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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6 章 家书抵万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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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将军舍下一城之人的性命逃跑,余生岂能过得舒坦?”
    “死后去了冥界也是要打入十八层地狱轮回,不得转生,永远在炼狱中受折磨,赎罪!”
    宋小河怔怔地看着碑上的三个字,耳边回想起昨夜在庙中几人讨论那弃城而逃的将军时所说的话。
    “昨夜从同门身上搜寻的册子上,不是说这城中的将军在敌军攻打来的时候带着士兵离去吗?为何将军的墓碑却又立在此处?”
    沈溪山约莫也不知道答案,他只是走上前,将墓碑上面的灰尘拂去,铁链拉到一旁,上面便出现了一行完整的字:护城大将军云尘之墓。
    “云尘……”宋小河看着碑上那一行赤红的字,喃喃道:“云馥。”
    云馥手里的那一杆长枪,还有战斗的身法,与无头将军手里的银枪,此处的相似好像不是巧合。
    宋小河心中一震,有了一个朦胧的念头。
    沈溪山的指尖在铁链上滑过,指腹摸到了上面密集的咒文,随后转头,对宋小河道:“斩断这锁链,域就破了。”
    “当真?”宋小河拔出昼明走上前去,抬手将沈溪山往后面推了推,随后双手握住剑柄高高举起,锋利的剑刃上只附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微光,随着她用力将剑落下,缠绕在墓碑上的铁链发出叮当声响,就这么轻易地碎了。
    宋小河落下手,见铁链碎了一地,心想着怀疑破域当真这么轻易吗?
    还没等她问出口,忽而天风乍起,地上的纸钱被吹得飞舞起来,洋洋洒洒地飘向空中,如同一场盛大的纸钱雨。
    宋小河仰头看去,就看见天穹的正当间好似被割开了一个豁口,透过那条缝隙,她看到了零星的纯白的光芒。
    她很快就意识到,那是月亮。
    紧接着,那道豁口像是被猛然撕开一般,将真正的天幕呈现在宋小河的视野之中。
    头顶一轮皎白的月亮,纯净得不染凡尘污浊,零零散散的星星点缀着夜空,飞舞的夜风带来了树叶哗然的声响,还有许多人说话时的嘈杂声。
    城中的迷雾散尽,宋小河双眼恢复视线,她将狼神之眼取出放回玉镯里,再一睁眼,就看见这凶城的周围竟全是人!
    不是妖邪,也不是无头尸,是实打实的人,众仙门的弟子。
    他们大多都站在这座城旁边的山谷上,手中或是提着灯,或是持着照明所用的灵器,站得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导致山谷被照得极亮,放眼望去竟全是身着各种门派宗服的人。
    还有不少站在飘浮在空中的灵船上,几艘庞大的船悬在头顶的空中,极具压迫力。
    有人高喊:“妖女宋小河现身了!”
    继而议论的浪潮猛地掀起来,所有人开始说话,或是冲着宋小河叫喊,或是相互商议讨论,那么多的人,一下子打破了凶城的死寂,让这地方变得吵闹无比。
    宋小河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仙门的人会汇聚于此处,看样子似乎还是
    在等待着她的出现。
    她握紧手中的剑(),下意识将沈溪山护在身后。
    “如何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里热闹吗?”云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隔着几丈远的距离,看着她笑。
    她身边站着步时鸢,不过短短一会儿的工夫,步时鸢看起来又虚弱了不少,她的脸色泛着一种灰白,双眸有些浑浊了,虽然瞧着还是年轻的模样,却给人一种年迈苍老的感觉。
    宋小河看着她的眉眼,心里清楚,那是将死之人的模样。
    “这些人都是你们叫来的?”宋小河将剑横在身前,冷着脸问。
    事到如今,宋小河怎会分不清敌友,哪怕先前她的确很珍惜这两位下山后结交的朋友,可眼下那些旧情已经毫无用处,尽快摆脱困境,带沈溪山和孟观行等人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这里有很多年都不曾这般热闹了。”
    云馥转头,朝周围站满了人的山谷和灵船上看了一眼,说:“你听,他们都在议论,每一句都是为你。”
    太多人一起说话,又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宋小河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的这些叽叽喳喳的人没兴趣,正想说两句难听的,却听见一声呵斥从半空传来。
    “宋小河!”那人大喊道:“总算让我抓住你了!看仙盟如今还如何护着你!”
    这一声呵斥十分响亮,导致周围不少人都听见了,纷纷停下议论看起热闹来。
    几张符疾速甩来,宋小河将沈溪山一推,自己往后跳跃几下,就见那符箓重重刺在地上,炸开之后泛起火光。
    踩着符箓从空中落下的,正是钟浔之。
    先前他继承钟氏家主之位,带着众多门派来到仙盟要青璃将宋小河交出,虽然后来事情被沈溪山以暴力压制了,但怨气到底微小,那砍下的三个头颅更添了一笔账。
    如今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在众人都还在观望的时候一马当先,冲到了宋小河的面前来。
    隔了一丈的距离两人相望。
    当初在前往酆都鬼蜮的灵船上,钟浔之还是一副少爷做派,走路时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浑身上下都是一副受尽宠爱的小公子模样,嚣张而无礼。
    然而在宋小河经历变故之时,他也没舒坦。
    先是敬爱的师兄莫名死了,而后就是祖父和父亲被揭发恶行,当众砍头,紧随着钟家被抄查,名声一落千丈,在长安无法立足。
    钟浔之从千娇万宠的少爷变为现在这番模样,年龄没有多少增长,眉间的稳重倒是多了不少。
    他一抬手,将符箓捏在指尖,冷笑道:“我原以为你要在仙盟躲一辈子,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出来?”
    “我又没有做错,为何要躲?”宋小河旋手挽了个剑花,将剑尖对向钟浔之,寒意倾泻而出,“我劝你别来找死。”
    钟浔之挑着嘴角嗤笑一声,浮空一跃,在空中展开双臂,数十张符箓飞出,在他周身环绕,白色的光芒在符箓之间流转,
    ()被他一挥手,那些符箓便飞速朝宋小河袭去。
    她抬剑,眼眸盯着相继飞来的符箓,精准地击中,将符箓轻易砍碎。
    片刻的功夫她就出了几十剑,身形轻盈而多变,在符箓间穿梭,一时间钟浔之的符箓没有一张能够近她的身。
    钟浔之见状,便双手一口,铺开一张符网,笼罩在宋小河的上空。
    她纵身跃起,剑刃当空劈过,将那张网给砍碎,纷纷扬扬的符纸碎片间,有一张符完整地飘在宋小河的面前,忽而停住。
    宋小河心道不好,在一刹那看清楚了上面的咒文,下一刻就听见钟浔之喝道:“召!”
    天上猛然炸开了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雷如细细的银龙,径直劈下!
    好在宋小河反应得也很快,在雷落下的刹那间往后翻了几个大滚,一下子拉远了距离,只见银雷落下之处,地上出现个大坑,一片焦黑。
    “你竟然学会了清檀雷法!”宋小河惊道。
    当初她砸碎钟氏的金雷咒,为的的确是将清檀雷法传下去,但她没想到钟氏的弟子会学,更没想到钟浔之已经掌握了召雷之术。
    钟浔之面对在她惊愕的疑问也并不解释,只冷哼一声,随后接连甩出几张符咒。
    一道又一道的雷落下来,宋小河不敢硬接,只得不断往后闪躲,退至更黑之处的荒野。
    宋小河连退十数丈,将落下的雷一一躲了之后,心知不能再往后退了。
    她已经取下狼神之眼,不能在黑夜中视物,若是再往没有光亮的地方去,对她的战斗很不利。
    正当她催动灵力,打算飞到空中将钟浔之打落时,雷诀却突然停了,钟浔之也自空中落下,站在她面前。
    他收了符箓,似乎没打算再攻击了。
    宋小河看得一头雾水,却仍旧不敢松懈,剑上泛起微弱的红光,随时预防他的出手。
    “宋小河,你走吧。”钟浔之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什么?”宋小河眼眸微瞪,满脸的诧异,一时间还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身后便是山谷,只要你能翻越过去,就能活着离开。”钟浔之站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脸色,语气倒是平静的,“外面来了很多人,你若是不走,定会死在这里。”
    “你方才还喊着向我寻仇,怎么现在突然就变卦了?”宋小河纳闷地问。
    “何需问那么多?”钟浔之冷声道。
    “谁知道你是不是使诈?”宋小河扬声呛他,像之前相遇的每一次争吵一样,“你作为钟氏家主,会那么好心放我走?”
    “家主之位我早已辞去,如今并不参与家族纷争。你我之间有血海深仇,我当然会向你寻仇,但不是现在。”钟浔之不屑地嗤了一声,道:“我钟浔之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与那些只为一己私欲的鼠辈同流合污。”
    “所以你要放我走。”宋小河道。
    钟浔之便说:“你杀我祖父和父亲,于我钟氏自然有仇,可你与那些门派并未结仇,他们
    却借着除妖女清人界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想瓜分你身上的极寒之力,如此卑鄙肮脏,我岂能助他们行恶?”
    说完,他像是解释烦了,“你究竟走不走,我只能争取这么一丁点的时间。”
    宋小河转头,往身后的黑暗处看了一眼,问:“翻过后面的山,当真就能逃走?他们不会追上来吗?”
    “你身后的山谷,被称作龙息之谷,传闻是龙神所庇佑的圣地,心怀歹念之人,无法登山。”钟浔之顿了一顿,又说:“我听说的,不知真假,但你只剩这一条生路了,何妨一试。”
    宋小河收了手中的剑,认真道:“当真如此吗?”
    另一头,没有参与战斗的沈溪山提着灯站在荒野坟边,他的目光追着宋小河的身影进入了黑暗后就没收回,一直盯着瞧。
    就在这时,云馥在边上道:“你不是向来在乎宋小河,为何见她被打,却这般淡然从容?”
    这话阴阳怪气,带着一丝挑衅,沈溪山偏头,淡无波澜的眸子看着她,吐出三个字,“你找死?”
    云馥哈哈一笑,“沈溪山,你认清现状了吗?昔日那个被万众追捧的剑修天才已经从天上掉下来了,你弃修无情道自会修为,又被阵法封印,如今还能提得起剑吗?”
    “杀你,还是绰绰有余。”沈溪山道。
    “哟?”云馥颇为好笑道:“你倒是习惯站在山巅上,即便沦落这般田地,仍不肯低下头颅啊。”
    沈溪山看着她,那冰冷的目光,像是看着一具路边的尸体。
    奇怪的是云馥分明就知道他已经灵力尽封,连灵剑都无法召出,却还是因为这目光感到脊背发凉。
    “沈猎师到底是生来与旁人不同,哪怕……”
    云馥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步时鸢突然出声打断了,她道:“钟浔之方才没下杀招,恐怕不是为了向宋小河寻仇。”
    她的脑子倒也转得快,听到之后脸色一变,赶忙要动身去寻找,却见宋小河持着剑,缓缓又从黑暗处走出来,重新站在众人照亮的光明之中。
    钟浔之已然不见踪影,只有她只身走回来,身上也没有什么手上的痕迹。
    她走到沈溪山的面前,先是朝旁人看了一眼,而后靠近他,踮着脚扬起脖子,让他的耳边凑。
    沈溪山微微低下头,将耳朵贴过去,就听她说:“咱们后面有一座山谷,据说只要进了山中就能脱困,你带着苏暮临先走,我将他们拦住,然后想办法将孟师兄他们运过去。”
    “他给你出得主意?”沈溪山听后并无太大的反应,眉梢微扬,眸光沉着。
    宋小河点头。
    沈溪山道:“你若是方才趁着机会逃了,或许还能脱困成功,但现在却不行了。”
    “你们都还在这里,我岂能自己逃跑?”宋小河眼睛一瞪,说着就往他肩膀上推搡了一把,“快去,我会为你们争取时间。”
    她持着剑往前,向云馥走去。
    云馥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那无头将军,
    正缓步往这边走,身上的铁链随着步伐哗哗作响,引起周遭众人的惊呼声。
    虽说聚集在这里仙门弟子很多,却没有一人妄动,他们像是被谁组织而来,正处于听从调遣的状态。
    宋小河看着那一步步走到云馥身边的无头将军,问道:“云馥,这么多年来,此地变为凶城也是你所为?你害了那么多人又布下此局,究竟图的是什么?”
    “图什么?”云馥淡淡地笑了,“天道不公,这世间的憾事太多,我也只能以蜉蝣之力为自己争取一二。”
    她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苦涩,宋小河也懒得再猜她的曾经,便直接将自己的猜想说出,“你与当年这城中那个没有守城的将军有亲属关系?他是你爹?”
    那无头将军就站在云馥的身边,看起来身形并不高大,先前那棺材超乎寻常的尺寸,应当是为了放下这一杆银枪。
    云馥转头,脸上浮现一个温眷的笑。
    那无头将军的手已经腐烂得包不住白骨,云馥却很亲昵地把它的手给握住,然后紧紧地攥在手中,她动作温柔地抚摸着无头将军破烂不堪的铠甲,像是依赖一般轻轻靠在它身上。
    “是我娘。”云馥说道。
    宋小河虽然猜到了,但只对了一半。
    这无头将军,是个女子。
    云馥脸上的笑容落在宋小河的眼中,让她心头震撼不已。
    “原来传闻中弃城而逃的将军是你娘,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将她的墓立在这城中?况且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何不尘归尘土归土,还要她拖着这副无头尸体到处游荡,在此处害人。”
    宋小河心中的疑问几乎是一股脑地迸发出来,但是她说完之后,又自己意识到了有不对之处。
    按照先前的册子上所说的传闻,将军带着士兵逃跑之后就不知道藏去了何处,南延的侯王派人寻找未果,此后便不了了之。
    而无头将军的墓碑和尸体却分明都在这城中。
    云馥看着她,目光沉沉的,像是饱含沉甸甸的故事,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一路走来,你明是非,辨善恶,由你开启这场审判再合适不过了。”
    她唤出一个名字,“阿竹。”
    宋小河猛地一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黑雾如决堤的潮水般,瞬间奔腾而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在其中。
    她本能地催动灵力阻挡,却并未感觉到什么威胁的力量,只被这漫天的黑雾裹住了眼睛,视线中的所有光亮在一瞬间消失,紧接着就所有声音都远去。
    一切都安静下来,万籁无声。
    “阿竹。”脆生生的少女唤道。
    “阿竹!”又是一声,语气稍稍拔高了些,“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一刹那,光明重回宋小河的视线之中,她先是看见了一张桌子,上面铺着一张纸,她手上捏着墨笔,正往上面写字。
    “自然是听见了。”宋小河听到这声音从她自己的身体里发出。
    “那你为何不回
    答我?”那少女声音一软,似有些委屈。()
    “你想要我说什么?”宋小河捏着笔的手搁下了,而后视线一转,她看见了云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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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云馥,绾着简单的发髻,长发披在肩头,穿一身粉色的衣裙,小脸俏生生的,却并不白皙。
    云馥道:“我觉得我娘根本就不爱我。”
    宋小河听见自己说:“怎么会,将军大人连我们城中的百姓都爱,更何况是你。”
    “她也不爱你们,她只是爱功勋罢了,只要能让她上场打仗应得功勋,她能舍弃任何东西。”云馥撇着嘴,低声补充:“一切东西。”
    “你又不是东西。”
    宋小河回答说:“你是将军大人的女儿呀。”
    云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抱着自己的双膝,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把下巴搁在上面,看起来孤单又悲伤。
    “我做梦都希望,我娘不是将军。”
    云馥自顾自说了好一会儿,伤心的情绪得到了暂时的缓和,随后转身离去了。
    视线中,宋小河看见自己又拿起笔,接着将纸上没写完的内容补充完整:崇庆四十八年,战火在南延的边境肆虐,今早听进城之人所说,边境的将士连续打了三场败仗,敌军的铁骑又往南延深入不少,只是距离辞春城很远,战火暂且烧不到这里。也不知道这样的安宁日子还能维持多久,希望和平的神明能够垂怜南延子民,让战争尽快结束。
    她搁下了笔,将纸推到光落在桌子上的地方,而后起身去洗了手和脸。
    待她坐在镜子前解开发髻时,宋小河这才看清楚自己附身的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跟宋小河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眉眼尚是稚嫩,且沉稳许多,瞧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宋小河心想,难怪先前在城中遇到的那两个小孩唤她阿竹。
    原来这阿竹,当真是她的前世。
    阿竹散了发后,爬去床榻上睡觉,眼睛一闭宋小河的视线也就跟着黑了。
    不过很快就又睁开,只不过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天就已经黑透了,外面的光隐隐从窗子透进来,房中一片模糊。
    阿竹起身,唤了守在门外的婢女进来束发,随后出门,走去了前院。
    前院倒是灯火通明,一排排士兵正站在院中练武,保持一个扎马步的姿势不动,汗浸透了他们的衣衫。
    其中一个身姿挺拔的女子站在正前方,她身着红色长衣,长发用发带简简单单地束成马尾,双手负在背后,一动不动地盯着士兵。
    单是看她的侧脸,就足以感受到她身上所散发的威严气息,令人心生畏惧。
    云馥便站在那群士兵之中,她的马步扎得还算标准,只是持续的时间好像久了,双手和双腿都在微微颤抖,脸上也是咬着牙死死忍耐的模样。
    汗水布满她的脸,顺着轮廓往下淌。
    饶是如此,女将军也未心软,没有松口说解散。
    她甚至扬声呵斥众人,
    ()“不过才几日没练,就松懈成这样?连个马步都扎不好,将来上阵如何杀敌?没到时辰谁也不准动,否则给我去领鞭子!()”
    女将军的声音浑厚响亮,充满着钢铁般的气势,听着就震耳,让人提神醒脑。
    阿竹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去,颔首道:“将军。?()?『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阿竹?”女将军将脸转过来,宋小河得以看清楚她的全貌。
    云馥与她长得不大像。
    她有一双浓密的眉毛,鼻梁高挺,唇有些厚,皮肤也是久经日晒的麦黄色,整体的五官是清秀的,但十分英气凛然。
    尤其是她眉毛微皱时,模样看起来极具震慑力,如此不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
    这便是城中的大将军,也是云馥的娘,云尘。
    她对着阿竹倒是没那么严肃,声音也低下来,“醒了?可用了晚饭?”
    “还不曾。”阿竹道:“云将军,我与舒窈约好了晚上一同用饭,可否让她暂且先停了训练?”
    云尘转头看了云馥一眼,沉吟片刻,才道:“那便让她随你去吧。”
    这句话相当于云馥的休息令,她在肢体放松的一刹那,往后倒了两步,险些栽倒在地。
    云尘看得拧起眉头,但并未说话。
    云馥稳住身形,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低头道:“多谢将军。”
    从始至终她没有抬头瞧云尘一眼。
    当然,晚饭也没跟阿竹一起去吃,云馥负气地回了房中,说要饿死自己,好过天天这样受折磨。
    阿竹劝了两句未果,只得自己去吃了饭。
    用过饭之后,她带着下人去城外转了一圈,宋小河听得她与下人的交谈还有旁人的议论中,得知阿竹与云将军为何会住在一起。
    原来阿竹是辞春城中颇为有名的富商之女,只不过早年她父亲患病死得早,母亲出去跑商的时候遭遇意外也故去,此后阿竹与祖父相依为命。
    云尘带着云馥和将士来到辞春城的时候,军营里条件太差,阿竹的祖父见状,干脆就将云尘请到了自己宅中,这一住就住了五年。
    前两年阿竹的祖父也过世,宅中有云尘坐镇,便是阿竹是一个坐拥万贯家产的孤女,也没人敢欺负,所以云尘便携着云馥一直住在宅中。
    期间,云馥就成了阿竹最好的朋友。
    她在外面转了半个时辰回宅,本想去找云馥说说话,走到她房门外却听见了激烈的争吵。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你的眼里从来只有那些刀枪棍棒,打仗功勋,你有关心过我想要什么吗?”云馥大声地哭喊着,将心中的委屈一一说尽,“别的姑娘不是琴棋书画,就是吟诗作对,再不济也是做些茶点羹汤,可是你呢?你只会让我去练习那些你所谓能够强身健体的武功,我反而常常因为这些功夫练得一身伤!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我只想跟其他寻常女孩一样,跟着母亲一同赏月绣花。”
    “先前我犯了风寒,躺在床上发热到晕过去,后来还是
    ()阿竹来找我才救了我(),结果你知道我病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却连一眼都不来看我,只想着训练你手底下的那些兵,既然他们比我都要重要,你当初为何要生下我?”云馥哭得抽抽噎噎,喘了几口气,苦苦哀求道:“娘,你能不能看看我?我是你的女儿啊,我只是想要娘的爱,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的哭声断断续续,像是太过伤心,气都连不上。
    过了片刻,云尘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些许沉重道:“舒窈,南延这几年战乱不断,我……”
    “别说了!我不想听!”
    云馥用尖声打断了云尘的话,情绪更加激动起来,似乎用力推搡着云尘,“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话了,什么为了百姓,为了安宁,这些我都已经听烦了!出去,出去!”
    云尘唤了几声舒窈,也没能让她冷静下来,只好被推着出了房间。
    云舒窈重重将门摔上,在里面喊道:“你就好好做你的大将军吧,我云馥也不需要什么母亲!”
    宋小河听到这尖利的争吵,心中满是酸涩。
    没想到云馥当年竟然与母亲有着这么大的矛盾,甚至到了想要断绝母女关系的地步,且这矛盾似乎持续了很久,难以调和。
    但宋小河想起方才云馥亲昵地牵着云尘尸体那只腐烂的手的画面,她就知道云馥在此后的许多年里,都会被今日的这些话反复凌迟心脏,在鲜血淋漓之中一遍一遍地后悔。
    一如眼前此刻的云尘。
    她低着头在云馥的门口站了许久,也不知道想什么。
    几次想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连站在游廊尽头的阿竹都没看见。
    待云尘走后,阿竹去敲门,道:“舒窈,是我,你开开门。”
    云馥倒是个恩怨分明的,虽说眼下她既愤怒又难过,却还是给阿竹开了门。
    她双眼红肿,像是哭了擦,擦了又哭造成的样子,眼泪还不断地往下落。
    门关上之后,她坐在桌边抽泣,袖子都擦湿了,其难过可见一斑。
    阿竹安慰了她几句,显然是习惯了母女争吵的情况,云馥哭累了,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盯着桌上的烛台,问阿竹,“我娘究竟为什么一定要我习武?我不想学那些东西,我只想绣花弹琴,做一个寻常姑娘。”
    若是搁在以前,宋小河绝对回答不出这问题的答案,但是现在不同了。
    恍惚间,她想起前段时间在临安沈府住的那几日,崔明雁总是拿着绣花针来找她,即便她知道,宋小河不会绣花,也并不喜欢女红。
    临行前一夜,她坐在灯下,笑着对宋小河说:“你平日里练的那些剑法符文,我都不会,想来想去,能教你的也就只有刺绣。”
    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云尘亦是如此。
    她不会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煲汤煮饭,她只会行军打仗,舞刀弄枪,于是倾尽自己所有,教给云馥功夫。
    只不过阿竹也不懂这些,她只是拍了拍云馥的肩膀安慰
    ()了两句,然后说:“你晚上都没吃东西,先吃了才有力气继续生气,我去膳房看看还有什么吃食。”
    她说完就出了房门,去往宅中的膳房。
    阿竹去了之后,看见膳房门口空荡荡的,房门紧闭,嘀咕了一句,“今日怎么没有下人守门?”
    她吩咐身后的婢女去叫人,自己则往膳房而去,伸手推开了房门。
    就见膳房中点着灯,散发出暖色的光芒,灶台前站着云尘,动作有些慌乱,不知道在掩饰什么。
    “将军。”阿竹唤了一声。
    “是阿竹啊?”云尘转头,神色稍稍有些缓和,问道:“这时候来膳房,是饿了吗?”
    阿竹走上前,站得近了。
    宋小河就看出,她眼眶红红的,因为慌乱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液体,眼角湿润着。
    云尘方才着急忙慌地掩饰的东西,是眼泪。
    在重用男子的朝廷中以女子之名爬上了将军一职,同时又在边境掌管着男人士兵,所下达的命令无人敢松懈违背,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流血流汗的大将军,她要获得如此殊荣如此地位,必定早就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和大山一样的意志力,一颗如铁石般的心。
    却被云馥的几声哭喊轻易刺中了心尖,在无人的膳房里偷偷落泪。
    再是如何威严强大的将军,在面对云馥时,她也只是一个心底柔软,常觉亏欠的母亲。
    “将军在下厨?”阿竹轻声问。
    云尘颔首,说道:“舒窈晚上没吃饭,我随便做点给她吃。”
    阿竹道:“让厨子做就好。”
    “不必麻烦,那孩子该是吃饭的时辰不吃,没道理再去麻烦已经休息了的厨子,我给她煮碗面就好。”云尘说着,面条就已经浮了上来,她用筷子搅了搅,盛进碗里,撒上一层葱花,转头问她,“你吃不吃?”
    阿竹摇头,“多谢将军,我晚上已经吃过了。”
    云尘便也不再多言,让她早些休息,便端着碗出了膳房。
    阿竹站在门口张望,注视着云尘慢慢往云馥的寝房走去,夜色笼罩了她,时而走到灯下的时候,她的影子落在地上,是那么的高大。
    宋小河忽然感到了一阵难过,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想,云尘的爱意如此浓烈,为何云馥却感觉不到母爱呢?
    在往年的十多年里,宋小河坐在师父房间的门槛上,坐着等师父回来的时候,经常会觉得饥肠辘辘。
    那时候的她就总是想,若是师娘跟他们住一起就好了,可以在师父出去的时候给她做点饭吃,这样她就不用一直饿着肚子了。
    只是这终究是宋小河的幻想,从前不知,只以为师娘身体不好,现在知道了,明白钟慕鱼怕是从未真心疼爱过她。
    所以宋小河也就从未得到过,来自母亲的爱。
    哪怕只是这样一碗简单的面条,都让她羡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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