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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京华的眉头一颤,嘴角的笑意轻了些。
赵宝珠没注意他神色的变化,兀自道:“必定是这样的,上次夫人来催你,你什么都没说就让夫人回去了。夫人必定是生气了,所以宸妃娘娘才诏你进宫的。”
在赵宝珠看来,就算是他们村子那个穷乡僻壤,男子到及冠还未成婚者也极少。若非是家庭实在困难的,一般成年之后就会娶妻了。农家尚且如此,京城的这些富贵公子应当更甚,像叶夫人上次说的尚书家的公子,十七便成亲了。叶京华至今还未娶亲,必定是挑剔的缘故。
但赵宝珠也觉得叶京华的挑剔是很应当的。叶京华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出色的男子,若是平常女子必定不能与他匹配——
赵宝珠兀自忧心了一阵,抬起头来,却见叶京华垂眼看着他,神情有些冷淡。
“?”赵宝珠见状一愣,疑惑道:“我说错了?娘娘不是要催你娶亲?”
叶京华眼睫微颤,目光落在赵宝珠有些迟疑的面容上,顿了片刻,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不,你说的对。娘娘是劝我早些娶亲。”
“啊。”赵宝珠眼睛亮了亮,笑开来,嘴边浮现出两颗小梨涡:“我就说嘛,宸妃娘娘定是恼了你了。”
叶京华见他笑得开心,胸中那股没来由的郁气忽得散开,面上又浮现出些丝缕笑意。赵宝珠笑过之后又担心起叶京华,“如今夫人和宸妃娘娘都亲自来催过了,少爷还是要重视起来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叶京华看着他小小年纪便做出这幅老古董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时拿他无法,只能无奈摇了摇头,随他去了。
·
同时,皇宫内廷。
夏内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是将宸妃身边的大宫女叫了来,才最终治住了五皇子,将他送回了文渊阁。夏内监一路行至御书房,在宫门口停了停,掏出绢帕来拭了拭额上的细汗,才抬脚走进了殿内。
初春,天气还微凉,御书房各处角落中还放着银丝炭盆。殿中十分安静,宫女与小太监们站在一处,皆是低头敛目。夏内监悄声走到绕到屏风后,便见一着金丝龙图窄袖袍的中年男子站在楠木书桌后,正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男子年龄略长,两鬓已然斑白,但身形板直,右手上戴着只翡翠扳指,此时正一下下敲在书桌面上。
夏内监悄声靠近,低声道:“陛下。”
听到他的声音,男子抬起头,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他正是当今圣上,元治皇帝。
“将小五送回去了?”
他问。
夏内监忙道:“已然送去文渊阁了,是趁着太傅不注意时跑出去的,太傅大人生了好大一通气呢。”
元治帝回过头,将桌上的卷轴拿起来,边看边道:“周晋老了,凭他哪里压得住小五。”
夏内监听了,也是叹气。往日太子殿下与叶二公子在的时候,五殿下乖得如猫儿般。如今是越长大越混赖
了。这话他不敢说,只能委婉道:
“五殿下在外头撞见了叶二公子,吓得脸都白了。”
元治帝闻言微微一笑:“小五一向怕慧卿。”
“可不是吗。”夏内监见皇帝心情不错,凑上去打趣道:“我看阖宫上下,也就只有这叶二公子治得住五殿下。”
叶京华往日在宫中之时,五殿下每日天不亮就乖乖坐在文渊阁,下学还要在太子跟叶京华议政期间被提溜过去检验功课。夏内监冷眼看着,也觉得五皇子往日里写的字比现在好上不少。
“依老奴看,还是让叶二公子来教导五皇子的好。老奴虽见识短浅,但叶二公子在宫中之时,人品学问没有人不称赞的,连太傅都说叶二公子慧根独居,非常人所能及呢。”
听到这里,元治帝冷哼了一声:“糊涂东西,你以为朕不知道他是个好的?”
夏内监话头一停,定眼看去,忽然发现元治帝手上拿着的卷轴上的正是叶京华的字迹。墨字气势恢宏,提了一对关于忠君报国的五言对联。
“看,写的不错吧。”元治帝见他瞅见了,便把宣纸斜过来一些给夏内监看。
”是好。好极了,好极了。”夏内监不住地点头。
元治帝笑了一声:“今日朕传他来,先让他在外面站了半刻,进来就让他写一副忠君爱国的对联出来。”
夏内监闻言心中一惊,这不是就是下马威吗?他将叶京华领进了宫,便忙着找五皇子去了,因此错过了叶京华面圣的时候。可元治帝一向极欣赏这位叶二公子,又有宸妃娘娘的情分在跟前,对这位小叔子是一句重话也未说过。如今这番‘刁难’已实属不寻常了。
想必是对叶二公子迟迟不肯下科场的事有些恼了。夏内监心道,谨慎地抬眼去看皇帝的神色。
只见元治帝面上倒没有多少恼意,而是叹了口气,道:“他听了,进来坐下,不到半刻就写成了这幅对联。朕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有一处不妥帖的。”
夏内监赔笑道:“叶二公子的文采向来是顶好的。”
元治帝看着手中的字,摇了摇头道:“文采是好,但这心性更是难得。他写完,搁下笔就走了,朕这个下马威竟是一点儿都没能震得住他!”
此话一出,夏内监心中又是咯噔一下。不知这话往重处想,可就是不敬君上了!可他抬起眼,见皇帝脸上没什么恼怒的神色,倒是隐隐透着些欣赏。
元治帝将卷轴放下,摇头叹道:“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终究还是他们叶家有这灵秀种子,若是我剩下的这些儿子里有一个能像他,那百年之后便不必愁了!”
这话皇帝敢说,夏内监却不敢接。且不说叶家血脉与皇家相比如何,单是这一个「剩下」,就让夏内监抖了一抖。元治帝到底是属意太子,没了太子,这剩下的皇子中,也就只有五皇子看得出一两分聪明劲,只是实在顽劣——
夏内监不敢对议储之事插嘴,只能赔笑道:“叶二公子也是仗着陛下您纵着,才这般呢。”
若是元治帝真心要发难,便不会让叶京华先进屋站着,也不会只让他站半刻了。
元治帝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将卷轴递给下人,斜眼看向夏内监:“你说小五在宫门口遇上慧卿了。”
这件事自然是逃不过元治帝的耳目的,夏内监点了点头,道:“是。”元治帝冷哼一声:“小五哭闹,他可管了?”
“这……”夏内监笑容略僵。
元治帝一看便知道叶京华定是一点也没管,右手狠狠宰桌上锤了一下:“他现在是明哲保身,一点儿都不想管!科举不考,给官他也不做,现在对小五也是能不管就不管——我看他是真要如那癞头和尚说的一般,要飞到天上做神仙去了!”
夏内监见他动了气,赶忙劝道:“此事也不能怪叶二公子,是五殿下非要拉着公子带进来的一位小厮去玩,叶二公子才赌气才走的。”
“哦?”
元治帝闻言,眉锋微挑,有些讶然:“他会为了下人动气?”
夏内监道:“这次是个新面孔,倒是个极俊俏的孩子。”
元治帝一听,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夏内监身上,微微眯起眼:“你再细细说来。”
夏内监走进几步,压低了声音,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道:“老奴冷眼瞧着,叶二公子对他是极上心的,处处都妥帖。身上穿的戴的,样样都极好。”
元治帝双手环在胸前,手指在臂上敲了敲,沉默了片刻,冷道:“朕是说上月要将静环许给他,他说什么都不肯,原是在这儿等着呢。”
夏内监听了,以为是元治帝对叶京华为了一个小厮拒绝尚公主之事不快,不敢吭声,低眉敛目地站在一旁。谁知过了半刻,便听到元治帝嗤笑了一声,道:
“朕还道他真是个神仙,七情六欲一概没有——”
元治帝若有所思地从书桌后走出来,来回踱了几步,在书架前停住,道:“你去,在库房里挑些小孩子喜欢玩儿的东西送到他府上。”
这个’他’自然指的的是叶京华。夏内监点头称是,刚要下去将事情办了,元治帝却忽然转过身来,道:“等等。”
夏内监顿住脚步,抬起头,就见元治帝皱着眉,低头停顿了片刻,才道:“这事不妥,先不必声张。”
夏内监有些疑惑。在他看来,叶京华身边出现了这么个小厮,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皇帝只要略送些东西过去以示知道这个人的存在,那便是捏住了叶京华的一根软肋。一个寻常什么家世背景都没有的寻常小厮,皇帝是让他生他便生,让他死比碾碎只蚂蚁还轻松。这样也不必发愁叶京华不愿下场春闱这回事儿了。
元治帝一打眼看去,便知夏内监在想什么,挥了挥手,道:“算了,再等等。“
夏内监不知所以,不敢揣测君心,便点头退下去了。
这唯一有资格与皇帝说笑的老人退下去,书房中便归于安静。元治帝双手负于身后,走到床边,透过糊窗看向外边。京城中的雪已经化了许多,几
株晚放的红梅立在枝头,迟迟不肯掉落。
元治帝眼眸深邃,心道,叶京华既带了人来,便一定想到了他会知晓。
这小后生狡猾得很,大的就是只溜滑的老狐狸,小的肚子里的水更深。为防他有什么后手,还得好好观察一番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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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赵宝珠丝毫不知自己连宫闱都未迈进一步,就在当今圣上面前挂了名字。
马车缓缓驶向叶府,车辙换了个方向,刚拐入小巷中,车厢的帘子忽得被撩开,方理的声音从外面传入:“少爷,曹家的马车停在府门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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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京华下了马车,将赵宝珠往身后带了带,才不紧不慢地抬起眼:“是。”
曹濂的浓黑的眉锋顿时高高挑起,因着是在府门外,强自压低了声音:“你是疯了不成?!”
赵宝珠一头雾水,见曹濂神情焦急,便有些担忧地看向叶京华。
叶京华眉头微蹙,冷眼瞥向曹濂:“你要发疯留到你曹府里去发。”转而略过曹濂,带着赵宝珠便往府里走。
曹濂气的手里的折扇都要捏碎了,赶紧大步跟上去,一边走一边斥道:
“好哇叶二,我看你是逍遥日子过多了,脑子也成了浆糊不成!你给我等着,我有好话要与你说——”
叶京华对他的斥责充耳不闻,行至书房门口,偏头对赵宝珠道:“今日早膳用的匆忙,你定是饿了,先去用饭吧。”
赵宝珠不知曹濂在气什么,目光在他们两人中间一转,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了。曹濂面色冷硬,跟着叶京华进了书房,劈头盖脸的便是一句:“圣上让你写的对联,现在已传的大街小巷都是了。”
叶京华行至书桌后坐下,轻轻抬起眼,面上神色不变。曹濂一见他的神情,便知他已料到宫里的事情会被皇帝故意传出来,眉眼微微松了松,也在书桌前坐下。
“圣上做到如此地步,看来是铁了心要你今年入仕了。”曹濂指节轻叩在桌上,抬眼看向叶京华:“我看你还是早做打算吧,现今离春闱只有一月不到,若是到时候拿不到状元,你把叶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在曹濂看来,叶京华已然「荒废」了二年。每日里不是写些闲诗,就是捧着不知哪来的杂书看,逍遥的日子过久了,学问未免懈怠。现在京城中关于叶京华这位’没落神童’的非议本就颇多,就算是皇帝属意叶京华,他也得拿出点儿实力来。
曹濂想了想,沉声道:“要我说,你现在就去荥阳找你家老爷子。将课业捡起来,等春闱入场时再回来。”
在他说话期间,丫鬟端上两盏热茶。叶京华于氤氲的水汽中抬起眼,道:“我不会
()下场春闱。”
他语气淡淡。曹濂猛地抬起眼,怒道:“你、你——!”他没想到叶京华到了这个地步还如此固执。曹濂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平复下情绪,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好半天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垂下头,抬起双手放到桌面上,低声道:“京华,你与我说实话。你如此固执不入官场,是不是由于……由于我们曹家的缘故。”
曹濂额角泌出些许细汗,声音艰涩道:“……我知道,自太子殿下失踪后,父亲便有些魔障了。在朝堂上他与执宰大人势同水火,还对宸妃娘娘——”
曹濂说到这里,顿住话头。暗暗提了口气才抬起头道:“我只是想说,你千万不要为了顾忌我——”
谁知他一抬头,便见叶京华眸色冷淡,眉宇疏冷,脸上就差拿墨写’你想多了’四个大字。
曹濂一口气憋在胸口,突然觉得方才想与叶京华推心置腹的自己真是傻的可以。
叶京华略扬了扬眉,低头喝了口茶,道:“你不必多心,此事我自有对策。”
曹濂见他这幅风轻云淡的样子,心头一丛火又’噌’地一下冒了上来。他压抑着火气道:“既不是顾忌着曹家,圣上又已逼你到如此地步,你到底为何还要固执着不肯下场?”
叶京华平静地看着他,刚要开口,曹濂便抢白道:“不要跟我来什么功高盖主的那一套!那些说辞你拿去忽悠忽悠你那个傻大哥也就算了,少拿到我面前来说!”
叶京华于是闭上嘴。
曹濂见他原来真的是想拿那番说辞糊弄自己,气得七窍生烟,手重重地捶在桌子上:“你说话!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上好的楠木书桌被他捶得一震。叶京华眉头一皱,抬起眼:“少拿我的东西出气。”
叶京华冷眼扫来,曹濂心神一颤,上头的火气去了二分。还真别说,叶京华这个院子看着冷僻,实则屋里御赐的好东西不少,捶坏了他还真有可能赔不上。
曹濂悻悻收回手,强撑着面上的怒气道:“你倒来说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要怎么收场?”
在他看来,皇帝今天的举动说是最后通牒都不为过。现在能让叶京华写忠君的对联,要是他再犟着不肯下场,下一次恐怕就不是写一幅字这么简单了。
叶京华将手旁的茶盏推到一边,又翻出本杂书看起来:“用不着你管。”
曹濂血液上涌,气得心肝发疼。他真是疯了才来跟叶京华废这个口舌!好心被当驴肝肺!曹濂忍无可忍,’噌’地一下从站起来,指着叶京华怒骂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叶二,你就是上辈子懒死鬼投身,就想过逍遥闲散的好日子,别人的死活你一概不管!”
叶京华全当是疯狗在吠叫,一手拿着书,头也不抬道:“送客。”
两个丫鬟立刻迎上来要送曹濂出门,曹濂挥开她们的手,不甘道:“叶二,你好好想想,这几年京城中对你非议不少,若是你真的一辈子不入仕,那不更是称了他们的心意?到时候他们还指不定要怎么说你啊——你胸无大志,好歹这口气还是要争的吧!”
叶京华闻言,缓缓抬起头,微挑起眉锋:“他们是谁?值得我去争这口气?“
他玉色的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却没来由地凝出一层高傲的光芒。仿佛世间没人能让他看进眼里,众人众言不过过眼云烟,只他自偏安一偶,逍遥若神仙。
曹濂哑口无言,想说什么来反驳,却又找不出什么理由,直憋得脸色发紫。两个丫鬟赶紧一左一右拉住,半扶半拽地拉到外面去。
曹濂来这一趟生了一肚子闷气,被拉到叶府门前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指着叶家的门楣怒道:“叶京华!你这贼窝我再也不来!”
说完便甩袖上了马车,一溜烟儿走了。
送他到门口的两个丫鬟回来复命,有些担忧地说:“曹大人生了好大的气,说再也不来了。”
叶京华兀自看着书,翻过一页,道:“不用管他。”
丫鬟又道:“宝珠在外头等着呢。”
叶京华一下子抬起头:“宝珠?”遂放下书,起身走到书房前,一撩开帘子果然看到赵宝珠站在墙根地下,手上捧着一碟点心,头低垂着。
听到动静,他抬起脸来,看到叶京华,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上露出一点微笑:
“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