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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错西鲁看着绝尘而去的燕国骑兵,再看看依旧坚固的柳城,传令让大军休息,并叫各部落首领来。
各部落首领也都灰头土脸的,谁也想不到柳城这么难攻——这么小的一个城池,却像草原上老人们口中的妖怪,打它不疼,踢它不动,却张嘴就吞下许多人,死的还都是部落的精壮……攻打其余几个城门的首领们又庆幸,好在那个令翊是突袭正门,要不自己部落不知道还要多死多少人。
柳城实在太过难打,有的部落首领不免旧事重提:“大首领,咱草原人有句话叫‘石头啃不得’,咱们怎么就非得啃柳城这块石头?抢谁不是抢?突进去,大片的‘野草’,还有他们南边那些小城……”
立刻就有别的部落首领跟着道:“是啊,大首领……”
错西鲁一个个看过去,刚才说话的部落首领不再言语。
错西鲁阴沉着脸道:“咱们草原上还有一句话,‘看见野兽只会跑的人,是吃不上肉的。’你们天天说自己是林子里的熊,是草原上的狼,是天上的雄鹰,跟自己人动刀剑,捅血窟窿,抹脖子,要多勇猛有多勇猛,‘打野草’砍人、抢粮食、抢女人也都挺利索,我还只当你们是真正的勇士呢。结果这才打了一天,死了这么几个人,你们就想跑了?”
错西鲁看着他们:“都是软卵子!”
最先说话的石溪奴嘟囔:“咱可不是怕了他们,是想快点弄到粮……”
常利叶歌道:“大首领这不是还没说呢吗?大首领肯定有办法。”
错西鲁面色稍缓:“咱们绕过柳城,就能担保别的城好攻?那样还容易让柳城的燕人断了咱们后路,前后夹击。倒不如一气儿把这块已经摆在嘴边的骨头啃下来。”
错西鲁接着道:“怎么啃,我已经想好了。咱们全力攻一个门,它就是块真石头,咱们几万人,也能给它掏个洞出来。剩下几个门,派点骑兵看着。要是能把城里的燕人赶出来倒好了。他们没有城墙护着,就是一群羊!”
众首领思索片刻,都同意,便是刚才想换地方的石溪奴等也点了头。
错西鲁对身旁一个络腮胡子道:“莫谷勒,你是我们部族的勇士,也是集木布最好的兄弟,想不想为他报仇?你带着三千骑兵,在后面等着令翊,这回一定让他有来无回!”
络腮胡子莫谷勒大声道:“大首领放心!我一定杀了令翊,拿他的脑袋骨做酒壶,给死去的集木布上酒!”
错西鲁也大声道“好”。
其余众首领见错西鲁派他自己部落最勇武的人之一去对付令翊,而不是攻城抢东西,对这位大首领倒也服气。
俞嬴也在见诸军将,听他们说今日除正门外各处防守的情形,并统算兵卒伤亡和所余箭矢。总地说来,今日伤亡不算大,只是箭矢消耗得快。
一个虎头虎脑的年轻军将道:“照着这样,咱们再守四五天不成问题。四五天以后,援军肯定就到了。”
另一
个军将道:“他们或许看攻不动柳城,就绕过,接着往南去。他们是来抢粮的,肯定哪里有粮,哪里好抢,就去哪里。南边的几个城没咱们人多,怕是不好扛……()”
又一个军将道:“将军说这是那个东胡新首领的头一战,他怕是不会跑吧?█()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俞嬴道:“大家说的都有理。如果以后几日东胡人还是这样攻城,咱们守到援军来不成问题。就怕他们更换策略,比如改用锥形破城法,集中一处攻打,他们兵卒数倍于我们,柳城又不是高墙深池……也怕他们改而往南部诸城,我们作为东北门户,若把他们放进去,便是我们的失职。还有令将军,他在外面牵制东胡人,这几场奇袭确实极好,但东胡人不会永远让他得手,令将军他们只有几百骑……”
军将们都皱起眉头,能像现在这样防住已经不易,若果然如太傅所说……
虎头虎脑的军将问:“那咱们怎么办?”
一个年老些的军将道:“听太傅说完。”
俞嬴缓声道:“我倒确实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第二日,错西鲁调集大军齐聚正门,分派了攻打城门的东胡兵卒立于大圆木旁——冲车虽坏,但上面的大木桩却还能接着用;即将于城墙攀爬蚁附的兵卒抬着各部五花八门的杆梯;一层层的弓箭手持弓,看着城上的燕军;络腮胡子莫谷勒带着三千骑兵在大军后方全神戒备,只等令翊“自投罗网”……
东胡大首领错西鲁站在大纛之下,新的攻城即将开始。
俞嬴也带着军将们来到城门之上。
俞嬴让通东胡语者喊话。
“我们太傅敬佩大首领是草原上的英豪,不想伤了与贵部的和气。我们愿意像对诸侯国那样,与贵部协商,解决争端。”
错西鲁诧异,其余诸东胡部落首领也诧异。
实在是长久以来,燕人视东胡为草原上的荒蛮之族,东胡称燕人“软卵子”,管来抢掠叫“放马”“打野草”,东胡和燕国守军都是凭弓箭凭战场上的本事争长短,见了就打,从不多话。
这还是头一回,交战之前,燕人要“协商”……哪怕用的草原上的话,但还是带着那么一股子文邹邹的劲儿。错西鲁虽不认得“礼”字,也不懂礼不礼的,却倏地感受到了一点“礼”的味道,而且燕人说“我们太傅敬佩大首领是草原上的英豪”……
错西鲁不由得就将攻城的号令暂且咽下,改而与旁边的人道:“问问他们,那个女人大官,那个太傅,想商量什么?”错西鲁也不再自己大喊大叫,而是让身边人喊话。
对面的燕人却再次教给了他何为“礼”。
俞嬴犹豫地看着令敏。
令敏求肯:“太傅让敏去吧。太傅、兄长和诸将都因为敏年纪小,护着敏,不让敏犯险,但敏是令氏的人,是为守边而生的,应该为守城做些什么。如今诸将各有职责,只有敏最适合做这件事。”
令敏行军将之礼:“请太傅让敏为使,去东胡下书。”
俞嬴咬一下牙,将
()书信递给他:“固然要有理有节,但尽量不要激怒对方。他们不是齐国,不是三晋,不是任何一个诸侯国,他们没有不杀来使的规矩,也不怕让人说不讲礼仪道义。()”
令敏接过书信,再次行礼,坐着吊篮从城墙上下去,步行到东胡大军前。
看一眼面前白净清秀、神情镇静的年轻人,大首领错西鲁接过他手里的木简。
展开,简上是一列列古朴的燕书。
错西鲁唤过一个懂燕人话的东胡人来:“跟他说,我看不懂他们燕国字,这说的什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令敏与他解释木简上写了什么。上面说燕国与东胡是邻邦,称赞东胡人勇猛刚强,说大首领是草原上的英豪,燕国愿意以对诸侯国之礼对待东胡,并且替东胡大首领向周王请封。
俞嬴上来就扔出来这么巨大的一个诱惑,将错西鲁砸得有点蒙。一直以来他最好的设想也不过是让诸部都服自己,夺匈奴点儿牲畜人口,抢燕人点儿粮草地方,当个草原上的霸主。
“向周王请封”,那不就是一方诸侯国了吗?若真能成,自己将是草原上第一个周王亲封、诸侯承认的大首领!不,不叫大首领,叫“国君”!
燕人的条件则是“两国修好,互不侵犯”,让东胡退兵。
诸部落首领变色,立刻便有人嚷嚷:“那可不行!咱们不能白来!”
“大首领,你可不能图他们那个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亲封’,让大家白来一趟。”
“要是应了他们,咱们以后都不能来放马了?那可不行!”
令氏根底在令支,世守北疆,令敏不是一点东胡话都听不懂,只是不会说。听诸部首领这么说,令敏对错西鲁行礼道:“在敝国,臣子从来不敢在寡君面前大喊大叫。”
那个懂燕人话的东胡人战战兢兢地把这句话转成了东胡话。
当下便有部落首领拽出剑对准令敏。错西鲁喝道:“行了!别让人家说咱们草原人不懂事儿。”
但随即错西鲁却对令敏道:“我不能为了这个‘亲封’,让弟兄们白来,也不能为了这个,答应以后的事。”
错西鲁话锋一转:“除非你们愿意每年给我们粮草。柳城、岔城、白鱼、平野也要给我们——这里的人都放牧,本来就是我们草原上的人,这些地方本来也是我们草原上的地方。”
错西鲁这样大开口漫天要价,令敏不怒,行礼道:“这个敏做不了主,得回去禀报敝国太傅。”
令敏走回去,坐吊篮回到城头。
听他转述东胡人的话,诸军将都满面怒容。
俞嬴却笑了:“就怕他们不张口。这样才能慢慢磨。”
俞嬴当场写第二封书信,粮草、城池这些不行,但是可以开边市,东胡可以用马牛羊、皮货、猎物跟燕人交换粮食布帛等物。
令敏再次出城去东胡大营下书。
错西鲁觉得,这个“边市”上虽要拿东西换,不像抢掠不用花本,但若有这个,也确实方便……但绝不能就
()这样放过燕国人。粮食可以不要(),地方得要?()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反正即便答应了,也还能再抢粮——令敏走后,他也是这般与诸部落首领说的。
令敏再次回去禀报俞嬴,俞嬴接着不慌不忙地写书信。燕国虽然不能送给东胡城池,但可以在周王给东胡大首领封号后送一些礼器给东胡——礼器是国之重器,是国之为国的根本。燕国还可以与东胡互派质子,让东胡的贵胄们去蓟都去武阳学习礼仪,这样日后东胡与诸侯会盟,才不至于格格不入,惹中原诸侯嘲笑。
错西鲁思索了片刻,觉得也有道理,却依旧坚持要城池,实在不行,可以少要一两个。
俞嬴的谈判技巧堪称华丽,就凭着“视东胡为诸侯国”这一点,衍生出许多的条目,作为不生硬地拒绝送城池地方、不惹恼东胡人的说法来拖延时间——没错,她就是在拖延时间。
令敏一趟趟地往来城上和东胡大营,俞嬴靠着自己糊弄人的本事,硬生生把支好架势等着攻城的东胡人拖了大半日。
一个柳城军将道:“我算知道为什么鹰他们说太傅一张嘴能顶千军万马了……”
其实东胡部落首领中也不是没人看透这一点,但俞嬴给出的条件对错西鲁太有诱惑了,这位大首领没法做到张嘴就拒绝。
最后磨来磨去,错西鲁将要求缩到“只”要一个城池——柳城,却又提出另一个要求:“我听说诸侯国之间常常有嫁娶。燕国既然把东胡当邻国,太傅就嫁给我吧。”
错西鲁再漫天要价,令敏都没怒,这次却险些没绷住——那是君上之师,我国的太傅,我兄长求而不得的人,你们这些荒蛮之人也敢肖想!
他走后,诸部落首领也再次嚷嚷起来,对错西鲁又缩减了索要的城池而改要一个女人不满。
“上哪里找不到一个白嫩的女人!大首领你是让那个燕国女人迷住了心窍吗?”
错西鲁却道:“这是一个精明有门道的女人。她如果真成了我的人,为我们草原打算,会给我们带来很多的好处。”
令敏回城,面带怒气地说了错西鲁的要求。众军将大怒,这是侮辱!
俞嬴却笑道:“娶我好啊……单就这些婚嫁礼仪啊,能扯到积雪融化。”
俞嬴写书信回复,人可以嫁,城不能给,而且自己作为俞国宗室,燕侯之师,燕国重臣,婚嫁之仪不能随便。大首领如果有意,得按周的礼仪规矩办。
太阳西斜,这一日马上就要过去了。大约看出俞嬴不会答应给城池,也或许这整整一天的“协商”把他的耐性消耗殆尽,错西鲁道:“跟你们太傅说,这是我最低的要求了。若不答应,我明日把城攻下来,城和她的人依旧是我的。”
令敏回去后,俞嬴没有再派他出来,而是再次让人在城上喊话:“强攻的城池,是破败不堪的城池;强抢的女人,不是跟你一条心的女人。”
持续了一天的“协商”破裂。明日就是点燃烽火传出讯息的第四日了。
令翊派出的斥候将城上的喊话回禀令翊,令翊吐出嘴里叼着的草梗,琢磨怎么还“强抢的女人,不是跟你一条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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