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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贼心虚这话不假。纵然生平极其淡定,连死而复生都能一掐大腿就接受了,在做坏事的时候被人逮个正着,也是非常惊慌的。
脑子下意识地懊恼自己一无是处,离开煊煊,连坏事都办不成!
身体下意识地倏然转身,面对来人。
信鸽脱手飞出,正面扑向来人的脸,扑腾翅膀。
许如凉想趁机逃跑,又怕鸽子被逮住,走也不行留也不行,一时杵在了原地。
来人迅速且果决地挡开鸽子,不悦地皱了皱眉,俯视罪魁祸首。
总算鸽子飞走了!
许如凉暗自长舒一口气。但在转眼不经意瞄见对方的面貌时,心情顿时就有些凌乱。揉揉眼睛,再看,更加凌乱了。
懊恼自己心志不坚,怎么还想着慕连煊,看谁都像他!
而且情况好像越来越严重。觉得上次那个救了她的人才五六分像,这个对她不友善的却有七八分像……
慕连熠戏谑地道:“看人看两遍,而且盯着人家看,是你的习惯吗?”
认识?
许如凉困惑,刹那后心惊,后脊生寒。
什么五六分、七八分,其实两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在河边时他不修边幅,而今天他一身青袍衣冠楚楚,头发也束起来了,人也显得精神了,才造成了“五六分”和“七八分”的差别。
可这并不是好消息。
上次他虽然先救了她,但随后他又想掐死她……
那天她学骑马。
本来许冲邀请她一块儿学骑马,说许凝不会去。
结果她去了之后,许凝突然出现,摔了她个仰面朝天。
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她趁机佯装“盛怒”冲出府,独自到城郊河边学。
结果被马颠得抛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差点摔死。
那时候脑子里想了两件事——完了完了,心心念念说要改变命运,还真是改变命运了,早早就摔死了。要是煊煊在,就有救了。
然后她真的被人救了。
结果定眼一看,竟然觉得那人与慕连煊相像。
再看,还是觉得像。
她想应该是她太渴望慕连煊能去救她了吧,才看他像慕连煊。
曾经有过一段类似经历——幼年时,父王抱着许凝转圈圈,她非常渴望父王也能抱抱她,想啊想啊,后来的记忆就成了那年父王曾经抱着她转过圈圈。
一种很可笑的自欺欺人。
前世她纵容自己沉溺在这种自欺欺人里,获得可怜的慰藉,今生她要自己清醒过来,不能再被迷惑。
于是她想向这人道谢,问姓名,方便以后登门拜谢。
结果还没说,他忽然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虽然后来化险为夷,但当时那种由内而外爆发的恐惧,还是深深地烙在了脑海里。此刻狭路相逢,许如凉无意识地保护自己的脖子。
思绪很乱。
这个人不仅武功卓绝,马术精湛,还通晓医理……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个江湖浪荡子。
可今天他却风度翩翩地出现在了皇宫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皇族的尊贵和雍容。
皇室和宗室子弟之中,她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他,究竟是谁?
上次他想杀她,是怕被她认出身份。
所幸她机敏,才化险为夷……
现在他故意找上她,难道是反悔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许如凉心生计较,强自镇定,徐徐道:“上次的事我已经交代过我的婢女,既然我没事,就不要说出去。”
但如果她出了事,那婢女就一定会说出去。
最后还是会查到他头上……
慕连熠有瞬间愣怔,待意识到她的情绪是害怕,行为是自保,不由地失笑。
这小丫头,当真有趣。
说她胆子小吧,偏偏敢离开家,自己到外边学骑马,还敢在皇宫乱闯,抓他的鸽子;说她胆子大吧,虽然自己曾想杀她灭口,可后来不是没杀吗?不仅没杀,还教她骑马。都这样了,而且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她居然还是怕他……
取笑道:“就你这胆子,比针眼大不了多少,还想去浪迹天涯?”
那天他以为身份暴露了,想掐死了事,但念对方不过五六岁,一时心软,又给放了。
为防万一,还是套了她的话,想捏她一个把柄在手。
但小丫头极世故,没说具体是谁家的,却暗示他,家里有些背景,如果她不明不白地死了,家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查啊查,肯定能查到他。他也就别想好。
听那口气,一好两好,一伤两伤。
他生平最不乐意被人威胁,于是想拆穿她自相矛盾的地方,问她个“千金小姐”缘何有马车不坐,非要学骑马,受马背颠簸之苦。
答案出乎意料。
她说她想脱离内宅斗方之地,踏马山河快意恩仇,纵览这瑰丽江山。
志趣与他完全相投。
而且这小丫头,年纪小小,却有如此见地,胸襟之阔、情怀之高、志向之远,令他佩服。
然后他教了她骑术。
许如凉想想那时豪言,对比此刻拘谨,顿觉羞愧。拂去心中那一丝丝畏惧,昂然地又抬起眼皮正视他。
慕连熠赞赏地付之一笑。
笑起来,和慕连煊更像了。
许如凉无意识地又揉了揉眼睛。
慕连熠长眉一挑,心念闪过,倒先抛开了责问她抓他鸽子的事,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一个人很像?”
难道不止她觉得他和慕连煊很像?
难道不是她的错觉?
许如凉点点头。
慕连熠撩开袍子前摆,蹲下来平视许如凉,也让她能看得更清楚。似哄小孩般的语气道:“现在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你诚实回答,我就不杀你。但如果你不诚实……”
宽大瘦薄的手掌张开,虎口又朝许如凉脖子比划过来。
“你应该明白,也最好明白,对于你那点家世,我根本没放在眼里。”
上次许如凉只提到家里用得起婢女和马车夫。
相当于从三品京官的配置。
从三品京官,震慑落魄浪子当然已经足够,就算宗室子弟,也该思量思量。
可这个人却敢如此轻蔑。
而且他的轻蔑,不是装出来的,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许如凉想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难道,他是二皇子?
前世许如凉并没见过二皇子本尊,对他最直观的印象,是宗庙里一块安静的灵牌。传言二皇子生前病体支离、常年卧床、从不见人。
所以之前,她直接忽略了这个存在。
现在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性了——能在宫里自由行走,二十来岁年纪,和慕连煊相像……除了十九岁的二皇子,还有谁更符合?
可眼前这人,明显和传闻中的“二皇子”完全不一样。
难道,他也死而复生了?
因为前世生得憋屈,死得窝囊,太多遗憾。所以这辈子发愤图强,学医术,学武功,学马术……
说得通啊。
许如凉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且看他想问些什么。
慕连熠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十四五岁年纪?”
姐姐?
什么姐姐?
许如凉困惑地没有表态,静待下文。
慕连熠见她神色呆滞,只得更进一步提示道:“你姐姐和一个大哥哥走得近。那大哥哥十六七岁,生得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和我很像,想起来没有?”
许如凉皱眉。
如果眼前这个确实是二皇子,那这“十六七岁的大哥哥”,说的就是慕连煊了。
慕连煊和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走得近?
可前世自从她进宫以后,从没见过慕连煊和别的姑娘走得近,也没听说过。
“你想说什么?”
语气中莫名地透露着不悦。
慕连熠一愣,笑道:“别多心,我不是说你姐姐行为不检。只是想告诉你,你姐姐有病,得及早治。我能治。如果你能带我去见你姐姐……”
“怎样?”
莫名地酸涩。
慕连煊和一个姑娘走得近……
二皇子觉得她和那姑娘像姐妹……
可是姐姐有病……
所以前世她没听过也没见过,是因为姐姐已经病逝?慕连煊从一开始就对她那么好,只是把她当成这个“姐姐”的替代?
许如凉感觉心尖被针尖刺了一下,锐锐地痛。
慕连熠却不知她心里所想,知道姐妹情深,她为姐姐难过。笑道:“我就顺便把你的病也治好。”
“我……”
许如凉眯起了眼眸子。
前世有段时间,有个太医一直给她看诊、调养,但只说是先天不足,不碍事,小毛病而已。
可那小毛病却医了两三年。
她一直怀疑那太医没说实话。
可慕连煊却要她听太医的。
那时候她很信任慕连煊,现在想想,保不齐就是慕连煊不让太医说实话。
如果这人不明真相地告诉她实情……
“你知道我有什么病?”
“目前还不清楚全部的病症。上次诊脉你乱动了。”慕连熠眼见胜券在握,心情极好,老神在在地道:“来,我再给你诊诊。”
许如凉平了平心气,乖乖地伸出手。
只在慕连熠的手指将将搭上她脉门之际,但听一声暴喝:“你们在干什么!”随即一道橙黄身影似风般刮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