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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复在席前脱去官靴着袜子走在毯上,在席前再拜之后才跪坐在席子上。身前的案几上只有笔墨纸砚。严复入席后,李杨氏拿起茶壶再斟一杯茶后置于盘中。李纯托起茶盘走于严复案侧:“请用茶。”
严复立刻站起来离席言道:“谢过殿下。”
当严复再次跪坐下来之后,李明问道:“严相这可是依古汉礼否?”
“微臣惭愧,这是微臣从书中所读而来,是否正确微臣不敢断言。”
“我中华自古便称礼仪之邦,可是我汉家礼仪中断却逾二百余年。既要复我汉家江山、兴我礼仪之邦,这仪制断不可出错。知会宰相李鸿章、礼部尚书翁同龢,开始着手准备。”
“喏。”严复脸上喜色一片,拱手道:“如今京城已在我军完全控制之下,微臣叩请吾皇尽早进京行登基大典,以定军心民心。”说完严复匍匐在毯上。
“海军各舰建造进度如何?”
严复不明白皇上此刻突然提起造舰所谓何事,但依然如实奏报:“所有驱逐舰已经全部交付海军。重巡和战列舰的建造依然照原计划在进行没有任何停顿,但战列舰的305毫米主炮受限于加工能力,可能会有一至两个月的延误。”
必竟这是大清第一次大批量生产305毫米舰炮有些问题也是正常的。李明点了点头又问道:“北进事宜准备的如何?”
“皇上离京虽一月有余,朝局此刻也摇摇欲坠。朝臣们也议论纷纷。但此次北进乃是国战,除了刑部尚书世铎还在强调自己的满人天下外,其它朝中各部主官在这个问题上却保持着高度的一致。前线各部队一切照原定计划在行事。包括向东北战区提供补给和储备也没有停止。只是据天气情况报告,今年寒冬可能会过早降临,因此参谋本部正在商议对原计划进行必要的修改,但进度如何微臣不知。”
“无妨,具体情况朕自会向参谋本部问询。如今国内局势之混乱,正好迷惑俄国以达到我军战术发起的突然性。”
“臣以为并非如此。皇上可知,如今军中各种传言纷乱。中央军团各部以为朝廷要他们东进平定东路军团所谓的叛乱,而东路军团对袁寿山迟迟不向关内发兵而遭基层将士埋怨,即便是西路军团也纷纷传言朝廷要调他们回守京师而对放弃国土不满。华北、华中、江南各地督抚也纷纷观望京师动向而无心理政。甘陕青海一带原董、马一系人员也在蠢蠢欲动。居于安南的法国人也好像闻到了肉香一般企图向我国伸手,两广总兵刘永福不得不将第二山地师全师调至镇南关一带以防不测。印缅的英国人似乎也不安稳,云贵川三省总兵赵尔丰只得将对着西藏方向的兵力重新调回中缅边境方向,以至于云贵川三省总督赵尔巽不得不暂缓对土司的改土归流政策。皇上这一离京。国朝原本平稳的一切似乎都没了。李相与朝中大臣皆以为。如今天下将乱,急需安定人心。故特派微臣前来迎驾。”说完严复突然匍匐在地,口中言道:“臣严复奏请吾皇:请皇上立刻进京重登大宝,以镇宵小之辈,以定天下人心。”
“只要朝局安定,人心再乱也能很快收拢。但当今的乱局却可以让俄国放松警惕,他们会以为中国暂时无进兵西伯利亚的能力。如此可保持北进计划发起时的战术突然性,不仅可以明显提高我军的计划成功性。也就能大幅减少伤亡。如此,晚几日再行复我汉家江山又有何不可。严复你记住。永远要把人命排在第一位,切不可为所谓一时之名誉欢愉而枉顾他人性命。”
“臣受教了。可军心不稳,一但突然发动北进计划恐怕各部之进军协调会出大问题呀。”
“放心出不了问题。只要等出兵之日一早朕即宣布复我汉家江山,下达收复故土之令。待到午时再行整军出兵,如此一来会有什么问题呢?”军中那些教授军卒读书识字的政委这么多年的工作可不是吃白饭的。李明自信的笑了,双手称着案几就想站起来。却不想跪坐已久双腿早已麻木,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毯子上:“哎哟,妈的腿麻了。枣儿快来扶我一把。”
杨枣儿笑嘻嘻的起身扶起李明:“让您平时多练习练习,怎么说您都不听。这下好了出丑了吧。”
“也就这一次了。”光绪蹬着腿见严复也没站起来,就示意李纯上前去扶一把。
不满五岁的李纯装成一个大人的模样向严复拱了手,奶声奶气的说道:“严大人请起。”说完把手伸了出去。李纯想不到他的举动却引来了父母和严大人的哄然大笑,顿时满脸通红的僵在那里,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微臣谢过殿下。”严复扶着李纯的肩膀站了起来,而后又拍了拍李纯的肩膀赞许的点了点头。李纯这才止住快要哭出来的哏咽声,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僵硬。
“作为帝国的皇子,就该有心怀天下的心胸,区区笑意又何需介怀。殿下必竟还是少年,不懂再学就是了,无需感到害羞。”严复对李纯说完后对李明一拱手道:“不怕皇上不高兴。在臣下眼中,纯殿下虽然年少,至少的持礼方面对皇上是强的多了。加以时日,不敢说成就一定超过皇上。但也至少是一代英主。”严复在说最后一句话时,没有向往常那样是低着头的,反而直视李明的眼睛。
李明看着严复突然的笑了起来:“这才五岁不到就能看得出未来就一定是英主?朕看你严复还是改名叫严半仙得了。杨广在小的时候也是有聪慧的名头的。”
“大不同,大不同。”严复摆了摆手说道:“隋朝统一之时正值五胡乱华终结时期。当时人心思定。而国内门阀的力量迫使杨广急于显示自己的功绩,而轻易改变隋文帝杨坚的政策。频繁征徭役修大运河、征兵役攻辽东,以至于天下大乱而二世而终。但此时不同于隋朝。中原大一统已有数百年,最大的威胁来自外部,只要国内政策不出现巨烈波动,国家总体就是安定的。中华五千年的历史上,只是中华没有内乱,咱们怕过谁来着?”
“嗯,这话说的提气。纯儿你记住。任何时候这内乱才是最大的祸害。不过朕很好奇的是,这是你严复一人的看法,还是朝中大臣们的看法。”
“自然是朝中绝大多数人的看法。”
李明的脸色变的很沉重。一会儿后李明点点头:“既如此,请代朕转告诸位臣工。今后纯儿的教育就有劳诸臣工多加费心了。朕在此先行谢过。”
才说完,李明拱手向严复鞠了一躬。严复没有让开,反而正身受皇上一礼。而后拱手回了一礼。
君王是不可能向臣子行礼的。但这不是君臣之礼而是拜师礼,是皇上代太子求师的拜师礼。也许是自古以来能读书识字的人太少,所以向人求取学问还要看人家收不收。所以当有学问的人愿收你当弟子之时,那等于给了你全新的一条生存之道,这是一种大恩德。所以拜师要郑重其事,因为父母给了你生命,而先生教会了你生存之道。所以这一拜,就不能再随便改换门庭。欺师灭祖是中国历史上最严重的两条罪行。而且欺师排在灭祖之间。所以就有了一时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所以先生也有了等同于甚至超过父母的权利,他们有权利打骂弟子。有权利责罚其身,作为父母都没有权利去干涉。当然,权利和义务也是对等的。如果弟子是远离父母求学,作为生先不仅要传道解惑,还要主动承担起弟子的日常吃穿用度,在这一点也其父母无异。正因为如此,拜师之礼就显的格外重要。可以说在中国民间拜师礼是远远大于拜见君王。必竟师父是一辈子的事,而君王也许几辈子都见不着。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严复才敢公然受皇帝行礼。
李纯从出身开始就生长在皇宫之中,迎来送往的大臣的一言一行也从来不避讳他。也常常跟着姐姐到其家小朋友家去玩耍,别人家的大长总会说些让他不明白的话,但听多了看多了,这见识还是比普通民家的同龄人要多的。还不满五周岁的李纯虽然还听不太明白长辈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肯定跟自己有关。他的脸依然还是红的,只是不是因为被笑的尴尬红,而是惭愧的红色。父亲是一国的皇帝,自己就是一国的皇子、是殿下,还怕被人笑几句不成。正如刚刚严大人说的那样,作为帝国的皇子,就该有心怀天下的心胸。
就在李纯胡思乱想之时,父亲严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纯儿,还不向先生行礼。”
“是。”李纯这才回过神来,向严复拱手鞠躬:“纯儿拜见先生。”
严复回礼:“纯殿下不必多礼。今日你拜老夫为师,为师就教你人生第一个戒条。现在伸出左手。”
本来站于一旁的李明立刻拉着杨枣儿回屋内,做师傅的传授学问与弟子,外人是不合适在一旁听的。就在进门的那一刻,不放心儿子的杨枣儿回头看了眼就急了。严复折了根树枝,而李纯已经将左手伸了出来。
李明将枣儿拉进屋内:“做师傅的如何教育弟子是师傅的事,咱们做父母的还是不要管的好。”
“纯儿长这么大,还没人动过他一根手指头。我一个当娘的都没舍得打一回,严复到好,今天才拜严复为师就要挨打。不行,我去说说严复。”
“好了。”李明赶紧拉住就要出门的枣儿说道:“为人处世当宽严相济。对于纯儿而言,既然我们做父母的持之以宽,那严复做师傅的自然就会持之以严。严复可是下任宰相,这如何教育皇子他自然心里有数。咱们就不要管了。”
“当人师傅的第一天就要打人,哪来这样的道理。”看到自己的儿子挨打。当母亲的哪个心里能痛快。杨枣儿心里不停的抱怨,口中也说道:“来就来了,还说一些怪里怪气的话。如果不是看着他来劝您进京登基为帝的。妾身才不会让纯儿拜他为师。”
“听出来了?!他们都是汉臣,如今正是复兴汉家江山的大好时机,当然要立汉人皇帝,这样的血统上就会有自然的亲近感。而且不立不行了,一但再让满人掌权,他们这些汉臣恐怕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我的来历稀奇,他们不能确认我真的是汉人。但你是十成十的汉女。至少纯儿有一半肯定是汉家血统,所以立纯儿为太子继任大统也就是他们第一选择。说到底纯儿不是长子,他们怕我将来立长子乐儿为太子。所以。严复此行不仅仅是要我回京以摄大局,还是代表着绝大多数的朝臣向我施压,逼迫我立纯儿为太子的。”
“乐儿是长子但也是庶子,纯儿才是嫡子。立嫡不立庶自古有之。大臣们纯粹瞎操心。”
“他们可不是瞎操心。历史上不是嫡子的当上了皇帝的也很多,他们是想防患于未燃。但他们想的太早了,纯儿不过才五岁,这今后几十年的变化谁能看的明白。”
“妾身是小门小户出身,没您这份见识。”杨枣儿说道还摸了把眼泪:“纯儿也是您的儿子,怎么管教孩子是您这个当爹的事。妾身将他生下,由一尺长养到这么大也算的是对的起您家的列祖列宗了。”
李明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枣儿轻轻的拥入怀中。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李明知道,当严复把今日的奏对加密发回京城后。满清王朝就已经终结了。自己也将再次引领这个国家继续前进,也许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这种宁静了。
失去二百多年统制权的汉人再一次登上了国家领导者的位置,一个由汉人自己领导的国家出现了。而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思想,因为这个全新的国家不是建立在欧洲民主自由思想或者是欧洲血色思想之上的,这个全新的国家是建立在这个世界传承最悠久的汉文化思想上的国家,这是属于我们汉人自己的思想。汉文化不必再经历被血色文化无情摧残后的艰难复苏,李明相信汉文化将继续发扬光大。
“知廉耻,明善恶。孝当头,勤为先。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处绝境而不自哀,居荣华而不自喜,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李纯稚嫩的声音却说的铿锵有力,但立于门旁的李明没有上前却看的很清楚。双手背在身后的李纯正在轻轻的捏着被打的左手。
“不错,为师才说一遍你就能记住,果然天资聪慧。但是,为师要你记住的不仅仅是这句话,而是话中为人处世的含义。今日是为师给你上的第一课,当然也许现在你还不是很明白,所以为师才要你记下慢慢领悟。”严复点头赞许的说道:“本来拜师的第一日为师该赠送你一套文具,但为师此行乃是办差未曾携带。回京之后再行补上吧,现在去玩耍去吧。”
“谢先生赠与。”李纯恭恭敬敬的谢了一礼,这才跑向父亲。他没有把被打的手伸在前面报怨,反而将手缩在身后却炫耀着严复即将送给他的文具:“先生可是帝国的宰相,送的文具肯定很值钱的。”
“不许胡说。你要为师送你一套价值连城的文具,这可是为师破产呀。”严复走上前来行礼后才说道:“为师乃是一个穷官员,除非你让你父皇先为师涨涨俸禄才行。”
严复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在李明执政的十二年里,这些李明亲自选拔的官员自身还是很清廉的,他们没有靠贪污国帑来发家致富,他们没有靠权势掠夺百姓来挥霍无度。但不代表他们就真的穷。林启兆,大清户部尚书,手里管着大清每年数十亿税收。他没有贪污一分钱,但已经是身家百万的富贵人家,原因是他一个庞大的家族。只要让手里金沙落下去偏一点方向,曾经上海滩一个无名的家族就立刻成为能左右上海金融局势的大家族。林启兆仅是李明班底中的一个。让李明高兴的是,这些官员还有着无比的自律性,他们自己家族的企业也没偷税漏税,供给国家的物资也没价格虚高和以次充好。当然他们会利用政策的优势,让自己家族获得更多的政府定单和利润。这没什么,这十几年国家之所以能快速发展,与这些官员家族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作为官员总是会多获得一些优待。这是也是李明离京后依然能获得他们支持的原因。
李明笑了笑:“师傅送你文具是希望你用这些文具去书写自己的未来,而不是将它们供起来。价值连城是不可能的,最多只是精致一些罢了。”李明拉过李纯的左手,看着掌心中三条红印问道:“疼不疼?你知道先生为什么要打你手掌心吗?”
“不疼。先生打我掌心是要让我记住先生的话。爹爹放心,孩子已经记下了。以后会好好领悟先生的意思。”
“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李明点点头:“既然先生下课了,那就去玩耍吧。先去看看你的母亲。”
“皇上,纯殿下虽然年少但悟性已远远高出同龄之人。在微臣看来,纯殿下比您的悟性要高出很多呀。”严复落后李明半步向外走去。
“废话,儿子比老子强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李明很高兴,哪个父亲都希望别人来夸奖自己的儿子,哪怕是用贬低父亲的方式来达到也不会介意。
李明与严复说笑着还没走出院子,屋里传来了枣儿冰冷的声音:“手都打肿了还不疼。这个杀千刀的严复。”
“严复,看来你今后要小心了。”李明打趣的说道。
“看来是真的有麻烦了。不过那又如何?满清二百年的统制将一个衣着华美的国度治理成衣裳褴褛,而皇上不过当政一十二年就将被受欺凌的国家治理得欣欣向荣,而如今纯殿下之聪慧更是难得。至少在微臣这一代的眼里,在这个世上传承了五千年汉家文化的国度有了更美好的未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