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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轲比能一人被具装甲骑的气势所慑,其馀胡人尽皆如此。
代县南侧的城楼之上,一众鲜卑丶乌桓丶匈奴首领排成一排,站在皇帝身后一丈远的位置,目睹了具装甲骑先从西向东行军,又变阵调头回返,提速冲阵的全过程。
两千具装甲骑,按照百骑一阵的规模分成二十队纷纷驰过。掠过这些胡人军阵的时候,前排的胡人甚至被吓得略略退后丶压不住阵型来。
具装甲骑驰过后,接下来就是鲜卑丶乌桓丶匈奴三族的军阵接受检阅。
在鲜卑步度根部丶素利部以乱糟糟的阵势通过城南之后,曹睿略微瞧过一遍,变得意兴阑珊了起来,起身后侧脸看向满宠,平静说道:
「满将军,此处观礼就由卿接着主持,朕先回去歇息了。」
「遵旨。」满宠拱手道:「恭送陛下。」
其馀一众官员与胡人首领们也纷纷行礼。
满宠随在皇帝身边将近两年,对皇帝的脾性还是知晓三分的。
今年年初在摩陂,五万中军已经大阅过一次。包括行军丶阵势等等的军事演练,皇帝已经尽数看过了一次。
羽林左军丶中领军营丶五校尉营通过代县城下,皇帝还有兴趣坚持看一看。这些乱糟糟的胡人军阵,连满宠本人都觉得观赏价值不大。
换句话说,这场校阅本就是给鲜卑丶乌桓丶匈奴这些胡人们准备的。陛下曾说,胡人畏威而不怀德,需以力迫之丶以势挟之,方能为大魏所用。
看今日这些胡人头领们的脸色,也显然达到了这一目的。方才陛下看过步度根丶素利二人军阵后离开,这二人被众人盯着羞愧难当,连头都低的愈加低了。
……
校阅结束后,各部首领都从满宠这里领了绢帛赏赐,虽然这个赏赐拿的有些烫手。
次日,代县城外合计三万九千步骑,奉大魏皇帝之令继续向东北出发行军。
过当城丶涿鹿丶居庸三县,经过军都陉到达燕郡的昌平县。五百里路,十日而至。
到达昌平之时,已是四月初了。
太行山丶燕山两座雄伟延绵的山脉,在河北大地上将平原与塞外分隔开来。
曹睿出军都陉到达昌平之时,明显感觉到两地的气候差异巨大。上谷郡的居庸还有寒意,昌平正午时的阳光已经能照的人微微流汗了。
若认真分说起来,蓟县其实就是后世的首都所在之地。只不过在此魏初之时,虽是作为燕郡郡治,但和邺城丶洛阳这些大城是没法比的,就连陈留丶宛城这些稍次一级的城池都赶不上。
但此刻的蓟县,却成为了大魏军队攻伐辽东的集结之地。
皇帝带来三万九千步骑。
河北的步卒不用到并州边地兜一个大圈子,早早到达蓟县夏侯献处。偏南些的魏郡丶广平郡的士卒刚刚到达,中山丶河间丶渤海丶范阳等郡的士卒都已经整训一个多月了。
四月初三,昌平城的西门之外,幽州刺史刘晔丶安北将军夏侯献丶燕郡太守邓峻齐齐在此等候。大小吏员肃立路边两侧,还选了许多年轻百姓与孩童捧着饭食酒肉迎在最前。
文钦作为前部先行到达,紧随其后的就是一万八千诸胡轻骑。将近三万骑的庞大队伍,绕过昌平径直前往蓟县东北设定的宿营地去了。
皇帝的万骑与田豫三千步卒随在其后,朝着昌平城的方向走来。
「臣等拜见陛下!」见皇帝御驾临近,刘晔丶夏侯献丶邓峻三人齐齐大礼参拜。
曹睿下马走到刘晔身前,抬手将他先行扶起:「刘卿让朕好生想念,三年未见了!」
刘晔本人也颇为感慨,被皇帝虚扶起身后,拱手答道:「臣奉旨出巡幽并之时,却未曾想在幽州待了将近三载。」
曹睿笑着问道:「幽州水土人情,刘卿可尽数知晓了?」
刘晔点头:「臣先往辽东复又返回,虽不敢称幽州每一处都走过,但无终丶卢龙塞丶平冈丶柳城这条卢龙道,和无终丶土垠丶阳乐丶碣石这条傍海道,臣都是走过了两遍以上的!」
曹睿拍了拍刘晔的肩膀:「刘卿以智谋为朕所重,行事有度勤勉治政,实为方面良臣。」
刘晔微微拱手:「臣如何当得起陛下如何夸赞?着实有愧。」
曹睿道:「朕此番攻辽东,正要借刘卿智谋。」
说罢,曹睿就在此处当着随行众臣的面,开口说道:「刘卿听旨!」
刘晔在幽州履任三年,在知晓皇帝将至幽州伐辽东时,在心中已经有了许多猜测,可他从未料到皇帝的任命会来得这般快!
与刘晔同时参拜的夏侯献丶邓峻二人还未来得及起身,刘晔就又一次跪下了。
曹睿缓缓说道:「幽州刺史刘晔明谋善断丶治政有节,实为朕之股肱心腹丶国之乾材。着即加封为度辽将军,随朕大军同往辽东!」
刘晔宦海沉浮了大半辈子,应对这种场合的经验再丰富不过了。他在皇帝将自己三年辛苦兑换为奖励的这一刻,半点都未迟疑,直接叩首高声应道:「臣刘晔谢陛下圣恩!」
曹睿身后众人看向刘晔的目光,或是羡慕或是赞叹,并无一人表现出丝毫的不满。
这也和汉魏之时的政治传统有关系。
朝廷文臣升迁的路上,几乎都会做一任或几任外任官。
其中最顶尖的职位,乃是内地各州的刺史,以及河内丶陈留丶南阳丶颍川这种大郡的太守。
而刘晔所任的幽州刺史丶司马孚所任的凉州刺史,这种边郡『苦寒之地』履任反倒有一种立下『苦劳』的感觉。
能在河南之地任官,又有几人愿在幽州呢?
刘晔谢恩起身之后,曹睿又将一旁的夏侯献扶起:
「朕的安北将军,在幽州一年半做得不错。此番随朕一同出征,辽东之事有你的用武之处!」
夏侯献也行礼道:「臣在幽州为陛下训练军士,随时等待陛下召唤,定随陛下讨灭公孙逆党!」
曹睿点头:「甚好!」
在与燕郡太守邓峻浅谈了几句之后,刘晔站在一旁笑着挥手,四名衣着整齐丶儒生打扮的十岁左右的孩童,手中分别捧着炊具向前。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
曹睿瞟了刘晔一眼,笑着问道:「刘卿这是给朕弄得哪出戏码?箪食壶浆?」
刘晔拱手笑道:「《孟子》中说『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昌平百姓闻得陛下统大军而来,从而给陛下进献本地食饮。」
曹睿微微颔首,走到了四名孩童面前:「麦饭丶肉汤丶菜羹……」
走到最右一名孩童身边,曹睿从他手中托盘上的陶碗中拿起一物,啧啧称奇道:「这是板栗!」
这名十岁孩童竟也不怯,朗声答道:「禀陛下,这是小民家里采的板栗。」
曹睿也不见外,当众用手剥开一颗丶微微咬下一点尝了尝味道,笑道:「哦?是你家中所采?」
「和朕说说,你叫什麽名字?可曾进学?」
这名孩童向后退了半步,蹲下将托盘放在地上,而后跪拜行了一礼:「小民名叫忽图赤,去年春天开始在县中学堂进学。」
曹睿听到这个不似汉人的名字,眉毛微微一挑:「平身吧。去年春天进学,那是进学一年了?在学堂学了什麽?」
忽图赤起身后躬身一礼:「先生只教了《论语》一书,在学堂里让我们日日诵读,还未教别的。」
「好啊,」曹睿继续问道:「《论语》此书甚好。忽图赤,朕且问你,你在学堂学到第几篇了?」
忽图赤声音清脆答道:「小民学到颜渊第十二了。」
曹睿轻笑一声:「那朕问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先生是如何教你们的?」
忽图赤轻咬嘴唇思索了起来,其间还偷看了刘晔一眼,紧接着磕磕巴巴的说道:
「君王要保护百姓,臣民要忠于君王。父亲要亲爱儿子,儿子要尊敬父亲。各人生来就有各人的位置,要以『礼』来约束自己。」
曹睿明知这是刘晔为迎接自己丶操弄出的一场政治表演,仍然发自内心的赞叹起来。
百姓箪食壶浆丶孩童学文教化丶胡人归化内附,三种要素被刘晔同时结合起来,呈到自己这位大魏皇帝的面前。
无论从想像力还是政治上的敏感度来说,这都是曹睿这几年来仅见之事。
这世界上总有些人天纵奇才,就连拍马屁这种事情都能拍到人心里去丶还令人丝毫起不来任何恶感。
毫无疑问,刘晔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曹睿笑着拍了拍手:「刘卿用心了!与朕说说,这四名孩童都是什麽出身?」
刘晔拱手应道:「陛下身前这名忽图赤,是丁零人。这边三名孩童,分别是汉人丶乌桓人丶鲜卑人。」
「太和二年臣履任之后,以燕郡为汉丶胡杂居之地,开始兴办县学招纳孩童进行教化,学的都是忠君爱国之道。」
「如陛下所见,这几名丁零丶乌桓丶鲜卑孩童,说汉话丶认汉字,都与汉人几乎无异。」
曹睿点头道:「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刘卿这是善政中的善政,他们每人赏绢一匹。」
「入城吧,朕远道而来乃是为了辽东军事,还需与诸卿共议一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