于心底的旧事。
山上站了密密麻麻的人,皆是这次前来拜入寒天宗的孩子,有些家境富裕的就坐着马车,有些家境朴实,就像谢归云馥一样,徒步上山,总之十分热闹。
正当谢归与云馥闲聊时,却见两只通体黑亮的灵兽拉着金车而来,富丽堂皇的兽车引起了轰动,众人纷纷让出位置,就见那兽车上跳下来一个十一二的少年,头戴金冠,身着锦袍,模样华贵无比。
这等身份该是直接进入寒天宗的内门才是,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外山的山门处。
就见那少年不耐烦地对身边的人道:“别烦我,我就是要从这里参加选拔入宗门!快把这车给我抬走!”
谢归站在人群里,远远瞧着那张脸,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寒冷的冬日,为他
送上一杯热茶的小少年。
“这是谁家的少爷?()”他低声询问身边的人。
“他啊。█()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旁人答道:“长安大名鼎鼎的钟氏听过吗?这位正是钟氏家主的嫡孙,名唤钟浔之。”
谢归想,缘分还是很奇妙的东西。
进寒天宗之后,谢归一直想着用什么方法能让寒天宗从内部瓦解。
只可惜他向来没什么害人的手段,一连修炼多年,也没能找到办法从内部击溃寒天宗,竟是勤勤恳恳地从一个小弟子,变成了钟浔之的师兄。
谢归多次暗恼自己的无用,眼看着时间所剩无几,不仅没报复寒天宗,也没能找到破解夏国封印的办法,正是一筹莫展之时,忽而有一人找上了他。
见到此人的时候,谢归无比震惊,未曾想她也存活世间。
正是当年一直跟随良宵公主左右的国师,步时鸢。
她告诉谢归,解铃还须系铃人,夏国的封印非同凡响,只有落下封印的良宵公主才能解开。
然而良宵公主当年就死了,又如何再去找她来解开封印?
谢归拿此话问她,步时鸢只道她会将良宵公主带到谢归面前,但需要谢归配合她做一场局。
谢归并不知步时鸢想要做什么,但他在步时鸢的身上察觉不到邪恶的气息,她像是天生带着神性,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更何况,他已经孤独地在这世间流浪太久了,大限将至,只等释放了夏国百姓才能了却心愿,安心去死。
于是谢归答应步时鸢的要求。
所谓做局,其实要谢归做的也尤其简单,不过是一步步引着人往局中走就是了。
而要引的人,则是良宵公主的转世。
除却助她了却前世业果之外,更是对她心性的一场磨炼,在许许多多的选择里,若是她有一步选择退缩,那么此局的结果将完全不同。
谢归不明白步时鸢用意是何,但他心想,若是良宵公主的话,应当不会退缩吧?
她总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谢归与步时鸢约定好之后,就一直在等待。
这一等,就是两年的时间,久到他都怀疑步时鸢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了。
直到一场酆都鬼蜮之行,在那漫天的风沙的小城里,有人叩门。
谢归起身去开,便在黄沙之中看见了已分别许久的良宵公主。
今世的她名唤宋小河,没有那么尊贵的身份,也没有以前那样卓绝的天赋,但会与他并肩坐在一起闲聊。
她与队中名唤沈策的人十分不对付,动辄就吵闹起来,却不知道为何过不了多久两人又会站在一处说话。
谢归悄悄地观察宋小河,发现她虽有着与良宵公主一样的脸,但还是有许多地方不大相同,转世之后她忘尽前尘往事,已经是一个新的人了。
旧事当断,谢归愿意助她斩断前世的业果。
酆都鬼蜮里,她被魔神攻击,体内封印破碎长出龙角,又拔了业火红
()莲一事,鲜少有人知道。
但谢归知晓当时尚未昏迷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躲在暗处的云馥。
不过后来,谁也没将此事说出去,回了寒天宗后,谢归依旧与云馥扮作关系亲密的师兄妹,对酆都鬼蜮之事绝口不提。
谢归隐隐能猜出这中间还有许多的事,而牵在宋小河身上的羁绊则更多,但那些已经不是他所考虑的范围。
他大限将至,只希望能够在死前让夏国百姓的亡魂解脱。
再次踏入夏国,又是冬季。
谢归很厌恶冬天,尤其厌恶雪。
可是仔细想一想,那天夏国的所有人,包括他妹妹谢采蕴都是被雪掩埋,若是他也能死在雪中,也算是与大家躺在了一处。
谢归按照步时鸢所言,开始引导宋小河一步步走入夏国深处,看着宋小河在面对相同的境地时,做出了与当年一样的选择。
是了,即便是她前尘旧事忘得干干净净,即便如今的她没有那么强的能力保护别人,在选择上也仍旧没有任何改变。
那么谢归在人间流浪那么多年,守着夏国百姓的亡魂孤单度日,都是值得的。
倘若这些魂魄消散,那也是一笔无法偿还的烂账。
封印被破的瞬间,谢归身上的重担终于卸下。
即便寒意在侵蚀他的身体,但他还是高兴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结束这痛苦的一生了。
在亲手埋葬妹妹之后,余生的每一日,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在漫长的日子里,他必须用恨意来支撑自己活下去,以至于到后来,他对自己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对寒天宗的恨,活着就是惩罚。
这一生的苦难也怨不了别人,归根结底还是他的无能。
他用最后的灵力,将自己化成了一棵巨大的海棠树,生长在夏国的城门口,让花瓣飘满了半座城,盖住了漫天的小雪,粉嫩的花瓣纷纷扬扬,好似春天的到来。
谢归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他一开始只是想守护好夏国,保护好妹妹而已。
他没能做到,于是希望这棵海棠树能代替他,守着夏国,守着采蕴的尸骨。
让春意长长久久地留在夏国,留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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