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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引璋说要考虑考虑,可聂绍琛并没有让她考虑太久。
从山区回到霖州,孟引璋不再拒绝他的邀约。
只不过她没那么多浪漫细胞,咖啡厅电影院都不喜欢去,所以两个人更多的时候是一起去吃饭。
聂绍琛带着她去过不少特色餐厅,每一次都让她大快朵颐。
有次开车带着她去郊外,一直到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都没有停。最后前面都没有公路了,只好把车子停在一间废弃的工厂。
孟引璋走下车来,看一眼四周的荒烟蔓草,当时已经时至黄昏,残阳如血映着一片萧条,怎么看都让人陡生寒意。
她忍不住问:“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聂绍琛锁好车子,笑着说:“害怕了?”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激将法,每次聂绍琛用这一招,都是百试不爽。果然,孟引璋昂着头说:“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你卖了我,我帮你数钱好了。”
两人沿着一段废弃的铁轨往前走,不远处有几节绿皮火车厢,孤零零卧在铁轨上,大约也是弃置不用的。孟引璋讶然跟着他走进去,这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车厢里面高朋满座,小餐桌上各自摆着美食,穿着铁路制服的服务生端着盘子穿梭在狭窄的通道里……居然是一家餐厅。
这样荒凉的地方,客人居然还不少。聂绍琛带着她转了两圈才找到位置,坐下之后,他也不去看餐单,直接就对服务生说:“两盅山药羹,两份烤红薯,再来一屉蟹黄小笼。”
服务生两眼含笑,目光里满是赞许,看来他点的都是招牌菜。
不过这么简单的菜肴,还真不像资本家的一贯作风。
也不等孟引璋好奇,几道菜很快端上小餐桌。
她拿勺子搅了搅那盅山药羹,不由皱起眉头,“这哪有山药啊?分明是骗人么。”
聂绍琛含笑不语,等她喝下一口,马上瞪大了眼睛,“嗯?怎么这么好喝!”
他这才得意地笑出声来,“你以为我带你跑这么远,就为吃一块普普通通的山药?”
“那这是什么做的?”
“反正毒不死你。”
“……”
孟引璋当时无语极了,只觉得真不能和这男人聊天。
她是后来才知道,自己那一顿饭到底吃掉多少名贵食材。
这奇怪的车厢餐厅从不挂牌营业,可是预定一个位置要提前两三个星期。老板娘八面玲珑、美艳无双,绝非池中之物。那些听起来简单的菜肴更是了不得,所谓的山药羹里根本没有山药,是野山鸡和野山参的高汤调的,里面顺滑可口的丝丝缕缕更是极品血燕。烤红薯自然也不是真的烤红薯,是浇着奶油、挂着鱼子酱的美洲玉枕薯。
而那蟹黄小笼……
蟹黄小笼更是皮薄如纸,汤汁饱满,一口咬下去齿颊留香。孟引璋见聂绍琛一直没有动,把小笼屉往他面前推了推,“你也吃啊。”
他却伸手推回来,“我海鲜过敏。”
“真的假的?”孟引璋眼珠一转,突然起了心思戏弄他,又把笼屉推回去,“你过敏的话就更要吃了,我正好看看,这蟹黄是不是真的。”
聂绍琛嘴角一抽,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
孟引璋刚想窃笑,可是他夹起一只小笼包就送进了嘴。他咀嚼得慢条斯理,脸上的表情怡然自得,哪里像是过敏的样子?
孟引璋沉下脸来,不悦地质问:“你又骗我!”
聂绍琛不理她,把小笼包吃掉一只又夹起一只。
满满的一笼有十二个,最后被他这个自称过敏的人消灭了大半。
因为他骗她,孟引璋一顿饭都吃得气鼓鼓的,等他们回程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聂绍琛坐在驾驶位上,车子突然开得歪歪斜斜。她讶然望过去,看到他脖子和脸上都冒出大片的红疹,眼皮和嘴唇也微微肿了起来。
她碰碰他的胳膊,紧张地问:“聂绍琛你怎么了?你不会真的过敏吧?”
这时车子猛地一歪,差点掉下路旁的草丛里。
孟引璋斜过身子帮他把住方向盘,声音越发紧绷,“聂绍琛你别吓我啊!你、你哪里不舒服你说话呀!”
聂绍琛满脸通红,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哪里还说得出话?
孟引璋用力拍了下额头,懊悔自己非要逼着他吃什么小笼包。食物过敏严重起来不可小觑,甚至有可能休克致死。万一聂绍琛有什么意外……她连想都不敢想。
也是在这一刻才突然明白,这男人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比她以为的要重要好多。
当时情况危急,好在她也是拿到了驾驶证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挪到副驾驶,自己开着车子飞速奔向了附近的医院。
到了医院马上把他送去急诊,医生断定是严重过敏,又是检查、又是吸氧、又是挂水……终于等他呼吸平稳消除了危险,孟引璋猛地舒出一口浊气。
因为就医及时,半个小时以后,聂绍琛已经悠悠转醒。
第一眼看到孟引璋,她整个人笼罩在病房白亮的灯光里,脸色惨白,更显得那双大眼睛红彤彤的,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
看到她哭,他却轻轻地笑起来,迎上她关切的目光,开口却说:“蟹黄是真的。”
孟引璋提心吊胆了半晚上,这时候还听见他说笑,真是又急又恼,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看他虚弱无力的样子实在可怜,她忍了又忍才放下手,只是吼出一声:“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聂绍琛满口委屈,“是你让我吃的。”
“我让你去死你也去?”
他连想都不想,张口就说:“去啊。”
孟引璋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却还是笑,“你是不是心疼了?”
她继续骂他:“我心疼个鬼!我看你疯了才是真的!”明知道自己海鲜过敏,还硬要吃掉那么多蟹黄包,不是疯了是什么?
可他不理她,仍旧自恋地笑,“心疼了也活该,谁让你不信我?就是得让你心疼一次,不然你怎么记得住教训?”
自己狼狈成这个样子,居然还能幸灾乐祸,孟引璋简直服了他。
她也假笑起来,目光把他上下一扫,反问道:“我活该?真不知道是谁活该!”
“都活该。”聂绍琛说,“我活该爱你,你活该心疼。”
孟引璋无可否认,她是真的心疼了。
人们都说情不知其所起,其实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感情呢?
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总是有诱因的。
柔弱的女孩爱上一个男人,大抵是因为依赖;善良的女孩爱上一个男人,多数是因为感动;而像孟引璋这样倔强要强的女孩,如果也爱上一个男人,那么多半就是因为心疼。
病床上的聂绍琛还顶着一双鱼泡眼,张着两片香肠嘴,红着一张关公脸,那样子简直惨不忍睹。
这男人明明生得风度翩翩,可真正让她心动的,却是他最丑的样子。
孟引璋突然觉得好笑,笑完了又觉得尴尬,只能恨恨地骂他:“神经病!”
聂绍琛伸手握住她的,红肿未消的眼睛里分明是脉脉深情,他哑着嗓子问:“那你肯不肯收了我这个神经病?”
孟引璋没好气地甩开他,“我又不是收容站的。”
他顿时沉下脸,抬手就去拔输液器的针头,“你不要我我死了算了!”
她紧张地拦住他,“哎!你又发什么神经?”
他趁机威胁,“答不答应?”
“好好好,我答应!”她又好气又好笑,无奈之中只能妥协,“服了你了还不成?”
可他还不满足,“只是服了?不是从了?”
孟引璋吐出一口浊气,稳住他扎针的手送回薄被里,终于无可奈何地说:“从了从了,再不从的话我就要被你折腾死了。”说完又不甘心,斜睨着他抱怨一句,“没见过你这么无赖的。”
聂绍琛又笑起来。
他的嘴唇和眼睛还肿着,脸上的红疹也没有消,那样子狼狈又滑稽。他生得英俊,平时的笑容像花一样绽开,这时候的笑容就只好算裂开。
而且还裂得挺抽象。
可就是这样一个惨不忍睹的笑容,让孟引璋心心念念记了六年。
——
当时答应和他在一起,她才二十一岁,如今她都二十七了,想起那些画面来仍旧清晰如昨。
此时聂绍琛就坐在她的小床上,她站在他对面,两人之间隔着的,不是这几十公分的距离,而是汩汩流淌过的,两千多个日夜。
六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但他看向她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灼热没有变。
孟引璋心头一软,也不知是为了记忆里那些最初的美好,还是为了这男人对她七年如一日的执着。她咬咬嘴唇,狠下决心说:“你如果非要住进来,我也拦不住。但是……有些事情,我们要先说清楚。”
聂绍琛点头,“你说。”
“首先……我不想让人知道我们在一起。”
聂绍琛一听就瞪眼,“我还见不得人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孟引璋解释,“我是不想搞特殊!如果人家知道我和堂堂聂总在一起,我就没法正常工作了。”
聂绍琛吞回一口恶气,“好好好,随你,随你!”
孟引璋又说:“然后,你得先放过徐腾辉。”
这次聂绍琛更加不满,“你有完没完?非要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是不是?!”
孟引璋坚持,“你本来就答应过我的。”
看她一副执拗的模样,聂绍琛再次忍气吞声,“好!我这就叫人去帮他。”说完不甘心地用眼刀子剜了她一眼,“还有吗?”
“还有,”孟引璋犹豫着提出最后一个要求,“你要和我住一起,但是,总得有个期限。”
“一年。”这次聂绍琛倒是很平静,好像早就想好了答案,立刻就对她说,“给我一年的时间。如果一年结束了,我还是没法让你心甘情愿和我复婚,那我就彻底地离开,以后再也不找你了。到时候,也请你快点去找个男人,彻底绝了我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