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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惜朝看着贺灵珊脖子上锈红的伤痕, 心里道了一句:很好。
“惜朝, 你来的正好, 这次多亏你了, 不然你姐姐她……”大夫人面对贺明睿有多憎恶,对贺惜朝就有多感激。
“大伯母客气了,这是为人弟弟的本分,幸好姐姐信任我,不然我想帮也帮不了。”
若是贺灵珊跟那些“贤妻良母”的典型一样受了委屈和伤害选择一忍再忍,有苦憋心里不说,那么神仙也救不了她。
“姐姐接下来有何打算?”贺惜朝问。
“珊儿不能再回公主府了!”大夫人愤愤道,“那种吃人的地方, 若是再回去, 她就活不了!”
贺惜朝依旧看着贺灵珊:“那姐姐的意思呢?”
“惜朝,如果可以,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外面, 只是……就怕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贺灵珊苦笑道。
贺惜朝在椅子上坐下来, 将折扇打开, 神情未变:“姐姐只需告诉我, 你想不想回去, 其余的不需要你操心。”
“不想!”贺灵珊想也不想,坚定地回答。
贺惜朝脸上顿时化开笑容,满意地点头:“好, 那弟弟再冒昧地问一句, 姐姐对詹少奇可有一点感情, 他若有点……什么下场,你可会心软?”
贺灵珊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她摇了摇头:“惜朝,我每天做梦就是希望他能忽然有一天死在外面,让我当个寡妇就好,你说我对他有什么感情,我恨不得从来没见过他!”
贺惜朝脸上的笑意更盛:“姐姐勿恼,我这么问,便是希望在某一天长公主求到姐姐跟前的时候,姐姐也能硬下心肠这么回答她。”
“那接下来,惜朝,你打算怎么办?”大夫人问。
贺惜朝没说他的打算,只是道:“大伯母既然身子不好,府里乱七八糟的就别呆着了。大夫不是交代要静养吗,等明日长公主来探望您之后,就带着姐姐去山上住段时间吧。既然名为静养,也就无需告诉他人是哪座山了。”
“山上?”大夫人思索着,接着重重点头,“也好,长公主不是个好相与的,她惯会装模作样,万一也来个一病不起,岂不叫珊儿为难?”
“别的,似乎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贺惜朝侧了侧脸,思索了一下,然后笑着对贺灵珊道,“等长公主一走,我便派人来接大伯母和姐姐,山上空气好,如今正是山花烂漫的时候,姐姐不妨散散心,踏个晚春。等事情了结,我再派人来接你们。”
贺灵珊将贺惜朝送出了院子,贺惜朝道:“姐姐留步,不用送了。”
贺灵珊摇了摇头:“我既然回来了,按理还得去见过祖父。”
贺惜朝看着她说:“大伯母病重,姐姐暂时是走不开的,等晚些时候再去吧。”
贺灵珊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贺惜朝笑着,若有所指地说:“那老头倔强的很,怕是得犹豫好一会儿,姐姐等着就是。”
掌灯时分,贺灵珊终于坐不住了,便起身前往三松堂,然而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魏国公带着贺祥走过来。
她顿时就怔住了。
贺灵珊受了太多的委屈,成了国公府利益的牺牲品,然而饶是如此,她哪怕怨过,也从未恨过。
“珊儿,你受苦了。”
这是魏国公看到贺灵珊的第一句话,包含着无限的惋惜,让她心里的酸楚顿时翻涌了上来。
“回来了就留下吧,有祖父在,这里永远也是你的家。”
无论贺惜朝再怎么帮她,贺灵珊若离开公主府终究只能回到这魏国公府来。她内心其实惶恐不安的,生怕她的祖父容不下她,嫌她丢人。然而这句话却让她仓皇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老夫……”魏国公的第三句话,犹豫了,然而在看到贺灵珊颈项的伤痕时,内心一震,还是说了出来,“老夫对不住你……”
那一瞬间,眼泪从贺灵珊的眼眶里落下,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地磕头道:“孙女儿不孝。”
魏国公眼睛跟着一红,将她扶起来。
贺灵珊多年来无人诉说的苦楚,在今日便伏在魏国公的膝上痛哭出来,一声声像把锥子一样砸在魏国公的心里,长子唯一留存的血脉,让魏国公充满了无限悔意。
此时此刻魏国公不知还得说什么,唯有叹息从胸口而出,轻轻拍着这个孙女的肩膀安抚着。
*
第二日,溧阳长公主果然带着人来魏国公府探望大夫人,甚至还带了太医。
她目光灼灼地落在大夫人脸上,仔细地瞧着,嘴里却担忧道:“那么匆匆地接走珊儿,我这心里一直记挂着亲家母,听说是身子过虚,又染了风寒,唉,你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大夫人躺在床上,看着长公主那张故作关切的样子,恨不得跳起来挠花她那张虚伪的脸,不过再怎么恼恨,她还病弱地躺在床上,扯了扯嘴角,虚弱地说:“人老了,稍微不注意就染了病,多谢长公主体谅,让珊儿来陪我,咳咳……都是我这不争气……”
“啊呀啊呀,躺着躺着,就别多说话了。”长公主一瞧见大夫人的模样就知道是真的病了。
当然她也不是那么好糊弄,只能说大夫人为了女儿真是狠得下心。
不过区区风寒而已,长公主看了眼带来的太医道:“章太医治疗风寒最拿手,我一听说你病了,便带了他过来,不如给瞧瞧?早点好了,也能让珊儿早点安心。不怕亲家母笑话,少奇不在京,我一个人在府里闷得慌,正希望珊儿能早点回去陪陪我呢!”
你做梦去吧!大夫人胸口微微起伏,好悬没有朝长公主的脸上唾沫。
她垂下眼睛道:“那就麻烦太医了。”
溧阳长公主回到府里便对身边的方嬷嬷吩咐道:“风寒最多过个五日就能好了,你回头就去接贺灵珊。”
“是。”
“对了,查清楚了吗,贺灵珊那天给谁送了信?”
方嬷嬷道:“清楚了,是一个扫洒小丫头,去的是东街贺府。”
“贺惜朝?”长公主惊讶极了。
方嬷嬷点了点头。
“他不是已经贺府除名了吗,为什么还要多管闲事?”长公主话一出口,不等嬷嬷回答,她自己就想明白了,“我糊涂了,若不是他,怎么指使得动太子把少奇支出京城?真没想到,这两人真是姐弟情深,看来贺明睿坑了贺灵珊,也有几分道理。”
方嬷嬷听着便说:“长公主息怒,这事儿咱们还得再看一看。毕竟当初贺惜朝还没离开魏国公府的时候,就与贺家大夫人联手从二夫人手里夺了管家权,这其中咱们少夫人怕是出了不少力,总有几分情谊在呀!少夫人求救,他自然是拒绝不了。说动太子殿下将咱们少爷调出去,又通知了贺家大夫人,这怕是仁至义尽了。”
长公主一听,神情顿时缓和了下来,她问:“你是说贺惜朝不是真的想插手?”
“这种事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又没什么好处,贺惜朝为何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别说少夫人只是一个堂姐,贺府除名之后两人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管,无人说他冷心冷肺,反而管得多了,讨人嫌。”
长公主慢慢静下心来,点了点头:“你说的是,那小子看着也不像那种热心肠的。说来那死丫头倒也不傻,她若回府搬救兵,少奇连夜回来她有的苦头吃,根本不可能让她安然无恙地被接回国公府。”
她在椅子上坐下,突然笑道:“我倒要看看那对母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然而她话未说完,一个下人匆匆进来禀告:“长公主,贺家大夫人和少夫人乘马车离开国公府了。”
长公主听了蓦地站起身:“去哪儿了?”
“跟,跟丢了……”
“废物,人也会跟丢?”长公主怒道。
“路上有人拦截。”
“谁?”
“是贺府的人。”
“哪个贺府?”
“东街小贺大人的……”
“啪!”长公主的手掌拍在了桌子上。
吓得屋子里的人顿时噤了声。
方嬷嬷见着情形不对,问道:“你们看清楚了?”
下人说:“是那些护卫自己报上名的,他们说,小贺大人就一个姐姐,大少爷对不起她,小贺大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话音刚落,长公主将手边的茶盏拨到了地上,摔个粉身碎骨。
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喘一下气。
过了一会儿,方嬷嬷让丫鬟将地上碎瓷扫去,扶着长公主进了内室,温言道:“长公主,贺惜朝可不好对付,这事怕不容易了。”
这些年凡是针对贺惜朝的,没一个成功不说,反而还被对方扳倒了。
如今各种赞誉加诸在身,又得太子爷全然信重,皇上另眼相待,俨然是朝堂上的一个新星。
一般人都避其锋芒。
长公主听着心里不禁生出一股怒气来,她眼神锐利道:“我公主府的家事,他插什么手,轮得到他说话?他算什么东西,我儿哪儿对不起贺灵珊,是这个贱人生了外心!他不甘休,我还要去讨个说法呢!哼,难道他还能让詹家的媳妇不回婆家?”
“长公主……”
“贺灵珊对我儿做出那样的事情,她还有理了不成?这要是传出来,少奇还怎么做人,连媳妇都管不好,我公主府岂不成得成他人笑柄!”
溧阳长公主自天乾帝登基以来,一直受优待。公主之中以她为最,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区区一个贺惜朝,她会怕?
方嬷嬷见此,心中一叹,劝道:“既然如此,长公主,咱们得小心一些了,他毕竟身后站着太子,太子对他可是千依百顺。”
长公主冷笑:“呵……一个毛头小子……”
“其余的倒是不怕,就怕他对大少爷动手。”
此言一出,溧阳长公主顿时心中一跳:“马上派人去找少奇,让他小心一些。”
“是。”
“另外让人暗中盯着贺惜朝,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是。”
晚上,贺府
阿福进来禀告贺惜朝:“少爷,樊统领说,咱们宅子外头有人监视。”
贺惜朝放下手中文书笑道:“长公主是坐不住了,不用管他。对了,那人怎么说?”
“自然是少爷说什么是什么,他也是走投无路,明日就会上京兆府衙门喊冤去。”阿福说起来,不免叹息道,“少爷,您说他妹妹还在吗?”
贺惜朝摇了摇头:“一个月前的事了,谁也说不准,若是早遇上,说不定还能找到,现在……但愿他妹妹还活着吧。”
第二日下了朝,贺惜朝不是直接回贺府,而是去了一处离繁华街区较远,却极为幽静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边上的护卫凑到车窗边道:“少爷,有人跟着。”
“无妨,是公主府的人,就是要让他们跟上来。”
贺惜朝既然这么说,马车便继续往前走,直到停在了一个巷口边上,忽然上来一名其貌不扬的男子,对他行礼道:“少爷。”
贺惜朝微微地掀开帘子,目光在四周的宅院望了一圈,然后问:“哪个地方?”
“门口挂灯笼,名为秋园的便是。”
贺惜朝闻言看过去,笑道:“还真会寻地方,看起来其貌不扬,不知道里面是否又是别有乾坤?”
“这一片几乎都是达官贵人的别院,园子和园子之间隔得远,因为有些偏,主家很少来,多用来养外室或者借住给别人,所以来往的人很少有熟识的。”护卫道。
“这秋园的主人是谁?”
“是一个名为霍亮的人,不过原本是公主府的奴才,可因为犯了事,已经被驱逐了出去。”
“那就牵扯不到长公主了。”贺惜朝说。
护卫点了点头:“虽说被驱逐,但如今就在詹家做事,一家人就在田庄当着管事,我们的人盯着,是不是将他抓起来。”
“我们抓也太刻意了,让府尹大人来。”他摸了摸下巴,看着秋园忽然问,“监视了那么长时间,有尸体运出来吗?”
“属下问过周围,都没有看到。”
“看来,都还在里面。”
护卫没否认。
“詹少奇不在京里,也有人来?”
护卫回答:“有,都是偷偷摸摸的来,而且得是熟客,生面孔是不给进的,警觉的很。”
“那种恶心的癖好,自然得遮遮掩掩。”贺惜朝冷笑道,“这是形成产业链了呀,聚集了一群变态!”
护卫对此不太理解,不过显然他的主子动怒了。
贺惜朝最后回头又看了一眼:“走吧,是时候该大白于天下了。”
他来了又走,没有停留。
跟着他身后的人回公主府复命去了。
“他真去了秋园?”溧阳长公主厉声问。
侍卫禀告道:“没有靠近,就远远的待了一会儿,甚至都没有下马车。那一片不只是秋园,还有其他的宅子,不知道小贺大人究竟是不是为了……”
方嬷嬷道:“不管是不是,长公主,把那处该关了。”
“那小子真是油滑,没想到还能让他摸到那里。”长公主冷笑道。
方嬷嬷说:“小心总是没错的,另外以防万一,那个霍亮,长公主,是不是也不能留了?”
长公主点点头:“你派人去詹家说一声,尽早处理了。”
“是。”
然而有些事总是一步迟步步迟。
京兆府衙门,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短衫壮汉敲响了衙门口的鸣冤鼓。
一纸状告詹家强抢民女。
此人姓庄,听说是家乡受灾,带着妹妹来京投奔亲戚,不料亲人早已不在,兄妹俩只能相依为命,一个替人做活,一个接些绣品维持生计。庄小妹有几分姿色,卖绣品的时候正好被詹家人瞧中,欺他们外乡而来,举目无亲,庄小哥不愿卖妹妹,詹家凶仆便直接强抢而去。
庄小哥几次要人,都被打了出来,无奈走投无路,只得击鼓鸣冤。
而送这个壮汉来的,却是魏国公府的长随。
“府尹大人,我家国公爷路上偶遇这位小哥,听其遭遇,深感不幸,便命小的送他来这儿请您做主了。”
魏国公什么时候管这档子事了?
京兆府尹心里腹诽却没说出来,这种事情他看得多了,只是道:“这是自然,本官必定秉公办事。”
按照状纸所写,替詹家强掳庄小妹的便是这个詹家田庄管事霍亮。
什么都不用说了,现将此人捉拿归案再说。
等长公主收到消息,命詹家尽快处理霍亮的时候,此人已经被送进了大牢。
这下,长公主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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