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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这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在洛阳呆了没几天,就带着后宫家眷启程往京师去了。
不过他不会进京,而是直接过黄河,入河东,往北去晋阳。
杨铭收到消息后,早早带着杨茵绛裴淑英以及长子杨瑞、次子杨瑾,在华阴县等待自己的爹娘。
自打杨广继位之后,杨铭大部分时间都守在京师,哪也去不了,方便他老爹想去哪去哪。
杨广这一次,是甭想坐他的观风行殿了,因为黄河上的浮桥,过不去,拆了重新组装又太费劲,所以只能是乘坐马车。
这个人到底多么的急性子呢?自己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在华阴县等他,而人家压根就没有停止行军,而是令杨铭一家子人,挨个的进入他的皇辇当中问话。
“薛道衡身体如何?”杨广一脸慈爱的看向自己的孙子杨瑞,微笑道。
杨瑞坐在车厢内,赶忙答道:“回祖父的话,师父身体康健。”
杨广撇了撇嘴,又看向杨瑾:“你小子怎么比你大哥还高还壮?平时有联系骑马射箭?”
“啊?我不知道啊?我没有练习骑射啊,”杨瑾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
萧皇后忍不住掩袖笑道:“阿云的个头,本来就比茵绛要高,这孩子是随了他阿娘,瑾儿肩膀这么宽,是随了你和麒麟儿。”
老杨家也是有基因特征的,就在肩膀上,他们都是平肩,而且宽厚,这样的肩膀穿衣服非常显威猛。
杨坚杨广杨铭都是宽肩,但是杨瑞不是,他的肩膀随了他娘,但是长相非常类杨广,都是看似秀气,实则霸气内敛。
“朕这次远征,想带上你们两个,愿往否?”杨广笑道。
兄弟俩对视一眼,赶忙道:“孙儿愿往。”
“不行,”萧皇后顿时皱眉:“郢回不能去,路途慢慢,不要生病了,瑾儿身子健壮,反倒可以出去转一转,我看这孩子,是个军伍的好料子。”
杨广猜到皇后是担心杨瑞在外有什么闪失,于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拿国本开玩笑,毕竟这一世的杨广,有一个非常优秀的继承人,他没有任何摆烂的心思。
杨瑞想去吗?不想去,杨茵绛是个聪明人,嘱咐儿子若是你祖父要带你走,千万拒绝,但是她忘了嘱咐杨瑾。
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忘了。
杨铭就跟在皇辇后头,身后自然是那帮朝廷重臣,本来宇文述是可以坐马车的,但是太子来了,他肯定得骑马陪在一旁。
“粮草辎重才有三分之一运抵前方军仓,这么仓促上路,后勤断了可如何是好?”杨铭小声道。
宇文述小声道:“不会有问题的,我已经嘱咐好玄感了,粮草也征调的差不多了,四大仓正在昼夜不停的调拨,军需会源源不断送抵前方。”
杨铭叹息一声:“你觉得这样好吗?”
宇文述也跟着叹息一声,瞥了一眼皇辇方向,小声道:“无奈之举,只能如此了。”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杨广这次北征,粮草是先行了,但只是先行了三分之一,与高句丽那次不一样。
当年远征高句丽,所有粮草是全都囤积在涿郡之后,大军才开拔的。
两人聊天的同时,杨瑞杨瑾他们下了马车,而得知消息的裴淑英如遭雷击,赶忙找到丈夫,希望能帮忙替儿子回绝。
杨铭也懵逼啊,你是打仗去,不是旅游去,你带着我儿子干什么?
进入车厢后,萧皇后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儿子的脸庞,要么说世上只有妈妈好,人生在世真正愿意为你去死的,亲妈,是排在第一位的。
“怎么瘦成这副样子?胖了是不好,但也不能这么瘦啊,”萧皇后看在眼中,一阵心疼。
杨铭笑道:“回阿娘的话,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千金难买老来瘦,可知瘦一点是好的。”
“有这句俗语吗?”杨广愣道:“朕怎么没有听说过?”
杨铭笑道:“有的,民间还有一句俗语,叫做父母在,不远行。”
萧皇后顿时大笑,看向一旁的丈夫,道:“瞧见没,我就猜到儿子会跟你要人。”
杨广嘴角一勾:“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杨瑾今年也十一岁了吧?”
“回父皇,是的,比郢回小一岁,”杨铭答道。
杨广呵呵道:“十一岁了,也该出去历练一下了,他们兄弟俩被你禁在大兴,外面如何一概不知,你觉得这样好吗?听说郢回前些年看上了韦圆成的闺女?这就是在家里憋的,你得给他找个事情做。”
杨铭道:“此番北征,国家用兵,杨瑾跟着府上北上,毫无用处,战事一起,不可预料,儿臣只是觉得.”
“不必多说!”杨广抬手打断道:
“他们俩给你当儿子,也是憋屈,也就是朕当年北巡突厥的时候,带着他们出过门,自打那以后,两个小子连我大隋版图之辽阔,山河之壮丽,都没见过,你是不是想让你的儿子做那坐井观天之物?只知关中而不知九州四海?”
不是,但他才十一岁,你带着他去打仗,这叫怎么一回事啊?
“好了好了,就让瑾儿跟着去吧,”萧皇后做和事老道:“仁安(杨倓)也会跟着去,路上有兄弟作伴,他不会孤单的。”
杨昭的三个儿子里,两个庶出一个嫡出,但是杨广夫妇最宠庶长子杨倓,经常带在身边,也正因如此,历史上杨侗、杨侑分别被王世充和李渊立为傀儡,而常年跟在杨广夫妇身边的杨倓,与杨广一同在江都被杀。
杨铭默不作声。
杨广朝妻子道:“你先下去,我跟他说几句话。”
萧皇后点了点头,令车马停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后,被侍女扶下马车。
人家知道,他们父子之间有些话,她还真不适合旁听,因为杨广和杨铭,肩负祖宗社稷。
“你在岭南的那套田亩新政,朕都看过了,虽有些异想天开,但朕并未反对,”杨广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杨铭摇了摇头:“儿臣不知。”
杨广道:“丁男授田八十亩,妇人四十亩,永业田二十亩,这是最基本的标准,但是我大隋百姓,足授田者千中无一,你不要以为你祖父不知道,或者是朕不知道,这天下的事情,朕哪件敢不知道啊。”
杨铭点头道:“儿臣起初也以为是下面官员虚报田亩,以至于国家蒙在鼓里,后来才想通,祖父和父皇应该是清楚的。”
“当年天下官员以虚报田亩及人口为政绩,得以升迁,以至于此风一时盛行,”杨广笑道:
“但又怎能瞒过你祖父呢?当时国祚初立,如果田亩人口远胜历朝历代,对我杨氏根基是有助益的,你祖父也是顺其自然,你这次在岭南推行的新制,比现有制度更为优越一些,其实没错,平民能不能分到田,是地方官的事情,国家的政策是好的,他们只会对朕歌功颂德,埋怨地方官员贪污腐败,这叫仇恨转移,官员可以恨朕,但是百姓不能,就是这个道理。”
杨铭以前是没有想明白的,但是随着年纪增加,监国时间又久,大致上也算是看明白了。
“可是此番北征,兴师动众,百姓恐有怨言啊,”杨铭道。
杨广笑道:“那是你还不明白一个道理,朕继位之前,看过当年的人口统计,我大隋共有870万户,人口4600万,今年有多少,你一直在监国,该知道的。”
杨铭点头道:“907万户,人口4400万。”
户数增多,人口减少,是因为大貌索阅,查出了不少隐匿人口,而今年是大业十年,十年间,人口只增长了两百万,这是非常可怕的问题,因为这两百万中,很多还是查出来的隐匿户,也就是说,大隋的实际人口,是逆增长,也就是下跌。
“还是不够啊,”杨广叹息一声,淡淡道:“你记住了,中华之土地,人口6000万,就是极限,一旦接近这个数字,国家会出大问题,朕因何而北征,现在你明白了吧?”
杨铭目瞪口呆
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是这个原因。
杨广是故意减少大隋人口,以达到天下稳定的目的。
这是一个死结,人口太多,土地分配不均,必然内乱,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唐之盛世,就是源自于人口太少,等到人口一多,各种问题就接踵而至。
杨铭缓缓闭上双眼,神情颓败至极。
杨广忍不住摇头笑道:“平民嘛,知其授田而不足其田,是必须要这么做,商君有言:民,辱则贵爵,弱则尊官,贫则重赏,民贫则力富,力富则淫,淫则有虱,故民富而不用,则使民以食出,各必有力,则农不偷,农不偷,六虱无萌,故国富而贫治,重强,你是储君,没读过《商君书》吗?”
杨铭还是不说话,脸色非常难看。
“愚弱!”
知子莫若父,杨广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太过仁慈,眼见对方神情颓丧,直接反手一个巴掌扇了杨铭脸上:
“滚出去,好好去秘书省,将历朝历代的史书都给朕看一遍,你要还是这副样子,老二可是还活着呢,朕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儿臣告退,”杨铭叹息一声,掀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