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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域、江临是真禁不住查。这才多少时日,司寇已经查出他们侵占他人封地、收受财货替人遮掩罪行、与人索贿等诸多罪行。禀过燕侯后,大司寇将方域、江临收押。
很快朝中便有人首告江临,说之前大夫沮宜因马惊坠车而亡与他有关。沮宜出身沮阳沮氏,资历比江临老,任邑大夫时疏通河道,鼓励稼穑,是个能臣。相邦燕杵将他召到朝中,本拟以之为小宰。他却刚到武阳时日不多就出了意外死了,这才轮到江临做了小宰。首告之人甚至还有重要人证。
这等情况,方氏、江氏都未敢求情相救。
虽二人是因侵占封地、收受财货等罪行被收押的,但朝中灵通者却都明白这恐怕和相地、和太傅落水之事脱不了干系。
这些日子正是收获早熟之粟的时候。今年不涝不旱,没有虫害,粟米丰孰。燕侯携公子启,和相邦燕杵、太傅俞嬴来到武阳城郊农家范子耕种的田地,与民共同劳作。
当着诸多官吏、黎庶的面,燕侯讲了鼓励农耕之政,说田种得够好,可得封爵。
官吏、黎庶山呼万岁。
“与民共同劳作”与“相地”显然是一体的,农家范子又是太傅俞嬴举荐给燕侯的,相邦燕杵之前一直与太傅不睦,此次相邦不但来了,还全程神情愉悦,甚至还要与范子比谁刈粟更快。
到相邦燕杵和太傅俞嬴一个添粟一个捣地一起舂新粟米时,朝臣中再迟钝的人也看出了相邦与太傅已经和解。更敏锐的人则想到以相邦的性子,以他今日来与民共同劳作的样子,大约日后相邦不但不会阻挠田赋改制,反而会是为改制冲锋陷阵的“先锋军”。
燕侯、公子启、相邦燕杵、太傅俞嬴吃了范子用新粟米做的其家乡吃食——又焦又脆的薄粟米饼后,方才返回武阳城。
令翊没有陪同去刈粟,他在做出征前最后的准备——再次检查已经收到的辎重,安排明晨临行一些琐碎事宜。
燕南诸城及诸营防离着武阳近,众将可得常回都城,但也不能待着不走。令朔晚几天也要回军中了。之前的大将军方域被收押,燕侯以老将涞偃为大将军,统帅燕南诸军。如今非战时,老将军调整防戍,让令朔驻于新牧。
令翊与叔父、婶母、堂弟、堂妹一家人一块吃饭——下次再这样吃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席间令朔、安祁少不得要嘱咐令翊、令敏,令朔威严,说的是军中事。安祁慈母心肠,跟他们说北边冷,要自己惦着添加衣裳,吃饭不要饥一顿饱一顿,又跟他们说一些配好的成药在哪个行囊中……
青云对令翊道:“先生送仲兄的甲胄,母亲没有收进行囊,说明日仲兄或许要穿。”
令翊送给俞嬴皮甲,俞嬴送他的也是甲胄,且她一次送到令府三套,令朔的、令翊的和令敏的,都是武阳城中有名的函人所制。她还很礼仪周全地送来了酒食——有人出征时送酒肉,大约源于以牛羊犒军,也算是老礼节了,走得亲近的亲友会有此馈。
东西都是前日俞嬴
亲自带人送来的,她还与令朔、安祁说了半日话。令翊令敏当时却不在。
听了堂妹的话,令翊点头,谢过婶母。
安祁看看他,又看看诸人也都吃饱了,便与令朔道:“那就散了吧?让他们早点歇息,明日还要早起。”
令朔点头。
青云却道:“日头才落,哪里睡这么早?”
青云笑着对两位兄长道:“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跟兄长们玩,咱们一块在院中蹴鞠吧?正好消食。”
令翊清清嗓子:“你跟季兄玩,我要忙点别的事。”
青云诧异:“兄长不是说临行的事都忙完了吗?天都这时候了,还忙什么?”
安祁笑斥她:“小孩子家家,也不知道成天哪那么多要问的。你仲兄自然有仲兄的事,跟你小孩子说,你能懂?”
令朔当先站起来,众人也就都散了。令敏带着青云去宅内小校场玩蹴鞠,令朔和安祁在院中散步。
安祁叹道:“先前长嫂说翊就没长男女那根筋,跟边地一种短角短尾的傻鹿一样,让我笑了半日。如今方知道,那是翊从前没遇见让他上心的人。先生这样的女子,好固然是真好,但她心里装着家国天下,想的事多,顾虑就多,翊啊,有得磨……”
令朔点头。
过了片刻,令朔道:“我看先生也不是对翊没有情意……”
令朔一贯庄重,很少说这种事,只新婚时为了哄安祁讷讷地说过些“情意”“心悦”之类的。此时安祁听他这么说,不免嘲笑地看着他。令朔老脸有些不自然起来,却又越发故作庄重,安祁也就越发笑了。令朔无奈,也只好笑了。
婶母安祁猜得没错,令翊出门去找俞嬴。
俞嬴从范子处回来,又与燕侯、相邦燕杵议了会子事,方回来家中,略歇一歇,就接着批阅文书。但今日批阅得格外慢,总不能沉下心来,俞嬴只得把文书放下。
侍女来掌灯:“时候不早了,您进些餔食吧。”
在范子处吃了粟米饼,在宫中又略垫补了一点,俞嬴这会儿还不饿,便道:“那就吃碗粥吧,再有一两样小菜就好。”
不大会儿工夫,侍女就端了上来。便依她之言,一小碗粟米粥,一小盘葑菜,一点醓醢,又额外给她加了一个鸡子。
俞嬴正吃粥,仆从来报说令翊来了。俞嬴还未及出门相迎,他便走了进来。
这阵子两人都忙,自那日令翊来送皮甲,还未曾再见过面。
俞嬴笑着请他坐,又问他吃过餔食没有。
令翊没回答她,反而皱眉问:“先生餔食就吃这点儿?”
俞嬴笑道:“之前吃过糕饼了。”
令翊坐下,喝着侍女端上的梨水相陪,俞嬴接着吃她的粥。
当着令翊,俞嬴不好再有一搭没一搭地吃,只得努力加餐饭,将粥、鸡子、醓醢都吃净了,那盘葑菜也吃了不少。
侍女将食案撤下后,令翊道:“先生对自己也上点儿心吧。”
俞嬴笑道:“今日真是因为贪嘴,在范子和在君上那里吃得有些多了。”
令翊看着她,目光中有无尽的担忧和不舍。
俞嬴也看着他,到底是去守边,他虽勇武又有谋略,但刀剑无眼……
两人都不说话就冷了场。
俞嬴先笑道:“还是吃撑了。去溜达溜达消食,将军同去吧?”
令翊点头。
两人走到园中。月色下,是已有两分萧瑟的秋景。俞嬴却跟令翊扯园中各种果子,这个可以怎么吃,那个可以怎么吃,问送去令府的果子他尝着怎么样,又专门指着那两株柿子树道:“柿子还得过几天才熟透。要说还是君上雅致。当初专门嘱咐老仆不让把柿子都摘尽,要留下一些落雪时观景。要不是老仆说,我定会让人将其都摘了、晒了,做成柿子干。”
令翊没让她逗乐,只是扭头定定地看着她。
俞嬴笑道:“到时候晒好了,有人去北边的时候,给将军捎去。”
“我很舍不得你。”令翊道。
俞嬴停住嘴,终于说不下去她的柿子经了。
令翊突然转身抱住她,俞嬴呼吸一滞。
令翊低头。俞嬴抬眼看着他。
令翊却笑了:“僵成这样,就这还问我要不要留下呢……”
令翊更加用力地抱了抱她,便放开了。
令翊看着俞嬴微笑道:“先生好好照顾自己。”
俞嬴松弛下来,也微笑:“将军也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