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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娘子既识字,又是女子顶立门户且在外行商,得空时不如多读读律法之书,这样哪怕遇着什么不平事,心中也有底。我说这话,沈娘子可别嫌我倚老卖老。”
这邓讼师收了沈渺一贯钱,便乐呵呵地洗了脸梳了胡子,换上藏青色纳纱长衫,随渺一同前去衙门报官了。二人一路行来,走到开封府衙附近的御街上,市廛愈发拥堵,两人只得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各色小摊贩间侧身而过。
邓讼师提着袍角,踮着脚闪过个挑担卖瓜的贩夫,接着道:
“正所谓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但在市井之中与沈娘子打交道之人,又有多少是君子呢?就拿今日之事而言,若是沈娘子识读律法,知晓刑法之统,便不会拖延至今,说不准那拐子已逮住了。”
的确如此,若不是迟了这几日报官,保不齐这几日军巡逻得紧,运道好说不定真逮住了,那便能找到陈训的家了。沈渺将这话听进了心中,点头道:“多谢先生之谆谆教诲了,回头一定寻个机会去买上几本,好生研读才是。
邓讼师捋着胡子嘿嘿道:“娘子若是有心,也不必从别处买。我这儿便有,还是我亲笔抄录的,上面还有我的批注。如《宋刑统》或是《大宋律疏》,沈娘子只读这两本便足够了。这么着吧,我与娘子亦是熟识之人了,我也羞于挣娘子那许
多银钱,见了沈娘子这般好学之女子,心中甚悦,即便是亏折也心甘情愿,只需两贯钱,这两本手抄之书便卖与娘子了。”
沈渺:“......”原来如此。
而且......这话术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这不是她之前用来忽悠杨老汉的么?怎么倒叫邓讼师学了去。敢情他坐在那写契书的时候,其实暗自竖着耳朵听她如何与杨老汉砍价么?
等到了衙门,沈渺便很庆幸自个寻了邓讼师一并来,如她一般的平民前来报官其实也不必击鼓鸣冤,只需递上邓讼师的状纸,便能等候衙役传唤。
于是沈渺便站在衙门口的狮子旁,饶有兴致地瞧着邓讼师与门口值守的小吏、厢军、捕快谈笑,一会儿约着何日一起喝酒,一会儿约着何日一起往香水行中搓个“盐浴”,一会儿又说得了南边的好烟丝,立马便造个闲汉去取,送来与他们尝尝。
真是八面玲珑啊。
而且......沈渺隐隐有些既视感,总觉着此时的讼师与后世许多行业都如出一辙,平日里即便不到求人的时候,但也得日日“烧香”,与客户、甲方、以及那些“衙门中人”维持联络、打好交道。
果然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约莫半刻钟,里头传了,沈渺才与邓讼师进了公堂一旁的厢房,他们这等升斗小民,又不是什么急案要案,自然也没什么资格见开封府尹。二人随衙役进去,便觉着光线一暗,里头一股臭墨水味。
好几个司曹小吏正在处理垒得山一般的各类公案,或在录写誊抄,或在传讯勾稽,忙得两眼无神,浑身散发着古代牛马人那淡淡的死感,好些人手边还有半个没吃完的肉馒头,都已凉得结了油花。
见邓讼师说明来意,其中一个发髻乱糟糟插了根秃毛笔的小吏,头也不抬地取了个空白的册子便命讼师替沈渺写上陈?的外貌、口音、衣着打扮等等线索,又让沈渺留下住址姓名,便算登记在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日后查得线索,
便会前来告知。”
之后那小吏又耸拉着眼皮,转身取了个写着“转递”的册子,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书底下翻找出个印章,拿到嘴边哈了哈气,重重给沈渺盖上戳,便让沈渺将人领去慈幼局便是了。
于是出来后,沈渺便想着回去接陈训,但讼师却意味深长地笑道:“方才与你说的都是常例,但你若是愿意花钱,便径直去办便是了。”
沈渺眨了眨眼,掂量了自己今儿带的银钱,最后还是选择与邓讼师直奔慈幼局。
一样又填又写,邓讼师先洋洋洒洒写完一页纸,便让沈渺将随身携带的休书与身上的钱都掏出来,约莫拿了三贯钱,他又出去买了袋上好的烟丝儿和两坛子好酒,提着进去不过一刻钟,就将一张墨迹未干,盖着大印的附籍书取了出来。
沈渺这下也是大开眼界,拿到附籍书都难以置信:“这便好了?”
邓讼师笑着将休书奉还:“自然便好了。回去吧。日后这孩子若是找不到家人,便永远都是你家人了。你可是觉着这么办事有些轻忽?其实也没甚么好奇怪的。沈娘子日后读了律法之书便知晓了,书上的律法其实是死的,而人却是活的。若是
一味拘泥于条例,这世上许多事都办不成。法度之上,尚有人情。若是只顾法度不顾人情,便会生冤案。但若是只顾人情不顾法度,这天下也要大乱。这便是为何这世上要有讼师一行了。”
他微微扬起下巴,有些自傲地挺起了胸膛:“律法固无情,但我等讼师,务须于森严法度之间,审酌权衡,兼全人情,此乃讼师之存义也。”
原来行事如此油滑老练爱钻空子的邓讼师竟还是个理想主义者?沈渺给他竖起了大拇指,顺带试探着问道:“不愧是邓讼师,性情如此高洁!那......今日请您捉笔立书的银钱,是不是也可以免了呀?”
这时候请个讼师真的很贵。请邓讼师陪着跑一趟便已经收了一贯,他方才还帮着填写了两份文书,便还要各收一百文。
“不成。”邓讼师立时从虚无缥缈的理想抱负中清醒过来,两眼瞪起,“一文不能少。”
***
办好了今儿最重要的事,虽花费不菲,但沈渺心中也算放下了一块儿石头,总算能轻轻松松去采买别的了。沿着御街往永康坊走去,走到金梁桥附近,先去熟悉的鱼铺子定了三条草鱼,等着鱼铺的店家帮着开背杀鱼的功夫,沈渺竟惊喜地见到
了那只熟悉的狸花花臂大猫,它还领着那只小橘猫呢!
两只猫蹲在鱼摊边,狸花舔着爪,橘猫则用前爪踩着尾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沈渺趁机蹲下来摸了摸,这狸花猫竟然还认得她,被她搞得两眼眯了起来,喉咙里呼噜噜地响,然后老毛病又犯了,不自觉将猫屁股翘了起来,夹着嗓喵喵叫,急切地邀请沈渺拍屁。
沈渺......沈渺从了,拍得猫屁梆梆响。
等鱼好了,沈渺拎过草绳,抖干净血水,与这俩猫挥手作别,又往陶窑定了她需要的陶炉和大陶盘,说好了尺寸数量,还与陶匠约好了送试样的时日,便接着往杨老汉家里走。
到了他家中,他那积压得卖不出去的成货里果然有一辆榆木轮椅,上头都积满了灰,拉出来时那灰多得都呛人,但擦拭干净后,再把轮轴上一上油,便又如新的一样了。
既然是积压已久,卖不出去的,沈渺毫不客气地挥出大砍刀:“一百二十文也太贵了!我那车都才两百文,要我说啊,您白放着也只会慢慢叫虫蚁蛀烂,不如清仓贩与我,好歹还有些进项不是?若非是机缘巧合,我也不买这玩意儿呢!你若是不
卖,下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卖出去,对吧?对了,这轮子外侧,你再钉两个厚木块来,这样要停下时,将木块抵在轮子上,便能刹住了。
最终八十文便拿下。
杨老汉钉完木块,抹了抹头上的汗道:“沈娘子还是如此会杀价。”
他好不容易学会并活学活用了娘子先前的杀价技艺,可沈娘子每回来都有其他说辞,于是他恍恍惚惚还是被绕晕了过去。
本来这椅子是前几年人家定做的,结果做好了却又不要了,他当初只收了点定金,于是亏得底朝天,幸好今儿还是卖出去了,虽说贱卖了,但至少将木料钱挣回来了。
杨老汉竟顺着沈渺的话,安慰起了自个。
沈渺美滋滋地推着轮椅拎着鱼回到家里,济哥儿正教湘姐儿认几个简单的字,陈?便也跟在旁边旁听,他的脸还是有些苍白,时不时眉头便会抽动一下,想必是腿还在疼,沈渺推着车过去,揉了揉他的寸头脑袋:“来试试。”
陈训与湘姐儿同时抬起头来,陈?倒还好,只是眼里有些好奇,反倒湘姐儿扔下笔,惊喜地哇了一声:“好厉害!这是能坐着跑的椅子呢!”
她还围着椅子转了两圈,迫不及待地拍了拍椅子,兴冲冲道:“陈训你快来坐,我推你。”
沈渺回屋子里取了个毯子来,叠成方块状垫在椅子上,再将陈训抱上来。湘姐儿立刻便又化身车夫了,嘴里喊着“驾驾”,撒丫子便推着陈训在院子里兜圈,风吹开了他们俩的头发,连鸡窝里的追风也蹿了出来,跟在轮椅后头汪汪地跑。
“慢点儿!”沈渺对着笑得格外大声的湘姐儿叫了一声。
湘姐儿崾了声,慢了下来。
陈洲两只手紧紧把在扶手上,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他没留意到他的脸上头一回出现了一点笑容,当湘姐儿又跑起来时,风再次迎面而来,这副伤痕累累的小身板仿佛也被吹透了似的,令他觉着凉爽无比。
沈渺看了半天,又抬眼望向济哥儿,她还没开口,济哥儿已经了然地收拾着纸笔:“阿姊去忙吧,我看着他们俩玩,不会有事的。”
她顿时笑了,幸好这个家里还有个靠谱的。
沈渺便进灶房去预备晚上的大餐了。她先把灶膛里的火升起来,才去处理鱼。
这鱼买回来时已经刮鳞宰杀,沈渺还让店主帮忙开背,因此鱼是从鱼背划开,再对半剁开鱼头掏的内脏,其他内脏她没要,都给狸花猫和它的猫小弟吃了,只留了鱼泡。
沈渺取回来后便只需去除鱼齿,拿丝瓜囊刷掉鱼肚子里的黑膜和贴骨血??只要去除这几个部分,就能去除掉鱼身上的大部分腥味了。
之后淘洗干净,在鱼身上划上数道浅浅的刀痕,她划的时候尤其小心,一直注意着不要划到鱼背和鱼尾,否则后续这鱼受热便容易碎裂,到时候便不成形了。改完刀,再剪去鱼鳍,顺便还修剪了一下鱼尾??剪鱼尾倒没什么用处,只是为了好
看。
处理好,便加上多一些的葱姜蒜酒盐与黄酒抹匀先腌上一会儿。
趁这时候,开始切白菘、丝瓜、莴笋、芹菜、豆皮、炸鸡蛋、挑豆芽,顺便备好花椒、孜然、豆豉、豆酱、酱油、大料等等配料。
将菜都备好,沈渺便擦擦手,准备去顾家。
她早起出门时与顾婶娘提了一嘴,顾婶娘一直摆手说哎呦不用了,如今天色渐渐晚,她便预备再去说一声,请他们昏时左右便过来。
结果走到院子里,发现济哥儿和湘姐儿、陈?竟都不在。她走到巷子里才看到他们,济哥儿背着陈?,慢慢地将他放在巷子边坐好,而湘姐儿竟然不知哪儿翻出来两根布条和麻绳,布条在雷霆的胸背上穿过,再用麻绳把轮椅拴在雷霆身上,做
了个简易的胸背带,让雷霆拉着她玩。
雷霆这样肌肉发达、力量强的大狗果然如吴大娘所说的那般,对拉车十分兴奋,素来稳重的它,今儿竟撒欢一般拉着湘姐儿从这头跑到那头,湘姐儿坐在上头又颠又晃,哈哈大笑,手舞足蹈。
有时候雷霆拉得那轮椅都快飞了,转弯时都有个轮子倾斜离地了,给沈渺吓得呀,湘姐儿反倒也一点儿不怕,开心的笑声能掀开屋顶,甚至还想说服济哥儿和陈训也来试一试。
济哥儿两眼朝天翻了翻,指了指陈?的腿,严词拒绝了这离谱的要求。
但这“新玩具”很快便吸引了巷子里不少其他的孩子围观,豆腐坊的刘豆花想坐一回,沈渺远远听见湘姐儿十分冷酷地抱着小胳膊,说:“坐一回,交一文钱。”
刘豆花跺脚:“怎的还要收银钱?”
“这是给雷霆的,它拉车也很累的呀。”湘姐儿理直气壮,“我们雷霆就拉三回,所以只有三个名额,我可不想累着雷霆,你们谁想坐?先到先得!我阿姊在忙我才能出来胡闹,过了这回可不一定还有下回呢。”
哟,还知道自己在胡闹呢。
卖炭家的曾家小子一听急了,立刻举手:“我要坐!我头一个!”说完还真嚷着回家要钱去了:“阿奶,奶,给我一文钱!快给我一文钱!”
坐在巷子边旁观的济哥儿和陈?:“......“
沈渺:“......”
好纯熟的饥饿营销,湘姐儿这孩子难不成还是个无师自通的经商天才?
罢了,让雷霆动一动也好,它这段日子也就早晚一次,有时候渺忙起来一日便只遛一回,它都长得都有些胖了。
沈渺摇摇头往顾家去了,与顾婶娘在院子里说了会子话,顺便帮她分线绕了两团线,再三交代请她们一家人傍晚一定过来一起吃晚食,她这才又告辞出来。
湘姐儿那“狗拉轮椅”的生意也进行到了尾声,她把轮椅还给了陈训,揣着那三文钱,把布条从雷霆身上取下来,抱着雷霆的脑袋笑嘻嘻地说:“雷霆,这是你挣的,走,我带你去买根大骨头吃。”
雷霆好似听懂了似的,杏仁眼湿润润看着人,还摇了摇尾巴。
沈渺正好还要带陈训去赵太丞家复诊,便干脆带上这一串孩子上了街,先推着轮椅去赵太丞家换了药,老郎中瞧了,点了点头,说肿得不厉害,便还是这样养着。
还夸了陈?一句:“这孩子底子好,皮实,很快能长好的。“
于是一家人都松了口气,这可太好了!
沈渺其实昨晚一晚上没睡好,还偷摸着起夜看了陈洲两回??不知是不是老郎中开的药有安神的用处,她这回进去时,这孩子没醒。她去看他时,这脑子里便全在担心万一发炎怎么办?万一还是长歪了怎么办?万一愈合不上怎么办?
幸好今天担忧的状况都没有发生。
沈渺后来又仔细问了陈?能不能吃鱼,老郎中想了想说,旁人他一般不让吃的,但这孩子太瘦弱,是饿过了头的,五脏六腑都比常人寒弱,吃点鱼也好,鱼胶肉补又易消化,对他大有好处。
得了准话,沈渺领着三个孩儿一条狗往回走时脚步都轻快了,湘姐儿惦记着给雷霆换大骨吃,于是又拐道去郑屠的肉摊买了根还有些肉的大骨头。
湘姐儿高兴极了,一到家便把肉骨头洗了,递给雷霆啃。追风好几次屁颠儿地凑上来想分一口,都被湘姐儿给搡出去了。
这孩子还挺公私分明,转过身,严肃地对追风教育道:“你没出力可不能吃,也不许闹,这是雷霆辛苦挣来的。等你以后大了能拉车,自然也会给你买肉骨头。所以你要乖乖的,别老是闻鸡屁股啦,上回你添我的手,我手上沾了你的口水,可把
我臭了两天!全是鸡-屎味!”
追风生气了,汪汪叫。
湘姐儿也生气地叉腰:“嘿,你还敢顶嘴不成?”
于是一人一狗竟然语言不通、跨越物种也能吵了起来,还越吵越凶。济哥儿看不下去了,把还回头汪汪直叫的追风牵走了,拴在灶房门口,他自个进灶房里洗了手,给它切了一小块猪肉,拿出来给它吃??阿姊是绝不许狗进灶房的。
济哥儿蹲在那儿看追风安静下来吃肉,本来想摸它脑袋的,结果又想到湘姐儿说的鸡-屎味,于是改成捏了捏它耳朵尖,语重心长道:“平日里也没饿着你,雷霆有的你也有,你说你老吃那玩意儿做什么?往后可别吃了啊。”
追风夹着尾巴,眼神游移地呜咽了一声。它在沈家养得油光水滑、肚子圆滚滚,自然不是因为饥饿,沈渺撞见过它好几回,当机立断上前捏住它的嘴筒子不许它吃,可还是阻挡不了,只是理解为这纯属爱好了。
沈渺本来在灶房里开始炒调料了,听见济哥儿在窗子下唠叨地劝追风要做条爱干净的小狗,一边觉着好笑一边也忽然想起一件事,便从灶房的窗子里探出头来,小声地嘱咐道:“济哥儿,你一会儿问问陈训要不要上茅厕,他不方便,又不爱吭
气,可别憋坏了。你这几日还在家,便多帮着注意些。
济哥儿应了,于是又去舀水洗手。
这下沈渺终于能专心做她的大菜了。
这几日天黑得越来越晚了,她便想起了后世的夏天,那真是沿街两边全是夜市小摊儿的日子,夜风温湿地吹来,好多小饭馆把桌椅都摆到了外头,支起彩灯小棚子,每桌要么是烧烤,要么是烤鱼,要么是麻辣小龙虾,配上冰沙、可乐和啤酒,
大老远经过都能闻见飘来的浓郁香味儿。
而且她发现了,大宋没有后世那种小炉子上头架深盘,带汤底咕噜咕噜的烤鱼。这时候的烤鱼都是串在竹签子上,跟其他烤肉一起吃的那种烤鱼。
今日她便准备试着做上两锅,看看顾婶娘这一家正宗宋人喜不喜欢吃。若是觉着不错,她便也多买几张矮桌小板凳,在自己铺子门口多摆上两三桌,每桌一只放块的小陶炉,吹着风吃着烤鱼,再吃几杯井水里湃好的清凉柏叶酒,多惬意啊!
做烤鱼用草鱼鲈鱼黑鱼清江鱼都可以,但后两样她在这里没见过,鲈鱼价昂而草鱼便宜。
沈渺便选了草鱼。
前头沈渺已经准备好了食材,这时便将之前切好的蔬菜都铺在深深的方形陶盘里垫底就行。
她便开始着手煎鱼了。
将鱼身上的水分擦干,加上淀粉。宋朝制备淀粉的手艺已经很精湛,他们会将蕨根粉或是大米浸泡水中,使其吸水膨胀。然后通过研磨磨碎过滤,去除杂质,最后沉淀便可得淀粉。
比如汴京有名的“重阳糕”,便是加了许多淀粉做的。富裕的贵族人家还会用淀粉浆洗衣物,他们把淀粉制成浆糊,用刷子给衣物上浆,这样有些娇贵的衣料穿起来便不会那么容易皱,还显得挺括。
沈渺自打开了铺子,用的便也是外头杂货铺子里买来的现成淀粉,虽不如后世的雪白细腻,但用起来也足够了。
鱼准备好了,便开始起油锅,煎鱼的锅一定要锅底与锅四周都要热,否则是煎不好的。等锅底热了,沈渺便把锅抬起来,四周转了几圈,直到锅底已经微微发白,才加上一勺油润锅。
润锅的油润过就倒出,重新下一勺凉油,等油温微微热,便先下鱼尾煎成金黄,鱼尾若是不先煎好,便容易粘锅,将鱼尾煎到定型翘起,便能慢慢把鱼上半段滑下去。
一面煎黄,将锅里的油倒在小碗里,翻过面,再将油倒回去煎另一面,这样煎出来的鱼金黄酥脆,不油腻,肉还细嫩。
她将煎好的鱼放入铺了蔬菜的陶盆里。
锅里留着剩下的煎鱼油,就用这煎过的油最香,调上豆酱、花椒、酱油以及其他香料一起煸炒,炒到发亮发红,香味溢出,下两大勺骨汤,滚沸后,便能将这辛辣浓香的汤底浇在烤鱼上了。
点上小炉子,陶盘放在小炉子上继续小火慢煮,香味便持久不散。
顾屠苏手里拎着一坛子这几日新酿成的青梅酒,慢吞吞地跟在爹娘身后推开沈家虚掩的门,便被满院子的烤鱼香味扑了满脸。
他抬眼望去,大姐儿挽着袖子,露出半截精瘦有力的胳膊,正端着个大陶盘从灶房走出来。
她就这般自然地走进了晕成一团暖黄的灯影里,弯起眼睛笑着招呼他们:“顾婶娘、顾叔、顾二哥,快来,都准备好了,我做了新菜,来尝尝。”
“哎呀,刚进门便闻见了,太香了!这还没吃呢,我这口水都冒出来了。”
“是啊,大姐儿,你这做得是什么?哟这煎的鱼怎么底下还有汤水?汤里还有那么多菜呢?我这可真是头一回吃。”
“何止头回吃,连见都没见过。”
“托你的福,我们也是大饱口福了。”
顾婶娘与顾父都已笑眯眯上前寒暄夸赞了。
顾屠苏却忽而有些恍惚,脚步顿了顿,才略微低了低头,攥紧酒坛的提绳,默默地跟了上去。
她在灯下,好似还未出嫁时,笑得这样温婉。
真如隔世一般。
顾屠苏原本怀着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惘思,还有些难过了起来,可走近以后仔细一瞧??
沈家小院之中,两张桌拼在了一起。桌上的炭火小炉正旺,里头的炭火慢慢煨着,烤鱼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响,冒着热气,鱼肉散发出的焦香气便随着这热气,弥漫在每一处角落。
于是莫名有些悲春秋的顾屠苏,便被这香气蕴藉萦绕。他屈着长腿坐在小板凳上,望着眼前正对着他,被煎出金黄脆皮的大鱼头,忽然就忘了自己方才究竟在难过什么。
那什么灯下笑意温婉的女子也飞了。
他暗自咽了口唾沫,满脑子只有鱼了。
不独独是他,湘姐儿更是已经拿好筷子捧着碗,早坐得板正了。孩子们自己坐一桌,吃的烤鱼口味也不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满满一大盆铺满了葱花胡荽与豆豉的鱼,只等长辈们开吃,她便也要下筷子了。
她已经被香得直咽口水了。
这时,济哥儿拿来了四五块速食汤饼,用干净的筷子将汤饼埋在鱼身下,浸泡在辛香浓郁的汤汁里,让其吸饱汤汁,慢慢地烫熟。
沈渺则最后进灶房了一趟灶房,炸好了一大勺热腾腾的青花椒油,飞快地跑出来,热热地淋在顾家人面前那盆烤鱼上。烤鱼滋滋作响,这花椒味霎那间便和着鱼香冲了出来。
沈渺满意地点点头:“这便齐活了。顾婶娘、顾叔、还有顾二哥,别干坐着了,快动筷子吧,都尝尝,这青花椒脆皮烤鱼,可合你们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