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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睿这般问下,司马懿若有所思的朝着管辂看了一眼:「升平之世岂有许负?此人最多不过是个东方朔。」
曹睿点头,随即又看向满宠:「满将军以为呢?」
满宠冷冷答道:「当年相士朱建平名动洛阳,臣就曾经上表先帝建议诛杀。此人以相术惑众,当斩之。」
皇帝与两位重臣的交谈声音,并没有丝毫掩饰,就这样传到了殿内这群千石官员的耳中。
管辂之父管程欲要出言求情,却在这种场合丝毫不敢说话,跪俯在地冷汗直流,连眼神都不敢乱动,平日家里的威风一点没派上用场。
曹睿听满宠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在管辂的身上。
管辂似乎一直心不在焉的笑着,跪在地上丶上身挺直,目光柔和的看向地面,丝毫没有被满宠的言语影响。
曹睿来了兴趣,轻笑一声:「管辂,你们父子二人起来说话吧。方才满将军之语你也听到了,为何不担心朕下令杀你?」
管程丶管辂缓缓起身,管辂从容施了一礼:「禀陛下,小民能占卜,自然也能知晓己身寿数。小民寿数当为四十有八,此乃定数。」
曹睿欲要出言逗一逗他,说道:「若朕今日杀你,则你必死而欺君。你又当作何解释?」
管辂并未有丝毫紧张:「天下之民素知陛下乃是尧舜之君,小民又如何担忧尧舜会残害百姓呢?」
曹睿哈哈大笑,一边用手指向管辂,一边对着司马懿说道:「司空之语果然无差,此人正是东方朔之流。」
司马懿拱手:「东方朔虽然行事无状,却也是个饱学之士。只是不知此人才学如何。」
曹睿抬手朝着卢毓招了招手:「若论学问,朕身边的臣子当以王子雍第一。可王子雍在洛阳守孝,位居其后的就是卢卿了。既然此人精通周易丶占卜丶术数,卢卿替朕考一考他。」
「遵旨。」
卢毓由浅入深的询问了三个周易中的问题,管辂丝毫不慌,在皇帝与一众大臣的面前,一一对答如流,未有丝毫停顿之处。
「禀陛下,此人确实精通周易。其馀占卜丶术数等事,臣并不精通,也无从发问。」
曹睿点头:「卢卿且去,朕来问他。」
「遵旨。」卢毓走到了一旁。
「管辂,」曹睿看向面前这名其貌不扬的年轻士人:「傅尚书见过无数饱学之士,却依然在与朕的上表之中,对你推崇毕至。方才卢卿也试了你周易之学,并无不妥之处,朕意甚佳。」
「既然你占卜如此灵验,那朕也要问你三件事情。」
见管辂之父管程已经紧张的有些抖了,曹睿笑着补充了一句:
「无论你答得好与不好,朕都不会杀你。大魏之大,容得下奇人异事,也容得下几个路走偏了的士子,所以你不必担心性命之虞。」
管恪长施了一礼:「小民谢陛下恩典。」
曹睿淡淡说道:「相者朱建平殁于黄初之末,武帝为魏公之时就曾召之为郎,相术往往灵验。」
「先帝丶尚书令荀公达丶白马王曹朱虎丶枢密右监王文舒丶骁卫将军王彦云丶右羽林将军程申伯丶还有前任侍中王子雍,这些人都曾被朱建平相过面。有的灵验,有的还未到时间。」
「朕未见过朱建平,却也心中对相术好奇。管辂,你且上前来,为朕相一相面。」
管辂正要答应,站在其身侧的父亲管程竟直接跪地叩首了起来:「陛下!陛下乃是天子,臣子无知丶岂能为世上最贵的天子相面?还望陛下怜悯!」
曹睿与管辂对视一眼,笑道:「朕方才不是已经答应了吗?你儿子的才能你不懂,在一旁看着就是了。」
「来朕身前!」
管辂拱手:「遵旨!」
说罢,管辂缓缓走上前来,到皇帝面前一步远才站定。与此同时,中领军毌丘俭也一并走来,站在管辂身侧以作监护。
管辂认真看了几瞬,随即退后三步,拱手道:「陛下的面相小民已经记下,还需推演片刻。」
「准。」曹睿道。
铜雀台上的飞光殿中,一众臣子屏住呼吸,齐齐盯着微微皱眉丶以目视地的管辂。
一旁的司马懿心头也微微紧张了起来。
司马懿当年亲眼见过朱建平给曹丕相面,彼时的曹丕还是五官中郎将。朱建平为曹丕相出了『当寿八十,四十而有小厄』的结语。
彼时的曹丕还不是皇帝呢。
而今日的邺城中,管辂竟然能为皇帝相面,这种事情可是百年难遇。
大约过了三十个呼吸的时间,管辂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噗的一声,管辂口中喷出一股血雾来,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一惊。管辂喷血之后,当即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毌丘俭吓得都将腰间宝剑抽出了一截,见管辂跪下,这才又将剑插了回去。
曹睿叹气:「怎麽,连你也相不出吗?」
管辂叩首道:「陛下龙章凤质丶天日之表,已是真龙之相。小民看出这些后,欲要细细推演,却心头一痛再也无力思索。」
「还请陛下恕罪!」
管辂喷血做不得假,皇帝自然身份极贵这也做不得假。两者加在一起,令管辂之言也可信了起来。
曹睿则有些意兴阑珊之感,此人许是用了金蝉脱壳的手段,神神鬼鬼的如何能做得了真?
看着跪地叩首的管辂,曹睿出言道:「朕守信用,不会罪你,你起来吧。」
「谢陛下!」管恪站起行礼,嘴角仍然不住的向下渗出血来。
曹睿皱眉:「来人,与管辂一块布巾!朕还要再问他两事。」
见管辂擦好了嘴角的血迹,曹睿又问:「管辂,傅尚书说你能用风角占卜,你是如何占的?」
管辂拱手道:「禀陛下,小民将风角占卜用具已经带来,正在殿外武士处,还请陛下遣人取来。」
曹睿点头:「来人,将管辂器具拿进来!」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
等待占卜用具拿进来的时候,司马懿轻咳一声,坐在旁边说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陛下可记得第一次党锢之祸是如何起源的?」
曹睿点头:「朕知晓此事,源自宦官党羽构陷河南尹李膺结党乱政。」
司马懿又道:「宦官构陷李膺,正与风角这种占卜之术有关。」
曹睿瞥了司马懿一眼:「司空说来!勿要卖关子了。」
「是。」司马懿拱手道:「河内有人唤作张成,与洛阳宦官交好,以风角之术占卜得知朝廷即将大赦,因而命其子杀人获罪,而后果然大赦。」
「河南尹李膺得知此事后心中忿恨,不顾大赦之令,捕杀张成之子。宦官以张成之子枉死为由,始为出言构陷。」
「这是党锢之祸的正经源头。」
曹睿知晓党锢之祸,却并不知晓这般细节。听后微微叹了口气:「方技之术不过小道,若众人在朝各知忠谨,又如何能祸群乱政呢?」
「此非风角之过也!」
司马懿点头,不再言语。
虎卫已经将管辂用来占卜的器具取来。管辂介绍道:
「陛下请看,这是小民用来风角占卜的器具。」
管辂手中持着一根细细长长的木杆,末端远远坠在了地上:「此竿长五丈,以象徵宫丶商丶角丶徵丶羽五音。竿上最顶有鸡羽八两,以象徵八面来风。」
「以风角占卜,首先观其风向,其次听风之音来判断五音所属,再以时间风向来推断风情。」
「陛下,这就是小民占风角的流程了。」
曹睿叹了口气,向身侧的大臣们问道:「这是不是又是《京氏易》京房的那种谶纬灾异之言?」
卢毓拱手答道:「此种风角之占,正是起源于京房。」
曹睿向管辂问道:「你现在能以风占卜吗?就在此处?」
管辂有些疑难的答道:「禀陛下,今日邺城有云无风,风角之占非大风异风不能为之,小民实在无能为力。」
曹睿更加觉得无趣了:「罢了,就不用这个风角了。」
「朕最后再问你一事。朕此番出征辽东,你且为朕占卜军情。」
管辂点头应下,而后在袖中摸出一堆码放整齐的蓍草来,当着众人的面,纤长的手指飞快的左右移动,几乎能看到些许残影来。
若说方才的相面丶风角两事让曹睿不以为然,管辂现在如此快的手法,才让曹睿真的惊讶了起来。
有一说一,甚至可以称得上神乎其技。
今日在飞光殿内,陪同皇帝接见的大臣们算是开了眼界,得到了视觉和心理的双重体验。不仅见识到了给皇帝相面,还看到了如此精彩的表演。
就在众人盯着管辂飞速移动的手指时,也不知是没拿稳丶还是哪里出了差错,管辂的双手忽然一抖,左右手里捋着的五十根蓍草洒在了地上,在管辂身前落了一大滩。
曹睿心头一惊。一方面是不知道管辂这个神棍葫芦里在卖什麽药,另一方面是不知此兆是凶是吉。
管辂还未来得及说话,曹睿便摆了摆手:「属实无趣。来人,让他们都退下吧。今日陛见到此为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