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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摆摊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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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渺传承于后世的不要脸发言险些将这个时代颇有气性的匠人们气得当场与她断交。
    最后她不得不软声软语,与他们细细商量。最终以六十八贯成交三间砖瓦房,她还要管这群工人一日两顿水饭,要干饭,否则吃不饱,干活也不利索。
    在古代营造房子,有“五行八作”之分,但皆以木匠为尊。木匠在这时要兼任建筑师和设计师,负责出画样、烫样,还要指导施工。因此杨老汉精神抖擞,背上曲尺与墨斗,领着徒弟们到沈渺家中量地,跟沈渺确定好了就在原来烧毁的屋子基础上
    造。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三间房的面积其实都不小,且很方正。以前一间是父母与湘姐儿住,一间是济哥儿的,另一间便是她的。里头的陈设也都差不多,床榻桌椅斗柜衣箱等等。如今她想把三间房都改成套间,以花橱为隔断,都分出小客厅与卧室
    来。济哥儿那间外头一半便可以做成书房,隔断后面则是日常起居的卧室,这样又有了隐私,又有了读书的地方。
    另外三间房的卧室部分,沈渺想让杨老汉如后世一般,在墙体上直接用砖石砌一个涵盖梳妆台面的落地组合衣柜来??里头用木杆、隔断分割不同衣物叠放的区域。这样衣物就不用总是叠放在衣箱里,压得皱巴巴的,每次拿出来穿都要用茶壶底
    熨烫,还容易被虫子蛀坏。
    后世的衣柜多好啊,如果专门要找人打一套木质衣橱,造价绝不便宜。但直接用砖头在墙体上砌,便能剩下不少木料钱,粉上?子,只用装衣柜门和门框就行了。
    三间房外头都要设防雨的地台与前廊,铺砖加高房屋地面,铺设雨渠,防潮防虫。
    院子里的西角再帮她免费挖个小小的水池,边上垒上碎石块,再铺一条石板小路与前廊相连。顺带么......东边墙角那块地,也帮她垦了,用木栅栏围起来,日后她要种些瓜果蔬菜。菜园子边上再顺带帮她砌个砖头的鸡窝、狗窝。
    沈渺本来还想让杨老汉师徒再免费给她打个葡萄架或是帮她在院子里打木桩立个晾衣杆,但迫于杨老汉越听越青白的脸色,她还是作罢了。遗憾地叹了口气:罢了,别把这好好的老实匠人给气死了,回头她上哪儿再找一个这样好脾气、手艺又
    还不错的木匠合作………………
    经过小摊车和家中的门窗两次合作,使用下来,灶房门和院门都造得很结实,又严丝合缝,沈渺对杨老汉的技艺便十分认同,也对杨老汉的为人有了一些底儿。找装修公司,最怕那等偷奸耍滑的,到时候欺负你不懂行,以次充好,造出来的房
    子是个次品,那就遭了。
    因此装修这事儿,首要便得考察人品和技术,最后才是价格。
    杨老汉不善言辞,报价也不高,先前给沈渺打门窗的用料都很扎实。
    这回,她才能放心找他。
    沈渺与杨老汉直说了一个来时辰,喝光了一整壶茶,最后杨老汉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那便如此定下了。回去我便画了图样来,明儿顺带把你定的车给你推来。”
    说完,立刻便带着徒弟逃了,生怕沈渺又冒出什么“顺带”的事儿来。
    这沈娘子伶牙俐齿,不仅极会杀价,还会哄人,一口一个“您简直是杨鲁班啊!”、“满汴京,我只属意您的手艺”、“您便宜点儿,回头我还要给您介绍活计呢!”、“便宜不了,那得送点什么才行,我可是您的老主顾了,可不许这样三瓜俩枣地打发
    我。
    他被绕得稀里糊涂,最后介绍来的活计没见着,白送倒贴的活计倒没少!
    杨老汉想着浑身都抖了抖,被徒弟架着跑得愈发快了。
    隔日,图样和小餐车都让沈渺很满意,当即便拍了板,找了兴国寺的僧人当中人,与杨老汉及其他匠人一同画押按了手印,立定好了工期、钱款与房屋图样等等细则,沈渺便当着中人的面数出四十贯钱给了杨老汉,他要拿这钱去采买木材、石
    材、还要烧瓦、烧砖。
    沈家造房大业便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顾家是头一个发觉这事儿的。
    顾婶娘前两日有些咳嗽,吃了两贴药,在屋子里歇了一整日,没出门。
    今儿早起便听见对面轰隆隆地响,人声嘈杂鼎沸,号子声嘹亮。开门一看,沈家的后院门敞开着,用木板搭了个斜坡,两个健壮的力工肩上扛着粗麻绳,正在拖拽柱础石。
    之后,还有两个力工挑着两担砂石,也进了门。往后还有运泥浆的、石块的,络绎不绝。
    顾婶娘惊讶不已:沈家这是要盖房子了?
    她驻足看了会子,发现其他邻居也出来了,不一会儿都围在沈家门口探头探脑,后来被个脸皱得像老树根的木匠驱赶了:“起开!别围着了,这有啥好看的,等会要滚木头了!要是伤着了,概不负责!”
    顾婶娘认得,这是金梁桥对面的杨家木匠,她家的桌椅板凳也是杨家打的,便好奇地凑上前去:“杨老汉,沈家这是要起屋子呢?“
    “这不明摆着么?“
    一旁的李婶娘听见了,倒吸了一口凉气,凑上前来问顾婶娘:“这沈大姐儿才回来半月,便挣够了起房屋的钱了?你瞧瞧,里头堆了那么多砖,还是盖瓦房呢!她哪来的钱?”
    顾婶娘下意识便帮渺说话:“瞎,她当初出嫁,老沈给了百贯嫁妆,在咱们巷子里也是轰动一时的了。她虽说从夫家回来了,有些积蓄也是正常。”
    “我瞧着不像。”李婶娘撇了撇嘴。若是嫁妆钱,只怕回来那几日便预备造房子了,哪里会等到现在?她心思活络,想起那谢家管事一连来了好几回,而且这几日沈渺也常去谢家,那车未来接她,她都遇上好几回了!只怕这沈大姐儿的钱,是打
    谢家来的!
    她这是发了横财了!
    顾婶娘看她满脸酸气,也皱了眉头:“即便不是,也是人家起早贪黑挣来的。大姐儿回来这段日子,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狗晚。挣下些银钱,把家里烧毁的屋子修一修,也不算什么。总不能姐弟三人,一直住破屋子吧?人家老沈留下几个孤儿寡
    女已是很可怜了,挣了些钱起屋子又有何好眼气的?都是邻里,都是瞧着这几个孩子长大的,李挑子媳妇,你也莫要太掐尖了。”
    话是这样说,但什么买卖能挣这么多啊?这不是好奇么……………李婶娘没吭气,最后探头瞧了眼,沈家院子里已经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她又站了会儿,才转身走了。
    顾婶娘摇摇头,也转身回了自个家。
    顾屠苏也起来了,站在天井里,正拿一条毛巾胡乱抹脸。
    顾婶娘上前问道:“沈家在造房子了,你日日往人家大姐儿跟前凑,可知晓?”
    “不知晓。”顾屠苏黑了脸,转身就走。
    “崾,你个臭小子。”顾婶娘莫名其妙,“你这是闹什么脾气呢?”
    家里在忙,又乱又脏,人又杂,沈渺把钱罐子、湘姐儿、狗以及菜刀都随身带着,留下要读书的济哥儿在家里看顾小鸡和这个家。她出门前给匠人们烧了一大缸子浓浓的茶水、蒸了五屉酱肉粗面馒头,便推着自个新出炉的小餐车出去赶早市
    了。
    她家徒四壁,除了三张床几张板凳一张桌,现下为了供应几十人的饭食,更是连余粮都没有多少,还真不怕有人偷。
    除了几张便宜的床架、铺盖、板凳,再没什么东西,贼看了她家,估摸都得捐赠个几文钱聊表心意。
    济哥儿虽年纪不大,但看家足够了。
    沈渺将她的钱都带出来了,藏在了餐车下头的箩筐里。
    今儿早市散了以后,她便预备将家里这些积攒的铜钱都拿去汴京的大钱庄换成银子。铜钱太重,又占地方,储存起来不方便。银价又一向比较稳定,一两银子便值一贯钱,体积小,藏起来也方便。
    原本她也考虑过汴京各大交子铺,但听说兑换交子时,每兑换一贯便要扣除三十文的“保管费”,虽说如今官家已发行了“官交子”,还下旨将伪造交子的罪名等同于伪造官方文书,一旦被逮住便送去菜市口砍脑袋,但沈渺还是有点儿不大信任这些
    最先由商人自由发行的“银行”信誉。
    在这个时代,没有比金银更稳当的了。
    何况她不是那等需要携带巨款出门的巨贾,暂且还用不上。
    还是银子好!
    不过银子只是她方便存起来的“定期”,日常开销仍旧还是得使用铜钱。
    她思量着银钱的事务,没留意到这小餐车一推上桥,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车打扮得鲜亮,两只轮子,车顶上还雕刻着木质招牌,红漆显眼,大老远便能瞧见。车身上沈渺也钉了蓝布帘子,让济哥儿写上了大大的“沈记饼铺”几个字。
    推到原本的摊位上摆着,梅三娘看得新奇,还好奇地过来摸了摸,啧啧称奇:“这是打哪儿打的车?这样好看!案板上还能搁东西呢?真羡慕你,你主意总是一个接一个。”
    这车不仅瞧着好看,车板上带着凹槽,沈渺那些小罐子、小食盒都能严丝合缝地卡在上头,不怕上坡下坡时倾倒,车板上专门留了个大圆孔,车板下头还有承重的横杆,便能内嵌小泥炉和饼铛。旁边还能置物。
    车把上还有挂钩,沈渺挂了个带把手的藤编筐,里头铺了油纸,用来装鸡蛋壳。
    沈渺在车板下的横杠上放了个深藤编筐,里头铺了点她自个编的麦秸狗垫,狗垫下是她的钱盒子,狗垫上自然是小狗屁股。她把小狗和这个箩筐都安置在烙饼的炉子旁边,这早上起来,天气还是有些凉,这样狗跟着出摊儿,不怕风也不怕冷
    了。
    这小狗买来可乖巧,不会乱叫,也不乱尿,沈渺教了他几回在水沟里尿尿,它竟然很快便记住了。湘姐儿和济哥儿都喜欢得不得了,济哥儿在背书写大字的时候,它也安静地趴在人脚边不吵闹;湘姐儿抱它去院子里玩,一人一狗能玩丢沙包玩
    得满身汗。
    湘姐儿有了新玩伴,总算不折腾那三只小鸡仔了,先前她还给这三只鸡都取了名儿,沈渺忘了都叫什么名儿了,只记得里头绒毛最多、骨架最圆润的那只三黄小母鸡叫戎戎,如今湘姐儿已经移情别恋,不再最喜欢白色那只小公鸡了。
    她有一回气鼓鼓地说:“小白鸡总是乱飞,还啄人,我不喜欢它了。还是戎戎好,会听我说话,不会乱跑。”她之后便时常让戎戎蹲在她脑袋或是肩膀上睡觉,美名其曰:“戎戎是我的手帕交。”
    现在有了小狗,湘姐儿便不再日日给鸡开大会,沈渺和鸡们都松了口气。
    现在她跟着她出摊儿也不会吃饱便打瞌睡了,沈渺把车支好,湘姐儿已经掀开车身遮挡的帘子,钻进去半个身子,趴在那跟狗玩了。
    小狗还没取名字,不过渺也实在不会取名字,大概只能想到大黄、来福、旺旺之类的名,似乎都有些太土了,因此决定好好琢磨个几日,再做定夺。
    米小娘子来得更早,她已经摆好了摊子,开始专心雕着手里的木簪子了,见沈渺来了,抽空抬头对她笑了笑:“沈娘子早。”
    “小米早呀。”
    这时她发现沈渺换了餐车,车里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咕涌咕涌着。好奇转头去看,便是湘姐儿还露在外头,撅起来的屁股。再认真一瞧。里头还藏了一只两个月大左右的黄白毛小狗。
    “沈娘子这拖家带口的。”梅三娘也发现了,捂着嘴偷笑,“家里的丁口着实越来越多了。”
    沈渺一边炉子一边无奈地笑:“我原本打算买一条看家的大狗,没成想昨儿赶集没挑到合适的,倒买了一条小狗,这牙都没长齐可怎么看家呢?我也懊悔呢,只能等它慢慢长大了。”
    但这或许便是缘分吧,逛了那么多猫狗摊,唯有看到这只小狗,她便心动了。
    “也无妨,自小养大的才亲人护主。”梅三娘大喇喇地摆摆手。
    这时,忽然有人赔着小心地问道:
    “沈娘子想要一条看家的大狗?“
    站在沈渺面前等着买饼吃的老大娘听见她们闲聊,竟道,“我家有条厉害的老狗,养了足足八年了,前些年有个偷儿翻墙进来,便是被此狗扑咬得险些没命,若是沈娘子需要,倒愿赠与沈娘子。”
    这老大娘姓吴,隔三差五便牵着孙女香果儿来买饼,沈渺也认得了她。
    她的孙女香果儿自小便胃口不开,是个名副其实的饭渣,不知吃了多少山楂丸都不顶用,往往辛辛苦苦一顿饭做好,赏脸能吃几口便是给面儿了。但她唯独爱吃沈渺的饼,因此每回吴大娘捧着碗追出三里地这孩子都不吃几口时,便会来买几个
    饼、几条红豆排包回去哄孩子:“只要香果儿肯好好吃饭,便带你去买沈娘家的饼与馒头。”
    沈渺正为她将饼装入油纸包,听到她这话,便不解地问:“养了这么些年,又如此有灵性的狗,大娘为何要送人?留着养不好么?”
    吴大娘神色难过,唉声叹气:“说来话长......雷霆,是我家那只老狗的名儿,它生性护主,生得很威风高大,力气也极大。”老妇人指了指抱着她大腿的孩子,眼泪都留下来了,“我家香果儿有一日在巷子里受其他孩子欺负,它听见香果儿哭声,
    急得扯断了绳,一跃便跳过墙头,狂吠着冲上去将欺负人的孩子扑倒了。它没咬人,但那孩子后脑磕在地上,血流不止。我腿脚不利索,竟没来得及阻止!后来,我抱着那孩子去了医馆医治,及时止了血,幸好没出什么大事儿,那孩子敷了药,养
    了半个月,后脑结了痂便好了。但那家的爹娘之后不管我家如何赔礼道歉,即便收了赔付的十贯钱,还是闹着要杀了狗吃它的肉才解气,否则便要报官,让官衙来棒杀此狗。”
    沈渺沉默了,这样的事儿......实在无解啊。
    “他们家人多势众,日日上门来闹,我儿与我老汉实在没法子了,原想着将雷霆送到乡下亲戚家中养,回头拿个其他什么肉搪塞过去。但我们家的亲朋也有些害怕雷霆这样伤过人的狗。可是......它真是个好狗,它平素里是不会伤人的。”吴大娘
    擦了擦泪水,叹了口气,“因此听娘子想买狗,便病急乱投医了,我也知晓,沈娘子家中有两个孩子,恐怕也会害怕狗儿发狂......只当我没说吧。”
    吴大娘接了饼,摇摇头,黯然地牵着香果儿便要走了。
    背过身去,香果儿便抓着吴大娘的袖子,哭着小声哀求自己的阿奶:“奶奶,不要杀雷霆好不好?雷霆是好狗狗......”可回应她的只有吴大娘的再三叹息。
    沈渺心念一动,喊住了她们:“大娘,留步。”
    她原来没有应承便是觉着大娘口中的雷霆,这样的狗一生恐怕只会认一个主人,便是赠与她,她也可能没法子收留。但是她知晓了这事儿,回头雷霆真被杀了吃肉,她心里恐怕也会有些不安。
    “回头,你得了空,将雷霆牵来我家瞧瞧吧,我看看再说。”沈渺最终如此说。
    即便不是肯定的话,但已经足够吴大娘眼泛泪光了:“嘤嘤!沈娘子,我真不知要如何谢你。”
    沈渺摇摇头:“只是先看看,可能我也帮不上忙。”
    “你有这心,雷霆也算有了一丝活命的希望了。”吴大娘千恩万谢,忙拉着香果儿回去了。
    梅三娘见她们走了才凑过来,小声与沈渺咬耳朵:“这样的狗你真要啊?虽说不费银钱,但估摸着养不了几日它便会跑回去的,养不熟的。”
    米小娘子吹了吹木屑,也微微点头:“我家的狗,便是被送去乡下,它都能自个找回来。”
    沈渺是想起了爷爷家的狗了,她上辈子家里有一只退役领养的警-犬,叫疾风,也是很威猛的,参与过抗洪抢险,腿受了伤,便退役了。她小时候根本没人敢欺负她,因为疾风永远都会护在她身边。
    疾风会叼着书包送她上学,他还会看时钟,会算着时间,来学校门口等她放学。
    风雨无阻。
    随时随刻,一旦她大声呼喊,便如天神降临一般冲到她面前。
    后来,疾风老了,回汪星了。
    爷爷报告了警犬基地后,得到人家的许可,便去找了宠物安葬机构,最后把疾风的骨灰埋在了老家的院子里。在它生前特别喜欢躺着睡觉的桂花树下。
    她低声道:“先看看,先看看吧。”
    这一插曲过了,又有客上门了,沈渺收拾好了心情,继续忙碌。
    随着天气渐暖,日头升起的时辰也早了。
    谢诏双眼迷离地走了出来,他在珠帘巷的勾栏瓦舍住了三四日了,再不回家只怕要被阿娘用郗家长棍摁在地上打成包子的肉泥,今儿一早便准备打道回府。
    但昨夜花酒喝了一夜,如今这两条腿便好似踩在棉花上,他走得磕磕绊绊,全靠身边僮仆在两边搀扶。
    他辛辛苦苦地走到半道儿,那被酒水麻痹得无比迟钝的脑筋才回转过来,两眼发直地问亲随:“......我的车呢?周老二怎么不来接我?”
    亲随讪笑道:“大娘子要筹办宴席,家中车马都调回去了,或是出城采买、或是去各家送帖、或是往陈州、蔡州亲朋家送信,没有得空的。前几日九哥儿出门就学,都只有一头驮铺盖的驴子,连九哥儿也是全靠着一双腿走去的呢。”
    谢诏呆了:“这………………阿娘这心也太狠了。”
    他在外花天酒地了那么长时日,阿娘不说遣人来寻,如今连车都派走了!
    “三哥儿莫怕,大娘子早放话了,让您想喝多久喝多久,便是喝死了,她也懒得管了。”
    谢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最终慢腾腾靠在亲随肩头,叹了口气:“那走吧......,一会儿到桥上,先买一盏醒酒的二陈汤来,否则我走都走不回去了。”
    哼哧哼哧总算走到了胖嫂子旁,谢褶累得一屁股坐在铺子边上搁着的小竹凳上,拿袖子扇了扇风,却被一股熟悉的香气吸引,扭头一看,这才想起来:噢,那烙饼的西施。
    十几日不见,这西施愈加美貌了。
    那日初见,只觉着这西施生得还有些苍白憔悴,美则美矣,却因残留着病容而显得疲累。如今像是精神养好了,面色白里透红,眼波生动,一颦一笑,实在称得上顾盼生姿,引得前来买饼的食客,十个有八个都是红着脸走的。
    “墨池,你也去买个饼来。”谢诏喝着二陈汤,不忘指派仆从。他虽然醉得不轻,但食欲竟然被这饼的香气唤醒,也让他想起了半拉月之前,曾经吃过一回的美味。
    很快饼来了,谢诏喝着茶汤就着饼,吹着桥上的小风,忽然便觉着心胸开阔舒坦,因母亲冷淡失望的态度而生出的一丝惶恐与悲哀似乎也都消散了。
    他几口便吃完饼,肚子暖饱了,人也清醒一些,接过仆从递来的丝帕擦了擦一直有些发抖的手,不防宽大的袖口随之滑开,露出了手腕处一条巨大狰狞的陈年伤痕。
    那伤痕横亘在手腕间,让人望之惊心,这伤太深,仿佛险些被齐腕剁下手掌似的。
    谢诏仿佛没瞧见似的,随手一扔丝帕,宽袍大袖又将伤痕遮住了。
    吃喝完了,他也不走,反倒以手支颔,含笑欣赏那西施烙饼。
    暮春暖风沿汴河吹拂而来,各色招子迎风而动,吹起美人鬓发,丝丝缕缕,真是一副美景啊。
    美人、美食,便差了一样美酒。谢诏不禁略带遗憾地想。
    沈渺做完今日的最后一个饼,正用铲子铲掉饼铛边缘的饼皮碎屑,转过头时,也注意到了那专注得毫不掩饰的目光。
    她望过去,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郎君,一身绫罗与酒气,显然宿醉未醒。他虽然直勾勾地盯着她,但那眼神恍惚迷离,好似是看她,又像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似的。
    每日直勾勾盯着她的男人多了去,出门做生意还能不让人看?沈渺没放在心上。但她还是多瞧了两眼,只是觉着这人长得有点眼熟,但又...说不上哪儿眼熟。
    没想起来,她耸耸肩,与常来买食的熟客们含笑道别,收拾好东西,牵上湘姐儿,湘姐儿牵上小狗,便推车回家去了。
    吃完了午食,她便领着湘姐儿去钱庄把积蓄都换成了银饼和碎银,她眼睁睁看着钱庄的掌柜用托盘取出两块压成圆饼的大银饼,放在称上称,她趴在柜台外头,也是两眼发光。
    湘姐儿也想看,但她还没钱庄的柜台高,于是像个兔子,在沈渺身边蹦啊蹦啊。
    一贯铜钱约莫能兑一两银,但若是铜钱成色不好,便连一两银都不到。
    沈渺自个摆摊挣的铜钱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谢家给的两次都是新钱,锃亮,重量很足,连钱庄的掌柜都挑不出刺来。刨除了日常开销和盖房的钱,最后她一共换了四十八两银。
    这些积攒,有些是沈大姐儿从荣家拿回来的嫁妆,还有没用完的;有些是她日常摆摊儿挣的;还有一些便是谢家买食方剩下的。这钱庄里一块银饼子便有二十两重,即便是银饼,也充满着宋人清淡的风格,表面上仅有锤纹,底部刻了铸造的年
    份与官号,便什么纹样也没有了。
    还剩八两,便是用专门的剪子较下来的一大块碎银子,称好了重量,一齐给了她。
    离开前,沈渺将两块银饼一左一右藏进了里衣里,还狠狠地系紧了带子,挺起顿时丰满下垂了不少的胸膛,她拉着湘姐儿昂首阔步。
    胸口好重,但无妨,她甘愿承受这样的重担。
    正好时值正午,匠人们都回家休息了,要未时二刻才会再来。她便关起门来在鸡窝里挖了个坑,将银饼藏了进去,又嘱咐湘姐儿和济哥儿看家,才去谢家教方厨子做糕点。
    砚书知晓她要来,早早便来灶房里侯着了。
    还一进门便嚷着告诉她:“九哥儿去书院读书啦,不在家!”
    沈渺好笑道:“我又没问。”
    砚书吐吐舌头:“奴奴倒觉着沈娘子一定会问的。”
    她皱了皱鼻子,用满是面粉的手往砚书脸上一抹,哼道:“莫要胡说,小书童。”
    砚书哇哇大叫,冲出去打水洗脸。
    方厨子在旁边嘿笑。他自打知晓自个要学沈渺做糕点的手艺以后,对沈渺简直奉为再世恩师一般,今儿便早早到角门处恭候,为沈渺提前预备了茶水和点心,还不知打哪儿搬来一张圈椅,让沈渺能舒舒服服地坐着指导。对沈渺的称呼也变成了
    “沈女先生。”
    听着怪,但沈渺说了他也不改。
    等她从谢家回来,便发现吴大娘牵着一条黑背大狗,已经等在了门口。
    此时日之将暮,余晖渐隐。巷子里昏影漫延,那条大黑狗骨相峥嵘,耳似尖锋,像笔直的长剑坐在吴大娘身畔。远远的,刚刚下了谢家马车的沈渺便已经对上了那只大狗机警的眼神。
    沈渺怔怔地走近,吴大娘家的雷霆虽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德牧,她当然也知道宋朝不会有德牧,但它的毛色也是黑褐相间,眼神炯炯而正派。见到沈渺走近,它慢慢地站了起来,凛凛含警觉之意。
    她停住了脚步。
    便好似穿越了时空,她又见到疾风了。
    “雷霆啊,日后便跟着沈娘子吧。”吴大娘蹲下来揉了揉大黑狗的脑袋,方才站着一动不动的狗,这时尾巴才亲昵摇了起来,吴大娘眼泪婆娑,声音哽咽,“家里护不住你,实在对不住啊。”
    雷霆使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吴大娘拉着沈渺的手,缓慢地伸到狗鼻子前头,让雷霆嗅了嗅,熟悉了她的味道。
    雷霆抬头望了望渺,杏仁形的棕色眼睛里呈现了她的身影,它对她似乎没有生出什么排斥之意,但也没有亲近。
    见雷霆很安静,吴大娘松了口气。
    她又往边上走了一步,她身后竟然还是有个大包袱,里头装了一大袋狗食、一张碎布拼成的垫子、两件狗衣裳,里头竟然还有一只塞了棉花的“鞠球”,这些都是吴大娘在灯下亲手缝制给它的。
    沈渺见了都觉得对自家小狗有些惭愧。
    房子还没建好,她的小狗还住在鸡窝里呢,整日和小鸡一块儿会周公。
    吴大娘要走了,她还细细与沈渺说了好些雷霆的喜好,它喜欢啃大骨头,但也像猫似的爱喝鱼汤。它爱玩蹴鞠,跑得很快,甚至能驮着小孩儿跑。它还会拉车,能帮着抬水。她很努力列举着雷霆的好处,希望沈渺能喜欢它。
    “沈娘子,我一见,便觉着你是个好姑娘。你会善待雷霆的,对吗?日后,我能否带着香果儿,偶尔来瞧瞧它?若是不便,我不再来了也无妨。”吴大娘望着她,期期艾艾地请求。
    沈渺掏出手绢轻轻地为吴大娘擦拭眼泪:“您随时来,不必觉着叨扰,我家里没有父母,我也没有夫婿,能有您这样慈祥又温柔的长辈与我来往,我求之不得。”
    吴大娘这才放心走了,她刚走出几步,雷霆便起身要跟去,又被她喝止。她用力挥舞着手,不许它跟上来:“回去,回去。”
    雷霆犹豫地停在原地,这时才汪汪地呼唤了几声。
    沈渺便能确信吴大娘没有骗他,这只大狗瞧着可怕,其实被教得很好。
    那一日,伤人是个意外。
    后来吴大娘的身影都瞧不见了,但雷霆也不肯跟沈渺进院子,它坐在沈渺在门口放花的地台边,坐累了便蜷缩在地台下头,它似乎记着吴大娘让它在这儿不许走的话,便乖乖地等着了。
    沈渺也不强迫它,把吴大娘带来的垫子铺在地台下,狗绳也拴在了门环上,给他倒好了狗食,便进屋了。她家里还有小狗呢,这小狗闻到雷霆的味道,竟然吓得浑身发抖,“滋溜”一下便躲进了鸡窝里,湘姐儿怎么都找不出来了。
    湘姐儿也不敢去看雷霆,晚上搂着沈渺小声说:“雷霆生得好凶,我怕它咬我。”
    沈渺便与她说了雷霆的故事,湘姐儿抓着被子,听完没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沈渺还在想她会说什么呢,结果她一个歪头,两眼一闭就睡着了。
    原来倒头就睡真不是夸张啊。
    济哥儿进来把书放好,起来熄了灯,倒觉得雷霆来了也好:“有雷霆在,谁也不敢靠近咱们家了。以后若是熟悉了,还能教咱们的小狗怎么看家。阿姊你看,你那小狗还在鸡窝里呢!”
    沈渺也无奈了,先前买它的时候,分明胆子很大呀!可能是因为雷霆体躯硕健,立起来只怕都有一人高,如犬中悍将,小狗还没它腿高,怕也正常。
    以后长大了便好了。
    但雷霆来的第二天,沈渺便觉得往她家门口探头探脑的邻居都少了。
    尤其是李婶娘,她怕狗,连走路都绕着她家走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之后的日子,沈家敲敲打打,沈渺照常出摊儿,去谢家教厨,丧彪大狸猫照常来蹭煎鸡蛋吃,甚至还带来了另一只橘猫同伴跟着蹭;雷霆照常不进屋,小狗照常和鸡玩儿,没生出什么不寻常的事儿。
    就在房子快造好之时,国子学也贴出了告示,敲锣打鼓宣告,不日便要开场考学。
    这是一件大事儿,汴京上下无不为之震动。
    沈渺先前已领济哥儿去报名帖,辟雍书院招考也要验公验,非汴京的良家子不得入考,还要交两百文的考资。因此去的人不少,最后验查通过的人却不多,但听闻最后还是有几百人应考,这竞争也算得上非常激烈了。
    这回她便是过去领取考号的。辟雍书院在外城城郊,占地极广,听闻足足有五十余亩,每年招考便会在蹴鞠场、马场、箭亭等地搭竹考棚,童子们要凭考号入考棚。
    这童子试也很有声势,一考便是一整日,不仅笔墨要自备,吃食也要预备。
    但考棚里的考场都很狭小,三面藤壁,一张桌板一条凳,再无其他,每一间都如同坐牢的号房且只供应热水,能带进去的东西也严格限制。大多数来考学的孩子,都只能带些干饼子就水将就垫垫肚子,吃不好是肯定的。
    但沈渺有个绝招,能吃得好又方便,她早早为济哥儿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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