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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昨日已经从刘经义那边,拿到了边老及其家眷的文书,于是第二日一早,云舒就带人去接边老夫人以及几个孩子。
低矮的黄土墙砌成了一间间又矮又窄的屋子,风吹日晒到这些墙都已经斑驳开裂,屋顶上遮风挡雨的草也早就漏了。在这样的季节,完全没有保暖的作用。
其中一间屋子前的空地上,头发已经白了的边老夫人,正佝偻着腰,艰难地转动着纺车纺麻布。她的身边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乖巧地帮她一起干活。
云舒走近的时候,正好听到最小的女孩子在问:“祖母,祖父也跟爹爹一样不回来了吗?”
边老夫人像是生了病,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她刚要抬头说话,就见到了靠近的云舒。
看着眼前衣着虽不华丽,却分外精致的少年,边老夫人放下手中的纺车,行礼道:“不知贵人有何事?”
云舒连忙扶起行礼的边老夫人,温声道:“边老现在人在西州,我是来接老夫人去西州与边老团聚的。”
云舒的一句话,包含的信息太多,边老夫人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紧紧地抓着云舒的手臂,眼眶泛红,声音都在发颤,“你是说,老边他……还活着?”
云舒点头。
他身边的亲卫罗延,立即解释道:“边老夫人放心,边老被我们殿下救下了,现在人正在西州。您快收拾一下,带着几l位少爷小姐,与我们回西州吧。”
边老夫人也没有老糊涂,闻言迟疑了一下,就要拒绝。
“我们是罪臣家眷,怎能随意离开沙州呢。老身知道老边没事,就安心了,还是不要再给殿下惹麻烦了。”
边老夫人与边老一样,都不想要牵连云舒。云舒只好安抚道:“此事我已经找刘都统商议好了,你们的文书刘都统也都已经交给我。此后,你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沙州,到西州生活。”
边老夫人明白,这位殿下大费周章让他们从沙州去西州,不可能是为了让他们去西州服刑。
对方这是在帮他们呀。
这是天大的人情!
边老夫人眼含热泪,她与边实年纪都大了,也没几l年好活,但是孩子们不一样,他们最大的才十一岁,最小的才六岁,他们不能一辈子就待在这里干最脏最累的活,活着都没有一个盼头。
“殿下的大恩,老身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再为您做牛做马。”边老夫人当即就要给云舒跪下,却被云舒扶住了胳膊。
云舒笑着道:“老夫人不必如此,有些事等你见到边老自然就明白了。”
现在还在沙州,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自然不好说太多。
说是收拾衣物,但边老夫人也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没一会儿就打包了两个包裹,出了低矮的草帘门。
罗延赶紧上前从老夫人手里接过包裹,道:“老夫人先随我一起去客栈稍作休息。”
边老夫人闻
言点头,拉上最小的孙子,身边跟着两个孙子,随罗延一起离开。()
六岁的边静姝拉着祖母的手亦步亦趋,她回头看向那个住了好几l个月的“家”,问身边的边老夫人:“祖母,我们不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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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老夫人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的小脸,长叹一口气,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道:“是的,不回来了。”
边静姝又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云舒,悄悄问道:“是那位漂亮哥哥,帮我们离开的吗?”
边老夫人感激地向云舒投去一瞥,“是的,不过不能叫漂亮哥哥,要叫殿下,夏王殿下,记住了吗?”
小姑娘点头,甜甜地道:“祖母我记住了,是殿下哥哥。”
边老夫人还再纠正着,只是几l人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云舒没听到后面的话。
等到他们离开,萧谨行才从另一边走出来,与云舒并肩看着那些人逐渐消失。
此次边老的事,主要还是云舒在出力,萧谨行不想自己出现,分摊了边家人的感激。
两人站了一会儿,萧谨行问道:“要去酒楼了吗?”
云舒答:“嗯。”
因为时间还早,两人也没骑马或是坐车,而是直接走着去的,顺便逛一逛沙州的市集。
日上三竿,街道两边出现了不少或是推着车,或是挑着担的小贩,也有些是有摊位的摊贩,他们卖的东西也五花八门,有卖吃食的,有卖胭脂首饰的,也有卖布料绣花的,更有一些小孩玩的玩意儿。
人声鼎沸,很是热闹,与西州萧条的市集相差很多。
云舒和萧谨行走其中,与普通百姓擦肩接踵。
云舒突然想到,自己平日里忙得连闲逛的时间都没有多少。
他之前给自己起了个名叫“闲庭”,取的是“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①”之意。没想到他是一点都没得闲,也没时间看云卷云舒,倒是成了卷王云舒。
云舒想到此处,勾唇笑了笑。
萧谨行盯着他,眼中满是诧异,“你喜欢这个?”
云舒本就是随意一瞥,听得萧谨行此言,定睛再去看对方说的东西,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那里插了一只七彩的风车,正被风吹得呼啦啦乱转,分明是哄小孩的玩具。
云舒:“???”
他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然而萧谨行却根本不信,他迟疑了一下,随后伸手从小贩摊上拔下了那支七彩风车,不容分说地塞到了云舒的手里。
“想要就拿着。”
说完就转头付了风车的钱。
云舒手里捏着还在吱呀乱转的风车,一脸的错乱。他真的没有想要风车啊!
走在前面的萧谨行,却是笃定云舒想要风车却不好意思。
长在宫里还没有母妃照料的小皇子,哪有过风车这样的小玩具。
眼巴巴瞅
()着,看着真是怪可怜的。
云舒捏着萧谨行一番好意给买的风车,收也不是,丢也不是,隔了好一会儿,才转头递给身边的亲卫。
“帮我先收起来。”
总不能当着人家面,给扔了吧。
亲卫接了风车,略一思索,转头就进了一间铺子,很快就拿了一只锦缎盒子出来。
云舒抿了抿唇,没吱声。
这一只锦缎盒子,够买多少只风车了?至于一只小风车,还用这样的盒子装起来吗?
难道要当做传家宝吗?
亲卫要是知道自家王爷的腹诽,一定要大喊冤枉。
那可是萧将军送给王爷的东西,要是坏了折了,他哪里担待得起?
这是风车吗?
这是萧将军送给王爷的情谊!
盒子买都买了,装也装了,云舒也不好再多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两人一路走到酒楼的时候,已经到了巳时末。
沙州如意坊的大掌柜马掌柜,已经在酒楼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夏王殿下,以及……
——萧将军?
-
昨日,马掌柜在晚上闭店之时,收到了一份请帖,对方邀他第二日中午去沙州最大的酒楼相见。
伙计见马掌柜脸色有点微妙,好奇问道:“掌柜的,谁来的请帖?”
马掌柜将请帖放入怀中收好,顿了一下,说道:“是西州那位夏王殿下相邀。”
这伙计是马掌柜的亲侄子,跟在马掌柜身边长见识,是马掌柜最信任的自己人,于是马掌柜也就没瞒着对方。
马掌柜想了想,转头问自家侄子,“此前我从未见过夏王殿下,你说他突然找我是想干什么?”
伙计一时也想不通他们怎么就能跟夏王扯上了关系,于是道:“他虽然是西州王,但在京中就一直不受宠,如今又去了西州那地界,那里还不如咱们沙州呢,就算他找三叔,应当也不敢将三叔你如何。”
马掌柜其实就是想考考自家侄子,并不是真的询问对方意见。
他也觉得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皇子,还被发配到西州那样的地方当王爷,一个词就可以总结,那就是无权无势。就算对方想管,也管不到沙州来,更管不到如意坊的头上。
至于夏王到底找他干什么?
马掌柜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夏王看上了如意坊的什么物件,但没钱付,于是想要以身份压人白拿。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但他们如意坊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在京中也是有靠山的,要是达官贵人谁都仗着身份白拿,那他们如意坊早就关门了,那还能开遍大雍。
马掌柜打定主意,对方是来打秋风的,脑子中已经想了数套应付的方法。
然而今日,马掌柜才发现来的不止夏王殿下一人,还有那位杀伐果断的萧将军,他原先有些轻视的心,顿时就收了几l分起来。
这些掌柜的,都是人精,就算心里再看不上不受宠的皇子,但该有的礼节也一点不会落下。
云舒和萧谨行一进包间门,马掌柜就带着他的侄子,给二人行礼,嘴上说着吉祥客套的话。
云舒也没有摆谱,很是亲和地指了下方的两个座位,“不用如此拘谨,坐下慢慢聊。”
马掌柜虽然表现得很小心,但是心里却道:呵,一个王爷对我这般和气,肯定有所图,看来就是想要白拿我如意坊的好物件了!
萧谨行此次是纯粹来看热闹的,自然不会多言,只喝着茶吃着小食,假装自己不存在。
而云舒虽然对马掌柜和气,但也不会像对刘经义那般拐弯抹角,于是很快就切入了正题。
“本王听说,如意坊有天下各类名贵的玉石,其玉石不管是做首饰,还是做摆件,都极其精美。”
马掌柜闻言立即起身,作揖道:
“殿下过誉了。殿下龙章凤姿,自是看过无数珍宝,如意坊不过是普通玉石坊,实在是入不了殿下的眼。”
你看你看,一开口就暴露了吧。
就这,要不是来要我们如意坊好处的,我马某人把名字倒过来写!
云舒也没料到马掌柜会突然这么说,他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道:“如意坊只是普通玉石坊?我倒是不知,在大雍还有哪家玉石坊能比得过如意坊。”
马掌柜一见自己说如意坊普通,云舒就改口问还有哪家强,说明自己才对了,于是他立即说道:“慎独轩!”
云舒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哦?说来听听。”
马掌柜对于云舒不知道慎独轩,丝毫没觉得怀疑,小皇子嘛,不知道也正常。
“慎独轩的名字取自《中庸》当中的‘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君子慎独,君子温润如玉,故慎独轩专做君子之玉。只有慎独轩的玉石,才配得上殿下您的身份。
如意坊虽分店众多,卖的玉石品类也多,但对于殿下来说,实在有些过于俗气了。”
马掌柜的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像是特别为云舒着想。只是这踩一捧一的伎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慎独轩的大掌柜呢。
连一旁闲磕零嘴的萧谨行,都忍不住停了下来,多看了他两眼。
随后,萧谨行又看向云舒,那眼神仿佛在问:这是慎独轩安插在如意坊的细作吗?
云舒看了一眼萧谨行,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随后忍了忍又继续对马掌柜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本王倒是找错人了。”
马掌柜心下一松,并且还有一丝得意,自己这招果然管用。
没想到云舒的下一句话,直接将他打蒙了。
“本王不久前从番邦匠人那得到一套酒具,原想问问如意坊,这样的物件在大雍市价几l何,没想到却是找错人了。本王该去找慎独轩瞧瞧看的。”
马掌柜傻眼了。
这什么意思?
夏王殿下不是找他买东西,而是找
他卖东西谈生意的?
如意坊除了卖,自然也是会收货的。
马掌柜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把话说的有点死,但他反应也快,立即道:
“虽然慎独轩是不错,但是它家最近的店,也开在了凉州,距离咱们沙州还有很远的路程。殿下要是前去凉州,实在有些麻烦。
小人过眼的玉石器具也很多,殿下不如先给小人看一看,小人也可帮您估估价,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马掌柜是想先看看品质再说。若是不好,估个价,还让夏王去凉州跟慎独轩合作,若有好,那就截下来,左右自己也不吃亏。
他的如意算盘,云舒自然是看在眼里,但也没戳穿,他抬了下手,让亲卫将东西拿出来。
亲卫捧出一只檀木盒子,就这盒子还是从吕长史那扒拉来的。
盒子打开,底部扑了厚厚的一层丝绢,光滑柔软用来防震,丝绢之上是一只绿色的精美酒壶,并四只颜色更加浅的酒杯。
马掌柜只一眼就被这些物件吸引了全部的心神,他也不敢讲东西从盒中拿出,生怕将其碰碎了。
他一边惊叹,一边从不同角度观看这一套酒具。
“这……竟是琉璃打造的酒具吗?但如此晶莹剔透,不含杂质的琉璃,也太过罕见了!”
说是琉璃也不错,以前却是有这个称呼,于是云舒点头道:“的确是琉璃,不过番邦匠人倒是给他取了个差不多的名字,叫玻璃。”
马掌柜倒是没管名字有一字之差,反正番邦人的叫法,很多都跟他们不一样,能有一个字相同,都不错了。
这分明就是琉璃,没有错!
马掌柜还在欣赏着,就听到云舒不紧不慢道:“马掌柜你先帮本王看看,回头我再着人送一套到凉州,问问那边的慎独轩如何看。”
夏王殿下的意思很明白,这东西他不仅有,还有至少两套。
马掌柜现在就是万分后悔,刚刚为什么要介绍什么慎独轩,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竞争对手嘛!
他很想时间倒流,回到一盏茶前,狠狠扇自己几l巴掌。
让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在好了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