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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离永凉王府,臻璇靠坐着闭目养神,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响雷。
挽琴往窗外看了一眼,云层压下,远处乌黑一片,道:“看样子不一会儿就要下雷雨了。”
臻璇亦侧身过去望了一眼,道:“赶紧回去,这雷小不了,曦姐儿怕打雷。”
车把式得了吩咐,行得比来时急,雷声不密,隔了许久才响上一声,越是如此,越叫人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阵阵落下来。
路上行人亦是匆匆脚步,就怕压了雨。
马车行到了天一院角门,臻璇下了车便往里头走,突见一道极亮闪光,她心道不好,这接下去的雷定然很响。
她行得虽快,却比不过落雷,也不知道那雷落在了何处,却仿佛是近在身边一样,立在门外的淮香都不禁身子抖了一抖。
呜哇一声,曦姐儿哭了。
臻璇三步并作两步,不等淮香打帘子便进了屋里,正要往西梢间去,却听那哭声是从东次间里传来的。
来不及多想,臻璇转身进了东次间。
只看一眼,她便愣了愣。
曦姐儿被夏颐卿抱在怀里,嘴巴噘着哭得响亮,夏颐卿没有一点儿不耐,轻柔抱着孩子,低声哄着。
执棋见臻璇回来,福身行礼。
夏颐卿亦抬起头,对着臻璇冲内室抬了抬下巴:“先去换身衣服吧。”
听惯了的声音,臻璇却觉得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温暖,看着面前的男人和孩子,不知不觉之间,她的心房也跟着越发发烫,填得满满的。
平淡,却叫人满足。
她要的日子,便是如此。
臻璇换了衣服出来,曦姐儿还在哭。她是怕雷,外头的雷不停,大约是止不住的。
臻璇本想接了曦姐儿过来,夏颐卿却没有交给她的意思。依旧轻声哄着。臻璇干脆坐到夏颐卿身边,握着曦姐儿的小手安慰她。
雷又打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歇了,倒下来铺天盖地的雨。
曦姐儿哭累了,嘟嘴入睡。
雨势太大,晚饭就在天一院里用了,等撤了桌,看一眼西洋钟,时间倒是还早。
曦姐儿被奶娘抱了回去,臻璇支着下巴与夏颐卿说话:“今天见到三姐姐了,她病着。整个人瘦了一整圈,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夏颐卿不会问她这些,但臻璇就是想说几句,不提那些阴谋,不提颜慕安。只说臻瑛。
“我看她那样子,只怕是病了几个月了。”臻璇抿唇,眉头微皱,“我们姐妹之中,小时候人人都说三姐姐长得最好看,她现在哪里还有一点好看的样子了。”
夏颐卿没有把话接过去,只听着臻璇讲。臻璇东说一些西说一些,没个前后没个因果,想到哪儿便说到了哪儿。
等终于把想说的都说完了,便是长长的沉默。
夏颐卿握着臻璇的手,在她的掌心微微用力捏了捏,臻璇不解。抬眸看他。
夏颐卿却说起了别的事情:“七皇子快要回京了。”
臻璇一怔,瞪大眼睛问:“什么时候能到京城?四姐姐怎样?”
“估摸着七月能到京城,四姨也要进京了。”夏颐卿答道。
臻璇算了算日子,七月里到京城,那么臻琳很快就要收拾东西启程了。正巧八月里臻律要娶柳十娘,五老爷和曹氏也会一同进京,路上也有个照应。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裴家就递了帖子过来,臻琳他们六月初八出发,在那之前想再见见臻璇。
臻璇到了庆荣堂,只见里头丫鬟们忙碌,具是在收拾进京的行李。
尤其是臻律大婚,大礼是摆在了京里,但很多东西要从甬州送进京去,曹氏正一一查点呢。
臻琳在屋里照顾孩子,花露迎了臻璇进去。
臻璇坐下之后,想了想,道:“我前些日子去看过三姐姐了。”
臻琳闻言凝眸看过来,许久叹了一声:“七妹妹,你呀……打定了主意还真的就去了。”说罢,让人把哥儿抱出去,又屏退了身边人,等着臻璇细说。
待听了臻璇与臻瑛的交谈,臻琳面上添了几分不满:“也没当她们是个好的,谁知竟是越发过了。世子侧妃的事情,王府里不提,裴家不会自己撞上去。若王府里提了要给世子抬侧妃,便是祖母想送那两个过去,王府里未必肯再抬裴家女进门。”
“话是这么说……”
臻琳止了臻璇后头的话,一本正经道:“那个可是三姐姐,我
不认为她会坐以待毙。”
臻璇垂眸,没有再说。
她相信,若还是从前的臻瑛,恐怕真的会再折腾出匪夷所思的法子来,但那日她看到的憔悴的臻瑛,是不是还像几年前那样大胆决绝?
臻瑛的事就此掠过,臻璇从半开的窗棂间往外头瞟了一眼,正巧看到臻环往陈姨娘的屋子里去,她冲那儿努了努下巴,问臻琳道:“十妹妹想明白了没有?”
臻琳顺着臻璇的目光望出去,轻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十妹妹又不糊涂,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臻环确实想明白了,她知道臻琳说得没有错,秀才家中虽清苦些,却也能够温饱,她又是裴家女儿,段氏给她的嫁妆也不缺,做个嫡妻总归比去大户人家做小要强。
况且,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出路,莫欺少年穷,那周唯鸣孤儿寡母靠着族中过日子,如今中了进士娶了亲,有裴家在,无论高低谋个官位,臻琼就是官夫人,若能步步高升……
周唯鸣可以,那个秀才也不一定不行。
臻环在想清楚之后就去给段氏磕了三个头,认真道:“太太,等我成亲之后,请给我四年时间,若等到那时候哥哥没有出息,照顾不了姨娘,我想把姨娘接出去与我一道住。”
饶是段氏沉稳,听了这番话也不禁诧异,她没有让臻环起来,缓缓道:“不是我要为难你,老爷还在,哪有让你接陈氏出府的道理。你只管放心,不论臻徽将来如何,陈氏的吃穿用度不会比现在有亏。她本分做人,家里也没人会再为难她。”
臻环的头还碰着地面没有抬起来,心里琢磨着段氏这几句话。
从前段氏若说不为难陈姨娘,臻环是不信她的,即便段氏不亲自动手,李姨娘还在边上盯着挑拨着,不错过一丝一毫的机会,可这些年……
段氏自打茹素之后,越发心平气和了。
这个当口上,她顶撞段氏不得,便规矩应道:“一切听太太安排。”
段氏本就是大户出身,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媳妇,哪里会看不透臻环的心思。她靠着椅背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面上添了几分疲惫:“十丫头,我也不是什么心好的,只是不愿意一家子上下乌烟瘴气的。自当初四丫头出事,我想了很多。
我总想着要积德、要累福,菩萨保佑,四丫头柳暗花明。对于你和臻徽,我也是一样的,积德累福。
你念我好,不念我好,都没有关系,我这个嫡母,等到死的时候想想,总归是没有对不起你们。”
臻环的身子僵了一僵,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磕了三个头。
这段对话是段氏屋里的婆子传到臻琳这里的,臻琳听了失神了许久,段氏对臻徽和臻环是有心结的,要让段氏真心说出这么一段话来,可见其心伤。
为了那一年臻琳的遭遇,段氏改变了很多。
做母亲不易,在臻琳生下自己的孩子之后,她比从前更能体会段氏的心境。
一个母亲,一个爱着亲生子女的嫡母面对庶出孩子时的心境。
尤其是段氏生臻琳的时候,陈姨娘怀了臻徽;而在段氏怀臻德的时候,陈姨娘又有了臻环。
段氏对臻徽和臻环,永远不可能像她对臻珂一般。
臻琳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想那些,只与臻璇说了些回京的安排。
倒是臻璇担心哥儿月份太小,路上颠簸不习惯,臻琳宽解道:“水路过去,还算平稳,哥儿日日吃了奶就睡,应当无妨。”
孩子还没有名字,要等回京见过皇上之后再赐名,现在只能哥儿哥儿的叫着。
“皇上和昭仪娘娘见到哥儿,指不定多高兴呢。”臻璇莞尔笑了,“七殿下也定然十分开心。”
听臻璇提及七皇子,臻琳低低应了一声:“抱着儿子,又有哪个是会不高兴的。”
臻璇虽然疑惑臻琳态度并不热络,可看她面色如常,并非是与七皇子不合的模样。
臻琳此刻又添了笑容,指了指臻璇的肚子:“你也是,早些调养好身子,再生个儿子。听说曦姐儿洗三的时候,添盆的裸子几乎要把水都漫了出来,邢稳婆跟我说得有声有色的,我们都说呢,等你儿子洗三的时候,可一定要换个大点的盆儿,不然啊都没有水只有裸子了。”
臻璇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脸颊一点一点烫了起来,耳根都是烧着的,她红着脸嗔了臻琳一眼,啐道:“这都还没有的事,说得这般起劲。”
臻琳可不管臻璇害羞,咯咯笑了会儿,才又道:“有机会进京来看我。”
臻璇听着臻琳幽幽语气,不由转头看她,见她眉心有几分落寞,晓得她在京中瞧着风光,实则寂寞。伸手握了臻琳的手,臻璇轻轻应道:“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