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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2 章 袁氏之难(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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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眨眼之后,风停歇了。
    那纷纷飘扬的雪花转瞬簌簌而落,眼前的一切自然也明晰了起来,可谢不为竟再看不见谢席玉的身影,仿佛方才的那一眼不过是他的错觉。
    谢不为心有一疑,但还来不及他多想,承华殿内便传来了一道悠远的钟磬声——除夕夜宴要开始了。
    他赶忙不再纠结,匆匆迈步入殿,并暗暗祈祷自己不会太引人瞩目。
    但谢不为注定不会如愿,因为早在钟磬声响之前,殿内众人的话题就已聚集在了他身上。
    起因是,颍川庾氏子弟留意到,谢不为竟不知何时离了席,此举虽说未有明令禁止,可若是当真计较起来,总归有几分出格。
    加之谢不为与萧照临在吴郡的所作所为,实在算是震惊了整个朝堂,也致使琅琊王氏元气大伤,众人在骇然之余,也才纷纷回过神来——
    这从前事事惹人嫌的谢不为,不知从何时起,竟成了一个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影响整个朝堂局势的人物。
    其势已越其兄长谢中丞,甚至直追其叔父谢太傅。
    不过,众人皆也猜测,此不过昙花一现耳。
    纵使近来谢不为的所作所为皆是为国为民,已在朝堂与民间聚拢了不小的声势,但终究是出挑太过,得罪了不少人,更重要的是,吴郡一事实在有逆圣意,自然难得长久。
    于是,众人在颍川庾氏子弟的刻意引导下,皆或好奇或幸灾乐祸地谈论起谢不为。
    而当皇帝、众妃与太子到临,谢不为却还未归席之时,众人等着看好戏的心思更是达到了巅峰,甚有荒唐者直接交头接耳地打起赌来,猜皇帝究竟会怎样应对谢不为的“姗姗来迟”。
    此番“热烈”谈论之下,众人便不曾注意到,席上皇帝与众妃的座次与往常有些不同,而气氛更是怪异。
    当今后宫之中,即使四妃齐全,但仍是庾妃一人独大。
    可以说,自袁皇后仙逝后,在所有需妃嫔伴驾的场合中,永远都是庾妃一人紧邻皇帝,其他妃嫔只能安居其后。
    可今日除夕夜宴上,除庾妃如往常般坐在皇帝左侧外,褚妃竟不知为何能与之并驾,坐在了皇帝的右侧,且有皇帝内侍随侍在其侧,十分殷勤,而褚妃本人更是红光满面。
    转观庾妃,则是少有的面色阴沉,甫一入席,便教侍人呈酒,也不顾皇帝还未动作,就先自顾自独饮起来,颇有几分借酒消愁的意味。
    不过即使如此,皇帝也未怪罪,却也没有关切,只当看不见庾妃所为,而时不时侧首与褚妃相谈一二。
    这般,庾妃的面色便更是如覆寒霜,执着玉杯的手用力到指节都泛白。
    一时之间,殿内众人心思各异,直到钟磬声敲响,一阵裹挟着泠泠雪意的风随之传至殿内,众人像是皆有所感一般,齐齐望向了殿门。
    然不过须臾,又皆目露惊诧,或者说是——惊艳。
    谢不为一身火红羽氅,站在了殿门阴
    影的尽头。
    前方是明亮的殿室,后方是昏暗的雪景,光与暗的分界线交织着拂过他的脸庞,并随着他的脚步,仿佛逐渐掀开了原本蒙在明珠上的锦绸,继而露出了原本的粲然夺目。
    而当他彻底走入殿内之时,众人便也注意到,谢不为已是雪花满身。
    还未来得及融化的冰雪点缀在他头顶精巧的珠玉上,点缀在他如瀑的乌发上,点缀在他绚丽的羽氅上,又点缀在他宛如天底下技艺最高超的匠人以美玉一笔一笔细细雕琢而成的眉眼上——
    只如神迹,不似真人。
    在那一刻,众人又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传说中“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的藐姑射仙人*,倘若仙人谪降,恐怕便是这副模样。
    然而谢不为本人却对众人的心思一无所知,面对众人灼灼的目光,谢不为有些不解,稍忖之后,只以为是他姗姗来迟,才格外引人瞩目,便难免有些心虚。
    又悄悄抬眼,望见坐在殿内正中的皇帝也正朝他看来,心想已是逃不过,便心一横,决定上前请罪。
    眉眼上的冰雪很快融化,顺着谢不为的面容流淌下来,但他却浑不在意,只抬手随意轻轻抹去,便快步走到了殿内中央,对着皇帝伏身一拜,“臣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而众人的目光皆紧紧跟随着他,当他抹去面颊雪水,却不减半分颜色之后,众人又都暗暗感叹,这谢不为竟没有涂脂抹粉,其绝世姿容当真是为天成。
    不过很快,众人的心思转又落在了皇帝身上。
    在他们看来,谢不为违逆圣意在先,现下又比皇帝入席得还晚,那不说究竟会不会当众惩处谢不为,只说皇帝的态度,必然是好不起来的。
    也果然,在谢不为请罪声落后,皇帝仍是沉默地看着谢不为,不说恕罪,亦不说免礼,而是让谢不为就这么一直伏跪着。
    但面上也未露愠色,只如平常临朝般,不露任何喜怒,便也让众人猜不出圣心为何。
    就在萧照临眼见过不去,准备出言圆场之时,忽然,坐在主席右侧的褚妃启唇对皇帝笑道:
    “陛下可知六郎乳名为何?”
    这话让殿内众人皆有些摸不着头脑,虽说褚妃是为谢不为的表姑姑,有心为谢不为解围是在情理之中,但在大殿之内,褚妃怎么偏偏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一家私言圆场,真不怕惹得皇帝不悦吗?
    然而出乎众人所想的是,皇帝竟当真给了褚妃面子,偏头看向了褚妃,并面露薄笑,显得饶有几分兴致,“是什么?”
    褚妃的眼波于谢不为与皇帝之间流转了几轮,再抬手以丝帕稍掩唇边笑意,却也不直言回答,而是卖起了关子,“陛下瞧,六郎今日一身红羽沾雪,可像什么难得一见的仙灵?”
    皇帝略抬了抬眉,轻声道:“以爱妃之意,红羽、沾雪,莫不是指那朱鹮鸟?”
    褚妃缓缓放下了丝帕,眼中笑意更深,虽因年龄之故,眼尾难免浮出了几道浅浅的皱纹,然却不减其面上柔美,稍远看去,
    与芳华少女也无甚分别。
    “陛下圣明,正是那朱鹮鸟。”
    她再看向了谢不为,“鹮郎,还不起来让陛下好好看看你?”
    一语罢,她的目光又落回了皇帝身上,“妾虽鄙薄,却也知这雪中朱鹮乃是凡尘难见的吉象,虽有不避嫌之疑,却也不想陛下因旁事忽略了此番吉兆。”
    她语顿,皇帝却只是笑而不语,她便再对皇帝微微俯了身,“妾可否让鹮郎近来,也好让妾的......沾沾此祥瑞之气?”
    这话倒是不经皇帝颔首,便将谢不为定为了祥瑞本身。
    殿下众人又不免心惊,这褚妃当真不容小觑,三言两语间,便为谢不为铺好了路——
    若是皇帝同意,便等于免了先前谢不为身上的所有罪责,即使皇帝再不会于政事上重用谢不为,但旁人也不能再因此为难谢不为什么,甚至要对谢不为远敬三分。
    而这,恰恰是绝大多数人不愿见到的。
    ——陈郡谢氏本就有朝中砥柱谢太傅,又有名声斐然的端华公子谢中丞,若是再添国之祥瑞,其谢氏门庭,便会再跃一层,而能完全与皇帝母族颍川庾氏及后族汝南袁氏比肩。
    果真,在褚妃将将话落之时,庾妃便先皇帝一步开了口,她面带讥诮,言语亦有冷嘲之意,“褚妃妹妹何止是‘不避嫌’,简直是......”
    她一冷笑,掩去了更加难听的话语,再继续道,“反正换做本位,是绝不会当着群臣的面,在陛下面前以如此方式为家族小辈谋划的。”
    褚妃佯装讶然,“庾妃娘娘何出此言,妾不过如实而禀罢了,这除夕夜宴降下大雪,本就是上上吉兆,又见朱鹮仙灵之影,岂非国之幸事?妾岂能因鹮郎是为谢家子而凭白视之不顾?”
    她再垂首,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又故作悄然探了皇帝一眼,“更何况,妾也是今日才知喜讯,倒也觉得,是为应和今夜之祥瑞呢。”
    庾妃本欲驳斥,但见褚妃抚腹之举,面色陡然铁青,嗤了一声过后,轻声啐道:
    “老蚌生珠,安为祥瑞?”
    庾妃言语虽轻,但奈不住舞乐未起,群臣又不言语,殿内便是一片静谧,再加上众人很难不留心于此二妃相争,是故,庾妃的这句话便是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几乎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当即恍然,这褚妃竟是有孕了!
    转瞬过后,众人又皆明白了今日众妃座次有异的缘由,及褚妃的底气何在——
    自永嘉公主出生后,也不知为何,后宫之中竟再无皇子皇女出生。
    虽说储君已定,皇嗣便也不再急迫,可世人哪个不追求多子多福,即使是皇家也不例外,甚有传言,皇帝屡招女官,便是为了再得皇嗣,但十多年过去了,竟都不曾听闻后宫有喜。
    这下褚妃有孕,即使当真是为“老蚌生珠”,也是旁人求不来的福气,皇帝又岂会不重视?
    也果如众人所料,庾妃言语既出,皇帝当即沉下了面色,虽未直接呵斥庾妃,但明
    显完全偏向了褚妃,“那便依爱妃所言。”
    褚妃便也不再与庾妃继续口舌之争,转而弯了弯唇,对着谢不为道:“鹮郎,快过来吧。”
    谢不为站立殿中许久,得褚妃所召,虽仍有不解之处,但还是躬身近前,再对皇帝与褚妃伏身一礼,“陛下、娘娘安好。”
    褚妃点了点头,又从案下探出手来,笑道:“鹮郎,把手抬起来。”
    谢不为依言照做。
    褚妃便轻轻点了点谢不为的掌心,眉眼更弯,“鹮郎,我这个孩子与你有缘,日后若得机会,你可要替我好好看着他。”
    再一笑叹,“若是他能比你三分之貌,便再好不过了。”
    此言略有不符礼数之处,但皇帝在一旁却不置可否,谢不为便也不推辞什么,直接轻声应了下来,再道:“多谢娘娘,望万事皆如娘娘所愿。”
    又一转念,先直身而起,再复郑重一拜,朗声道:“恭贺陛下、娘娘。”
    此声回荡于殿中,众人纷纷相顾,片刻后,也皆起身再拜,齐声道:“恭贺陛下、娘娘。”
    皇帝当即执杯朗笑,“便承众卿之所贺。”
    众人皆又附和,频出吉语,殿内便是一派融融和乐的景象,直至宴散。
    待归谢府,谢不为倒是特意问了谢翊,今夜种种可是谢翊的安排。
    但谢翊却摆首,只道他确实事先知晓了褚妃有孕的消息,便请褚妃在皇帝面前为谢不为美言几句。
    却不曾预料到今夜的大雪,更料不到谢不为会冒雪入殿。
    谢不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脑中竟忽然浮现出殿外谢席玉的身影——世上真会有如此完美的巧合吗?难不成会与谢席玉相关?
    但很快他便强行将这个荒唐的猜测压了下去,纵使谢席玉能有通天本事,又如何能预料到他的所思所想及所作所为。
    毕竟他耽于雪景,不过是一时兴起,未有任何刻意,即使是他自己,也很难事先知晓自己在面对落雪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总不能谢席玉比他自己更了解他吧?
    于是谢不为不再多想,喝了补药之后,又再依阿北所言饮了一碗姜汤,便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晌午过后,谢不为随萧照临去了袁府。
    出乎谢不为意料的是,袁府上下竟当真对萧照临在年节中携他拜会袁司徒未有任何的意外与置喙,甚至礼待甚隆——是由袁尚书袁烨亲自与他和萧照临寒暄。
    待礼节皆尽,袁烨又亲自引他和萧照临去了袁司徒袁璋的房中。
    在见到袁璋的那一刻,谢不为陡然心生惊诧——
    昨夜除夕宴上,谢不为并未注意袁璋,是故他对袁璋的印象还停留在去吴郡之前的那次朝会上。
    当时虽也能一眼猜出袁璋已是年过甲子,但其精神尚好,也可称矍铄,然而现下袁璋竟已是精神尽颓、老态龙钟,看上去像是比朝会上生生老了十余岁。
    并且,在面见他与萧照临
    之时(),竟只能躺在榻上?()?[()]『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就袁烨所言,袁璋是昨夜受了寒,沉疴复发,今日便坐不起来了。
    萧照临心生担忧,逢侍人呈药,便亲自奉汤,而袁璋倒也不曾推辞,安心地受下了萧照临的侍奉。
    等药汤尽,袁烨便带着一干仆从退出了袁璋房中,只留谢不为和萧照临在袁璋身边。
    谢不为知晓萧照临将要询问袁氏贪墨一案的内情,便自觉开口请辞,但不想,竟是袁璋主动出言留下了他。
    “老夫知谢六郎乃是以真心待殿下,又与殿下心意相通,这些话便也不忌讳谢六郎,还盼谢六郎日后能......长伴殿下身侧。”
    袁璋此时精神并不好,也无什么气力,说话便格外缓慢,像是一字一息,任谁听来,都能听出其中几分行将就木之感。
    但袁璋看着谢不为与萧照临的双眼却又明亮,未有半分混沌、浑浊,谢不为与萧照临便也只以为袁璋仅是正在重病之中,并不会有什么大碍。
    谢不为倒也不再回避,悄然落坐屏风前,安静地听着萧照临与袁璋的对话。
    萧照临坐在榻前,替袁璋捻了捻厚厚的锦被,言语有几分迟疑,但片刻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眸望进了袁璋的眼中,轻声道:
    “我并不明白您昨夜之语,还请外祖替我解惑。”
    袁璋面露和蔼的笑意,甚至还颤颤巍巍地从锦被中探出手来,握住了萧照临的手。
    而此番举动,显然在萧照临的意料之外,是因当袁璋握住了他的手的时候,萧照临竟下意识想要回避,但瞬息之后,整个人却也静了下来。
    只不知为何,他已是不敢再看袁璋的眼睛,便缓缓垂下头去。
    他肩头微动,是明显深呼吸了一下,再格外轻声,却也掩饰不住他声音中陡生的浓重鼻音,“外祖您......好似从来没有这样对我笑过。”
    他言语有些颤抖,目光停留在了袁璋的手背上,上面满是如枯树皮般的皱纹,“也从来没有握过我的手。”
    但袁璋仍是凝目看着萧照临,他沉默了片刻,再极缓极慢地开口道:“有过。”
    萧照临似有诧异,下意识抬起头重新看向了袁璋。
    袁璋愈笑愈深,面上的皱纹沟壑也愈明显。
    可整个人的精神却像是突然好了许多,甚至语速也快了些,“在你周岁那年,你十分可爱,没有人不喜欢你。”
    萧照临双唇微张,似是完全怔愣住了,便不知晓该如何回答袁璋的言语。
    不过,袁璋显然也没有等待萧照临回话的意思,微微喘了一口气过后,便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自顾自地说道:
    “一开始,我本不同意月儿收养你,可当月儿抱着你来见我的时候,我便再不能拒绝。”
    谢不为大概明白,袁璋口中的“月儿”,应当就是已经仙逝的孝穆袁皇后。
    袁璋又轻轻喘了一口气,但话语却明显又轻松了很多,“月儿求我要好好教导你,说你长大后必然会成为一个明君,
    ()我也答应了,之后,我虽不能日日见你,却也时刻留心你的情况。”
    他的话语陡然停顿住了,眼神也暗了暗,但片刻后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自月儿走后,我又安排婵儿入宫抚育你,她虽性子硬了些,却也待你十分用心。”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手指略动,是轻轻拍了拍了萧照临的手背,“景元,你不要记恨她,纵使她不能如月儿一般那么温柔,又总是对你厉声沉色,可她心里却也一直牵挂着你,在你生病的时候,在你受庾氏所害的时候,她何曾不如人母一般着急?”
    萧照临心中泛出了一阵酸涩,虽不明白袁璋究竟为何突然要和他说这样的话,但还是依言点了点头,“我知道,袁大家......姨母她从来都是关心我的。”
    袁璋也微微颔首,看着萧照临的目光忽然有些幽远,“后来,你逐渐长大,也逐渐长成了月儿所期盼的模样,我便觉得,好像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至少......我没有再辜负月儿的心愿。”
    萧照临心下猝然一惊,像是初初意识到了袁璋今日言行举止皆格外异常的缘由。
    他轻轻反握住了袁璋的手,双眼之中也蓄出了一片湿意,言语更是颤抖,“外祖?您为何突然要与我说这些?”
    袁璋像是看出了萧照临心中的慌乱,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过是人老了,便难免越来越喜欢回忆从前。”
    萧照临没有应声,片刻后,他双唇微动,是想再问一遍起初的疑问。
    但这次,袁璋仍是先他所想,缓缓收回了手,也不再看萧照临,而是略略仰首看向了头顶灰白色的帷帐,再轻声叹息道:
    “昨日你问我,袁氏究竟为何要行贪墨之事,当时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而现在,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萧照临疑惑出声,“外祖?”
    袁璋稍有停顿,再长长叹息了一声,“景元,在你看来,袁氏是否有罪?”
    他一壁说着,一壁又重新看向了萧照临。
    萧照临仍是不解,在又与袁璋对视之后,他才忽然意识到,袁璋想说的话,似乎就藏在这个疑问中。
    是故,他便不再回避,略有正色道:“我亲去吴郡调查过了......”他迟疑了一瞬,再继续道,“袁氏,确有贪墨之举。”
    他见袁璋神色未动,又闭了闭眼,再像是妥协般轻声道:“可在我眼中,袁氏,无罪。”
    “错了!”
    袁璋突然高声呵斥道,竟让谢不为与萧照临皆有一惊。
    萧照临在回神过来后,忙扶住了袁璋似要撑身而起的动作,“外祖!”
    但袁璋却一把挥开了萧照临的手,他的手臂虽颤抖不已,但终是凭借着自己半坐了起来。
    此刻,他面色凝重,目光更如寒冰,就这么直直地凝视着萧照临,仿佛在审判着什么,更是已无半分方才重病的模样。
    而萧照临也只能迎着袁璋的目光,竟不敢再出一言。
    片刻后,
    袁璋又忽然沉声道:“殿下,老臣斗胆再闻一遍,在殿下眼中,袁氏是否有罪。”
    萧照临顿时攥紧了自己的手,又抿住了唇,没有回答。
    ——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便给不出袁璋想要的答案。
    袁璋陡然大叹,像是失望极了,整个人的精神也如秋风卷黄树叶般瞬间颓败了下去,“方才我说,你已长成了月儿期盼的模样,是我错了......”
    “没有!”
    萧照临终于忍不住出言反驳,“母后是不会愿意见到我对袁氏......她不会想让我成为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袁璋闻言静了一瞬,旋即大笑了起来,“殿下,你告诉我,皇后对你的期盼究竟是什么?”
    萧照临愣住了,但很快又急促呼吸了一下,“母后说,她想要我成为一个可以泽被天下的——明君。”
    “不错。”袁璋点了点头,“那殿下以为,要成为明君,最重要的究竟又是什么?”
    萧照临双眉紧蹙,“要以仁德治天下。”
    “又错了。”
    袁璋摆首,须臾,他的目光又凌厉了几分,“要成为明君,这最重要的,便是先成为这天下的君主。”
    这下不仅是萧照临身有一颤,就连谢不为也陡然浑身一凛——是他也似乎明白了袁璋的用意。
    “若是你都登不上那至尊之位,又何谈明君?”袁璋言语之中隐隐有几分叹息之意。
    萧照临又怔了片刻,忽然,他一倾身,是以拳抵住了榻沿,用力到指节关窍之处都隐隐泛了红,言语十分急切。
    “有外祖在,有舅舅在,还有姨母在,我又如何不能践祚?”
    袁璋又是笑了一声,但这笑声之中,却透出了浓重的苦涩。
    他的目光也渐渐再次缓和了下来,复缓缓抬起了手,抚了抚萧照临的头顶,“景元啊,你其实已经明白了对不对,只要袁氏还在中央一日,你便只能是那个地位岌岌可危的太子的一日,这是你、是我、也是袁氏无法回避的问题。
    而如今,陛下龙体渐衰,这个问题便更加急迫了起来,在陛下认为山陵将崩之前,若是你仍与袁氏休戚与共,那这天子之位,便轮不到你。”
    萧照临双眼已隐隐泛红,但他却仍倔强地没有应下。
    袁璋又看了萧照临半晌,忽然,他笑着感叹道:“虽然你并非月儿亲生,却与月儿有七分相像,当年,她也是用这般的神情,坚定地告诉我,你就是她的儿子。”
    笑着笑着,他的言语中已多了几分释然。
    他再次握住了萧照临抵在榻沿边的手,并缓缓展开了萧照临紧攥的拳。
    他看着萧照临指节上的红痕,又默了片刻,再轻声道:“既然你不肯说,那便由我来说。”
    “袁氏,自是有罪,且罪无可恕,殿下虽受袁皇后恩泽,却也应大义灭亲,该亲手接过此案,并亲自审理袁氏犯人......”
    “外祖——”
    萧照临咬牙
    喊了一声袁璋。
    他的面色已然涨红,眼中也渗出了几颗泪滚落在了锦被上。
    而那处原本的淡红,便顿时艳如鲜血。
    但袁璋却不为所动,仍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犯人袁璋、袁烨,忝居庙堂尊位,却不念百姓,以权谋私,按大魏律法,应去其官身,夺其家财,并斩首示众。其余袁氏子弟,虽或有不知情者,但仍不可姑息,成年男子皆判流刑,女眷婴孺则没入掖庭。”
    萧照临猛然抽出了手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渐渐弯下脊背的袁璋,死死切着牙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他又退后了一步,似有些摇摇欲坠,便已是满眼通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雄狮,只能以怒吼来宣泄心中的绝望。
    “孤,做不到!”
    他再猛地拂袖,宽袖破风,却声如雷震,转身就要离开此处。
    但袁璋却又高声怒喝道:“萧照临!”
    “你想要你母后的心愿再次不能实现吗!”
    萧照临陡然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回身。
    而谢不为也已站了起来,略一犹豫,走到了萧照临身侧,却没有去触碰萧照临。
    室内陡然陷入了沉寂。
    唯余萧照临与袁璋粗重的呼吸之声,是如窗外寒风般裹挟着深深的凛冽之意。
    就在此僵持不下之时,萧照临的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是袁璋再撑不住,陡然摔落在榻上。
    萧照临眉心一跳,立即回身扶住了袁璋。
    而在此刻,他惊恐地发现,袁璋的嘴角竟缓缓地渗出了血。
    谢不为也当即想要外出喊府医,可却也被袁璋叫住了。
    袁璋有些气息奄奄,双目也渐渐失神,言语更是如最开始那般一字一息。
    “不必了,老毛病了,大夫说治不好了。”
    在袁璋说话时,谢不为注意到,从袁璋嘴角流出的血,竟非寻常鲜红之色,而是一种接近于暗红的颜色,隐隐透露出几分腐败的气息。
    萧照临紧紧握住了袁璋的手,已是声不掩哀切,“是府中庸医医术不精,我这就去命整个太医署都过来,他们一定可以治好你。”
    袁璋又笑了一声,并再次握住了萧照临的手。
    而这次,他的目光比方才更要坚定,“景元,等袁氏之案结束后,陛下应当不会清扫袁氏的势力,他们会继续辅佐你......”
    萧照临快速摇了摇头,声音之中似有哽咽,“外祖,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如果没有母后,没有您,没有袁氏,我又如何能做这个储君。”
    袁璋的笑僵在了面上,片刻后,他陡然冷言道:“你想让你的母后,让我,让整个袁氏都死不瞑目吗?”
    萧照临一震。
    袁璋继续道:“你以为你不处置袁氏,袁氏便能安然渡过此难吗?”
    他猛然推了萧照临一把,再侧首望向了榻内,而不再看萧照临,言语中又满是失
    望。()
    “妇人之仁!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同意月儿收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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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走吧。”
    萧照临浑身一颤,似是快要站不住。
    谢不为便赶忙上前握住了萧照临的手臂,轻声劝道:“景元,袁司徒现下身体不适,我们改日再来吧。”
    萧照临像是陡然回过了神,僵硬地点了点头,再对着袁璋的背影一拜,轻声道:
    “还望外祖好好休养,我也会命太医过来为外祖诊治,至于此事......改日再议。”
    袁璋没有应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仿若一片已经彻底枯败的落叶,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榻上,无声无息。
    在又望了袁璋良久之后,萧照临才与谢不为一道步履沉重地出了房门。
    而也不出他二人所料,袁烨就正站在门外,仿佛从未离开。
    萧照临在看到袁烨之时略有晃神,须臾,才轻轻喊了一声,“舅舅。”
    袁烨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也没有急着去请府医,而是就站在原地凝视了萧照临许久,再忽然开了口。
    他声音沉沉,似是掩盖了什么不可为人所知的情绪,却也能听出几分其中的沉重,“还望殿下听从司徒之劝。”
    萧照临的呼吸又猛然急促了起来,是想要继续反驳什么。
    但袁烨却再没给他这个机会,语落之后,又当即对着萧照临一拜,“臣便不送殿下了。”
    萧照临勉强蓄出的力又陡然尽泄。
    他苦笑了一声,再回首望了望袁璋的方向,便再无任何停留地与谢不为离开了袁府。
    只是,当他二人迈出大门之时,一阵哀戚的哭声如乍落的惊雷般从袁府中传了出来——
    “主君,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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