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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修瑾走出营帐,手心已经掐出了血痕。
外面天已经暗了,但还是围了一堆人。这帐篷是一件法器,周围凭空漂浮着一圈橙红色的照明鱼火,火苗像鱼儿一样来回游动,人影就在不远处摇啊摇啊。
二长老、三长老、左长老、右长老、龟壳长老和徒弟们都在。大家各自都有点想法,却不叫门,反而等在门口互相试探口风。
见徐修瑾独自走出营帐,几位大能许是看不上他那点修为境界,些微斜眼瞟了一眼就继续聊天。
只有二长老马上围过去关心。
二长老把徐修瑾拉到角落,转着圈检查对方的身体。
他一张惊魂未定的老脸,眼睛似乎在担忧中几天几夜都没阖上过,就算用灵力也洗涤也洗不掉厚厚的红血丝。
二长老小声问:“你,你可还好?”
徐修瑾淡淡抬头:“当然好,能够聆听神的教导,沐浴神的光辉,是弟子此生最大的心愿。如今心愿达成,我怎么会不好。”
原本好好的回答,放在平时会被长辈夸赞的话,二长老此时听着却非常不是滋味。
自从发现徐修瑾的秘密之后,二长老就一直紧紧盯着这位天之骄子,严防死守,不让任何人发现徐修瑾有问题。
但二长老内心也承担着巨大的痛苦,他清楚地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他还是想给徐修瑾一个机会,想听听他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二长老咬咬牙:“你说实话。”
徐修瑾垂眸:“没有说谎。”
二长老环视周围,没有发现窥探的目光之后,捏着徐修瑾的肩膀问:“那你老实告诉我,你的那个神,真的是神?”
徐修瑾闻言皱起眉头,严肃道:“长老!长老怀疑修瑾一个人就好,但怎可对神不敬!绝顶山上上下下,都等着神灵降临,带众生脱离苦海,早日飞升,登临成仙。长老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冒犯。”
二长老的气势便弱下来,手上也失了劲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怎么会……”
徐修瑾反倒前进一步,逼问:“我怎样?”
对方用密音问话,徐修瑾用本音回答,任凭别人去听,端的是问心无愧清清白白。
俩人交谈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几道窥探的视线就闻风而来。二长老再环视一圈,还真捉到几只探听的耳朵,连连后退。
大庭广众之下,二长老是说也不敢说,憋也憋不回去。
而徐修瑾的目光就像是一团吃人的火,尖锐怪戾,脸庞阴影在火光中扭曲变形,与二长老熟悉的样子相差甚远。
有时候他真想揪住徐修瑾的耳朵问问,到底是哪个恶鬼抢占了自家乖孩子的身躯?却又忍不住去猜这孩子会不会有不得已的苦衷,有不能说出口的隐秘。
最后满腔复杂的情感混在一起,表现出的面貌竟然是……隐隐有些心疼。
二长老一甩袖子,干脆也大声道:“哎
!你要有自己的打算(),不要被外面的妖精给骗了!你可是绝顶山的伴生神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如果走上歪路,让别人给抓住,你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语气很冲,但其中的关心爱护并不难听。徐修瑾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安慰对方两句,却太过犹豫,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神女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知道听见了多少,就这样冷不丁出现在二人旁边,她面对着火光,身上没有一丝阴影。
她怎么出来得这样快?
徐修瑾眼睛一眯,感到不对。
还没等徐修瑾说点什么,长老们就一窝蜂挤到神女身边,问她结果如何,问要不要上天甲寨,问掌门怎么说的。几位长老一个比一个资历高,谁也不让着谁,问起话来乱糟糟的,倒是差点把徐修瑾给挤走。
虽然二长老没凑上前去,但他心里也有计较。
既然徐修瑾这孩子固执己见,不肯说真话,那只能解决另一方了吧?比如说,针对那个所谓的“神”,不是把神迎回山门,而是暗地里悄悄解决掉祂。
但他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掌门的命令又不能与神相违背,二长老只能自己动手。
但他一个人势单力薄,怎么可能在不惊动其他人的境况下,避开绝顶山的眼线接近那个“神”,然后杀了祂呢?
绝对无法做到,如果没有人帮忙,这件事不可能发生。
二长老站在不远处,瞧见徐修瑾如临大敌般的神色,再看看周围人脸上各色的关心与好奇,只好自嘲一笑,像一个无能为力的局外人。
神女素手微抬,袖中散出的异香似乎具有镇定安神的效果,让这群难伺候的修士大能们渐渐安静下来。
神女的样貌靓丽而柔和,让人想起春天刚萌发的花骨朵,她的两颊笑靥深深,向每个人点头致意:
“诸位少安毋躁,其实掌门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我不过是附和着说了两句就出来了。关于天甲寨和神的事,现在掌门正在休息,特地要我向大家代为传达。”
“掌门怎么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神女身上,火焰在每人眼睛里迸溅出不一样的神采。
修道者修的是顺其自然,不去打扰万事万物的自然规律,尤其不能打扰凡人们自己创造的一片天地。自从绝顶山开创以来,历代修士都深居简出,除了捉妖之外,罕有人参与世俗中事。
但如果掌门的命令是立刻闯入天甲寨,那么他们就算违背山门开创以来坚守的宗旨,违背师祖多年来的严苛教导,也敢抢在众人之前,把神迎回山门!
来吧,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做开创新时代的先行者。来吧,掌门快下令吧!
可神女只说了两个字:“观察。”
“观察?”
几位长老互相换了眼色,都摇头,没有一个人搞明白掌门的用意。
神女继续道:
“长老们心中未必没有疑问,伴生神童从刘家
()村带出来的神,到底是真正的神,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龟壳长老莫名向徐修瑾的方向望了一眼,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修瑾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安然处之。但只有二长老能看见,他袖中藏着的右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神女不急不躁,缓缓念道:“神来到这一方世界,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消除苦难,度化众生,将一切恶的、臭的、腐朽的、不公的都消解,让那些美的、善的、弱的、可怜的都留下,渡过苦海,送到彼岸去。诸位可还记得?”
三长老赞叹:“这是《彼岸经文》的第四章节原文,当初我听了之后大有启发,修炼突破了好几个瓶颈。”
徐修瑾不知道她在耍什么手段,突然打断道:“确实如此,所以依我看,早日把神迎回山门才是正理。”
“是啊是啊。”,“没错。”,“是这个道理。”众人附和道。
神女却哈哈大笑:“看来诸位都没有读懂这段话的意思。”
龟壳长老耸着脖子打了个激灵,拱手道:“那——不知神女说的,是为何意?”
神女看了一圈,等所有的议论都没了,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如同三月的和煦春风:
“消解丑恶,择选良善,这是神的职责。倘若神真的到了天甲寨,进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山匪窝,找到那恶行聚集、产生苦难与痛楚的地方,一定会很高兴。”
“反过来想,倘若祂进了山寨之后,并没有将所有丑恶消解,反而利用山匪们来做一些恶事,让生灵涂炭,邪祟横行,那就说明……”
“说明祂并不是我们要找的神。”
三长老第一个接话,几乎是毫无意识地顺着神女的逻辑来说。
龟壳长老琢磨着这段话,嘴里反复咀嚼,手上不停掐算,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最终,他看向神女。
游动的鱼火刚好跑到神女正后方,为她增添了一圈异样光辉,就像一圈圣洁的神光。
龟壳长老动了动嘴唇,心中猛然出现一个离经叛道的惊人想法,冷汗下落,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还是神女的猜测更有道理,神女说的一定是对的。
神女便呼出一口气:“是了,是这个道理。”
“是以,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观察。”
“看神究竟会做点什么,看那群山匪们最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神要进天甲寨,那就让祂进去。
绝顶山的修士们就在附近安营扎寨,默默观察。一旦天甲寨出现什么异变,再看变得是好是坏,是神奇还是腐朽,稍作分析,自然就能辨认出那位“神”身怀什么样的力量。
如果确实是神,当然要大张旗鼓,风风光光地请回山门。
但如果是别的什么东西,当然要直接消灭,不留隐患。
二长老倒是无所谓。他心里没有计划,就算多等一些时日也未必能改变结果。
反而是徐修瑾惊出一头冷汗。
他见过玲纳的力量,那种违背常识违背逻辑、诡异怪诞的神,她一定很喜欢那群山匪。她的能力足以把天甲寨变成一个谁见了都不能承受震撼的样子,那将是这群绝顶山修士想都不敢想的场面。
如果他们看到了……会在神的乐园里一起跳疯狂的舞,还是哭喊着要逃离魔鬼地狱?或者真有人道心稳固,能够抵抗所有荒诞的力量,打败那位神?
徐修瑾暂时不想看到那种场面,他想让神光明正大进入绝顶山,他会在旁辅佐,帮助神来接手这里的一切——这才是正途!
要想个办法,让神不要做得太过残忍,别吓到这群清心寡欲的修士们。要想个办法,怎么办才好……
此事商议结束,众人相继告别。
神女的眼睛在二长老和徐修瑾身上转了好多次,问:“伴生神童还好吗?怎么瞧着和以前不一样了,变了很多。”
徐修瑾没有回答,似乎在边走路边想事情,径直从二长老身边走过去。
二长老见气氛尴尬,便替他答道:“是在外历练,瘦了许多。”
神女了然,眼睛溜溜转了一圈,问二长老:“长老很担心他?”
二长老有些难为情:“这是我师叔侄二人之间的私事,神女还是不要过问为好。”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二长老。绝顶山上所有弟子,谁都不想看到伴生神童出事。”
二长老不上当,别人或许会关心徐修瑾,她就不一定了。
他摇头道:“如果徐修瑾真出了事,阁下未必会是伤心的人罢。”
神女否认道:“真的只是关心,我还在想,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二长老……”
“毕竟伴生神童的样子看起来,似乎腿脚不太方便。”她翩然而去,不给二长老任何追问的机会。
而二长老被这句话吓得留在原地,双拳紧握,怒目圆睁。
她想要干什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神女,还有徐修瑾,一个两个都像迷一样,他们绝对知道点什么,但就是不说!二长老已经快被各种各样的猜测给逼疯了!
那位“神”究竟是神还是别的东西?徐修瑾身上怎么会有妖的特征?又为什么隐瞒?神女也发现徐修瑾的不对了吗?难道她知道徐修瑾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真的想帮徐修瑾吗?还是在计划害他?
神女的话模棱两可,让人猜不出来,只能急的团团转。
可为什么只有他急的团团转?
明明在这件事情中,他二长老才是最无关紧要的人才对啊!
二长老越想越焦躁,越想越糊涂。
以至于等三长老巡视过来的时候,其他人各自去修炼了,就有二长老一个人还在呆呆站着。
三长老问:“怎么了,你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没事,就是有些疲乏。”二长老吐出胸中一口郁气,揉了揉脑袋,随口,“神女和修瑾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
两个人都怪怪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有仇还是有旧。
“没有吧,每次见他们二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不过身处神女这个位置,应该也很难和修瑾共处,尤其是……”
“是什么?”
三长老拍了拍自己的拂尘,摇头晃脑,故作高深问:“你看,假如神要是回到了绝顶山,你认为神女会如何?”
“当然是开心。”二长老没好气地说,“她一直传扬神的意志,带领人们走向神的彼岸,怎么会不高兴。”
这就是二长老的郁闷所在,整个绝顶山,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不想迎神回山门一样。
三长老的拂尘一点,却道:“唉,你这可就想错了。”
他说:“神回来,神女固然高兴。但如果神是徐修瑾迎回来的,那神女会如何?”
如果神是伴生神童迎回来的,那么徐修瑾理所应当在神的座下行走,受到神最特别的宠爱。
而神女会……失去原有的地位,成为一个不受重视的人,一个无关紧要的凡人。
当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在绝顶山上失去地位,那她就失去了一切!
原来如此,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二长老抬头望着今天晚上的星星,胸中郁卒一扫而空,豁然开朗。
山坡上被人踩出小路,马匹在前方拉车,队尾后面全是人,被绳子绑在一起。
路面崎岖不平,走两步就摔一个,一旦摔得狠了,绳子上其它人也都被牵扯进来,歪七扭八倒下一大片,山匪们就不得不停下来,用鞭子催她们起身快走。
末尾的末尾,一个小男孩频频回头向后望去。
夜晚已经侵袭整片大地,什么也看不见,但男孩还是一直回头,不知倦怠。
“都到地方了,还回头看什么看。”负责看管的人是金大疤瘌新收的徒弟,也是大疤瘌的干儿子,小铁头。
“还想着你那个疯子娘呢?来来来,”铁头搂住男孩的肩膀,大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既然金老大把你带了回来,你就该往前看,那才是你以后的家。”
男孩被铁头掰着脑袋往前看,前面也是黑的,只不过这条路的尽头似乎出现了几点火光,星星点点,在他的眼睛里连接成线。
还没等他看清楚,男孩的脑袋就又被转到另一个方向。
他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女人。
铁头的声音在他耳边:“那女的,也是你们村的?”
男孩并非不能理解眼前的女人到底有多漂亮,但在美貌之外,另一件事更吸引他。
她穿的是娘的衣服。
“不认识?”铁头又问,这次,他语气里多了一丝警惕。
要是有陌生人混进队伍里,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娘们,那他可就要怀疑对方是什么身份了。
直到男孩小声回答了一句:“认识。”
铁头才放下心,拍着肚子嘟囔道:“村里还有这种女人,怎么不早说……”
男孩看见铁头人高马
大的背影越跑越往前,找那个漂亮女人去了。
其实男孩并不认识那女人,但很少有人穿娘的衣服,他们都嫌脏。
有时候村里的小孩会偷走娘的衣服,然后扔到河里,挂在树上,专门等着看娘拿不到衣服的可怜模样,一起哈哈大笑。
这样一来,娘没有几件干净衣服,也没几个人不嫌弃她的衣服。
可她居然穿了娘的衣服,是从树上拿下来的吗?她不嫌弃吗?
男孩眼眶渐渐变得湿润,也不知道他娘过得好不好,他不在的时候,别人有没有欺负娘。
虽然娘有疯病,但毕竟是他的亲娘啊,他怎么可能不想念!
铁头的速度在队伍里慢下来,他抓住一个女人的绳子,轻轻一?。
玩味地问:“喂,叫什么名字。”
不得不说,铁头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光看背影就让人心神摇曳,稍微看见个侧脸,就让他把魂给丢了。
而那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抬起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像谁在人偶脸上涂了发亮的黑漆。
她没有说话,铁头就像喝了十坛美酒一样,骨头都软酥掉。
见那女人还在看他,铁头咽了咽口水。
他状似不经意地挺起胸膛,弯起手臂,露出那一身结实的肌肉:
“看我干什么。我是你铁头哥哥,以后有什么事啊,来找我就行。”
他又摆了一个更显露体魄的姿势,伸手指给她:“看,咱到了。以后那就是你和铁头哥哥我的家喽~家里有吃的有喝的,保准比山下的日子好!只要是来了我天甲寨的姑娘,全都不想走了呢!”
到了,这次是真的到了,山寨的大门正在玲纳面前缓缓打开。
玲纳心里刚冒出一句话,就听到了丰收在旁边吸着鼻子发出同样的感叹:“好香啊……”
人类也能闻到这股香味吗?
原来苦痛的源头对人类而言,也是香的啊。
修士营地,掌门下令集体转移,去距离天甲寨更近的地方,便于观察神的踪迹。当天晚上就行动,毕竟修士不需要吃饭睡觉。
二长老还没收好自己的法器,只往外看了一眼,就急急追出去。
他紧赶慢赶,在一架纱幔轻扬的轿辇前停下:“神女这就走了?”
修长的手指掀起纱幔,神女侧身回眸,笑道:“长老留步。”
“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便不再需要我了,绝顶山还有事,我一刻也离不得。”
二长老提起勇气,俯身:“神女说的是真的,可以帮我?”
“哦?”神女的目光意味不明,“这就要看,你想让我怎么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